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绝觉得自己快疯了,他被抛弃了,一路淋漓的雨,他御剑而行,径直去往凌涯峰,路上的万物皆不能阻挡他,运转到极致的修为,天黑之后也不曾有一刻的休息。

路行到一半他遇见了叶渡苍与顾渊。

盛雨的夜里,气温微微下降,林清绝一身凌苍校服,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他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眼中布满血丝。

林清绝一心赶路根本关心旁人,还是叶渡苍,远远看见他,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可无恙?”叶渡苍提他撑开避雨的屏障。

顾渊紧跟在后面,格外心急,“扶惊呢?”

“无碍。”林清绝回答的极其冷淡,他挥开叶渡苍的手臂,而后问出了这些时日来,一直梗在他心中的问题,“凌涯城中的魔族可是凌氏一族?”

这个答案昭然若揭,林清绝问这个问题是低着头,盛雨被遮掩了,但他仍旧全身湿透,水顺着他的脸颊低落,他看上去狼狈极了,宛如在哭。

“是凌氏一族,师弟,你回我的话!扶惊呢?扶惊他在何处!?”顾渊上前一步,挡在林清绝身前,大有他不回答,便不让他过去的意思。

四年之前他的师姐可以为了凌时越欺骗他,为了凌时越残害凌虚峰峰主,为了凌时越大声叫他住手,为什么当时打斗,被大声呵斥的是他呢?他的师姐护着凌时越,怕他受伤,故而不管不顾的让他住手,往事根本不曾散去,林清绝原本以为他忘了,现在看来倒不如说是他这些时日来根本不愿意去想。

他因这些事情闭关了整整三年,却不想出来后仍旧躲不过,一切都好像重复了一遍,他与凌时越对立之时,他永远是被放弃的一个。

林清绝愣愣的站在原地不语,顾渊越发的焦灼,他上前抓住林清绝的肩膀,几欲动手。

“叶师兄在越城,还请麻烦师尊与师兄去一趟,我先去凌涯城看望师姐。”顾渊抓住了林清绝的肩膀,林清绝恍然之间仿佛回神,他与姜明肌一同长大,这些年来,总是格外的有默契,他瞬息之间明白了姜明肌迷昏他们,是为了引开叶渡苍与顾渊。林清绝满心都是漠然,却仍旧顺着姜明肌的意思去办,心肺之间皆是疼痛,可是他还是要顺着姜明肌,每一次有了矛盾都是他在低头,仿佛已经成了惯性,他没办法出卖他的师姐,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顾渊见林清绝如此,早就不愿意在等,遥遥雨夜里,他御剑而飞,叶渡苍停留在原地,仍旧打量着林清绝,叶扶惊如何似乎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劳请师尊前去越城,城中有魔族,顾师兄一人怕是有些为难,我无事,不过是忧心师姐。”林清绝低着头,声音略微低沉,他竭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压制住心中的难受。

林清绝说的并不牵强,叶渡苍以为姜明肌身中剧毒,他是知道林清绝与姜明肌的感情的,故而不疑有它。

林清绝与叶渡苍分别,他继续一路向东,前去凌涯城,他一刻也不曾停息,为姜明肌说谎之时,他也丝毫不曾犹豫,林清绝几乎要看不起自己,我为何要帮她,她已经不要我了,无法言语的难受,他几乎分不清自己的恼怒还是委屈。

淋了半夜的雨,林清绝不曾清醒一点,他到达凌涯城时已经深夜,城墙上点满了灯笼,但却根本没几个人,林清绝提着自己的剑,满眼血丝,宛如索命的厉鬼,他满身是雨的落在城墙之上,抓着一人的肩膀,声音清冷之极,“姜明肌呢?”

林清绝直呼了姜明肌的名字,林淋漓漓的雨夜里,那弟子猛然回头,看见了大比第一的林清绝,略微愣住一秒,那弟子见他声音清冽,还以为他与大家一样,被姜明肌骗了许久,“林师弟!那魔女伤了顾师兄!用宝器破开结界和阵法,此刻已经逃了,所有的人皆去追了,只留下我等守城!”

那弟子说的咬牙切齿,魔界自破开两界封印以来,杀了多少修仙者,占了多少个城,他们费尽心思,设下阵法与结界,死了一整个青岳派,才困住这些魔族,凌涯城中的每一个人都希望他们死,姜明肌却迎着众怒,打伤凌苍弟子去救他们。

何为背叛?你不愧对你凌苍第一女修的名头?是指此刻,众人斩杀姜明肌的欲望甚至高过了魔族。

林清绝声音冷冽,满眼血丝,那弟子只当他也恨姜明肌入骨。

林清绝径直跃下城墙,一地的尸体,血肉模糊,几乎分不清何人是仙何人是魔,林清绝看见了落在地上的摘星剑,星辰的光芒微弱,摘星剑气息微弱不可闻,但凌苍峰弟子却仍旧无法靠近,林清绝径直飞跃过摘星剑,摘星剑不曾排斥于他,但他却对宝器视若妄闻,这一路走来,他心中始终只有姜明肌。

林清绝最开心的三年在凌云峰,凌云峰灭,他便只剩下姜明肌这一个师姐,前前后后整整九年,他清晰的知道他喜欢他的师姐,他喜欢了整整九年啊,宛如执念,宛如心魔,求而不得,非身死而不能放下。

为什么要这样喜欢一个人呢?林清绝划破自己的