赫连雪恐吓完云无疚之后, 松开那只无形的手,还朝林含卿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施施然转身向城门甬道走去。
戚南行在那里等她。
自从来到风清门之后, 他允许她随时随地使用他的灵力, 以防不测发生。
可惜的是, 赫连雪灵体低微, 最多只能使用他的一成灵力。
赫连雪用这一成灵力将云无疚蒙骗住,让他以为她当真可以随意使用戚南行的灵力,想必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走进内城门,和叶紫宸他们一起去比试的校场。
只见宽阔的校场上已经搭建起好几方比试的擂台,四周是各门派的休息场地, 上方悬挂着各自的徽旗, 迎风飘展。
一路边走边看,戚南行和柴良与其他门派的相熟之人打招呼客套着,一边相互夸赞对方的弟子。
叶紫宸作为天剑宗首徒, 自然是挨夸最多的那一个。她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右手按住腰间长剑, 英姿飒爽,朝气蓬勃, 骄傲得像一只遇不到对手的小孔雀。
赫连雪跟在最后,却是人群里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个, 毕竟她的美貌实在惹眼,想不看她都难。
“这位仙子, 莫不就是仙尊新收的女弟子?”凌霄宗少主凌尘嘴上与戚南行客套着,目光却一直盯着赫连雪, 眼神颇有些惊艳。
戚南行淡淡道:“正是。”
“能被天枢仙尊招揽为徒,想必仙子的剑道一定登峰造极, 堪为弟子表率。”凌尘恭维道,“凌某才疏学浅,难得能有这样机会,今日可要大开眼界了。”
“凌少主过誉了。”戚南行冷淡道,“小徒资质一般,剑术粗鄙,难登大雅之堂,这次就不登台比试,贻笑大方了。”
听说赫连雪不上台,凌尘一脸失望,还想再追问几句,旁边山海阁阁主周棯领着弟子们走了过来。
周棯年岁颇高,发鬓斑白,乃是仙门正道仅存的几位前辈之一。
“周阁主。”戚南行与凌尘与他行礼问安。
周棯点了点头,目光扫向赫连雪的时候,顿时脸色一变。
“她不是……”作为当年绞杀魔头、匡扶正义的一员,周棯对赫连雪印象深刻,怎么可能不认得她?
目光登时锐利起来,周棯反手快速拔剑,猛地朝赫连雪刺去。
赫连雪刚要躲开,戚南行已经挡到她面前,抬剑挡住周棯攻势:“前辈留情!何以对小徒突然出手?”
周棯握紧长剑,一脸的如临大敌:“她不是那个黑心魔……”
“她是在下新收的弟子,司徒雨。”戚南行打断他的话,沉声道,“前辈切莫认错了人。”
“老夫怎么可能认错?她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周棯不肯信她,却又忌惮戚南行的实力,一时僵持在那里,引得周围的年轻弟子们纷纷驻足,莫名诧异。
这时,云无疚忽然走过来,哈哈笑道:“周阁主也认错了人?天枢仙尊这位新弟子,是不是与那位旧人很像?”
周棯眉头紧锁,满是迟疑地看向他:“她当真不是……”
“当然不是。”云无疚扫了一眼赫连雪,意味深长地笑道,“她若真是,天枢仙尊又怎么可能和她勾结在一起,甚至还收她为徒,这样维护她?”
似乎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周棯捋着胡须,正在思量,却被云无疚把住手臂,殷勤道:“前辈这边请,岳丈大人已经备好仙人茶,等您好久了。”
眼看着他们相携而去,也不知道云无疚又在打什么谱,总归是没安好心。
戚南行与赫连雪对视一眼,都知道从现在起,就要时刻警惕了。
到了天剑宗的休息场地,柴良到擂台那边去抽签,风清门林掌门专门遣人来请戚南行去正前方高台上座,被他谢绝了。
他就坐在休息场地的最后面,将弟子们都放在前面盯着。
赫连雪坐在叶紫宸旁边,再那边是白泠泠和其他弟子。
白泠泠探头探脑地端详着赫连雪,佯作不在意地打量着,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不住问了一句:“喂……刚才周阁主说你长得像谁?黑什么来着?”
赫连雪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我像黑山老妖,你看我像吗?”
男弟子孟桢坐在后面,小声嘀咕了一句:“一点都不像。”
叶紫宸坐在中间,一人白了他们一眼。
不一会儿,试剑大会正式开始了,清风门掌门林樾站在上首高台上,运着内力中气十足地说着一些场面话。
赫连雪懒得听,目光四处游**着,暗暗打量那些来参加比试的各门各派,看还有没有像周棯那样的老熟人。
想起当年那一场场血腥的厮杀,仙门各宗将她当成可以扬名立万的猎物一般围追堵截,追杀不休,却始终不是她的敌手。
那些人要么死在她手中,要么死在楚魈手中,能像周棯那样保得性命、全身而退之人,不多了。
柴良抽签回来,面色不太好。
他们有八名弟子上擂台,抽签的结果却是叶紫宸和实力较强的男弟子孟桢对战的都是没什么名气的小门派的小弟子,其他六人对战的都是年轻一代弟子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比如说,与白泠泠对战的就是那位青云宗首徒刘巍。
这样一来,天剑宗八名弟子,除了叶紫宸两人稳赢,其他六人都很难进入第二轮。
这哪是公平的抽签?这分明就是被人使绊子,暗中摆了一道。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白泠泠一脸的不服气,叉着腰就要去算账的样子。
赫连雪闲闲地看着她,撑着腮问:“怎么,你打不过那个刘巍?”
那天晚上在太子庙前要比剑的时候,她不是挺硬气的吗?
白泠泠那时大概是料定了大师姐会拦住她,所以才敢跟刘巍挑衅,但她嘴上不肯承认,脸颊微红道:“他好歹也是青云宗首徒,上一届的试剑大会就拿第三名。让他跟我打,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说着,她又瞪了赫连雪一眼:“你连上台都不行,怎么还好意思笑话我?”
赫连雪被她说得没脸,只能乖乖把嘴闭上。
“好了。”戚南行看着他们,沉声道,“无所谓输赢,各自尽力就好。”
弟子们纷纷应声称是,提前预知到结果,心里反倒轻松起来。
只有柴良难受得要命。
毕竟他是天剑宗的掌教师父,这些弟子们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输了哪一个都让他不甘心。
戚南行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柴良明白他的意思,这窝囊气,只能暂且忍下了。
很快第一轮擂台比试开始,几名弟子依次上场。结果不出所料,除了叶紫宸和孟桢赢了,其他六名弟子全都输了。
白泠泠输了比试很不开心,回来坐下就开始闷声闷气地掉眼泪。
“哟,掉金豆子呢?”赫连雪觉得她挺好玩,高兴不高兴全都挂在脸上,一点心事都藏不住。戚南行评价她“少不更事,天真直率”,倒是也不算差。
“烦死了!”白泠泠背转过身去,没好气道,“笑话谁呢,有本事你去打!”
赫连雪自然没那个本事,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继续看第二轮比试。
这一次,叶紫宸和孟桢都很争气,各自战胜对手,都胜出了。
柴良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意,甚至还拿出耐心,答应回去给白泠泠单独开小灶,把她给哄好了。
赫连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等了一整天,也没见到云无疚出什么幺蛾子,不禁有些诧异。
难道要等到晚上才会对她动手?
到了夜里,她依旧睡在戚南行的那间上房,隔着一道屏风,戚南行在外面打坐。
夜色漆黑一片,在赫连雪眼中却无甚影响,她依旧能清晰视物。
隔着一道薄纱屏风,戚南行盘膝坐在那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隐约照亮他的半边侧脸,勾勒出明暗起伏的轮廓。
赫连雪在黑暗里静静打量着他,莫名就觉得,她好像在一个黑暗无光的地方,曾经千百次地打量过他。
她打量他做什么?
赫连雪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翻了个身想睡觉。
可她是个灵体,根本没有睡意,也不需要睡觉。
再加上戚南行还在她身后坐着,她也睡不着。
翻身爬起来,她绕过屏风,走到戚南行面前。
戚南行感觉到她的靠近,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无声地看着她。
“我睡不着。”赫连雪用下巴指了指屏风后面,“你去睡吧。”
戚南行淡淡道:“不用,我在这里打坐就好。”
“哎呀,你去睡吧,有事我会叫你。”赫连雪下意识地拉着他的衣袖,摇了几下,“我知道你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可我也不能心安理得,总是让你辛苦。”
难得她竟能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戚南行也不再推辞,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月色清幽,细风作响,帘帐内的床榻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有种淡淡的幽昙花的香气。
戚南行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轻轻捻起被单一角,不知不觉就慢慢地睡着了。
他梦到了在阴曹地府服罪的那十五年,他与宁文雪住在那个屋顶总是漏风漏雨的小院子里。每到夜晚下雨的时候,宁文雪就会靠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读同一本书,听他讲那书中的奇闻逸事。檐下的雨水滴落下来,打湿了泛黄的纸页,她身上就有那种淡淡的幽昙花的香气。
她其实不爱读书,听不多会儿就打起瞌睡,靠在他肩上睡着了。他便阖上书页,垂眸看她,轻轻用指尖抚一抚她的脸颊,一直坐在那里,等到风停雨歇,等到夜尽天明。
赫连雪听到“宁文雪”那三个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脚步轻轻地走到屏风后面,看到戚南行躺在那里,眉心微蹙,正轻声地低喃着什么。
她疑惑地走近过去,靠在床边,然后便真真切切地听清楚了,他在叫“宁文雪”这三个字。
宁文雪,应该是一个名字吧?
而且是一个姑娘的名字。
所以宁文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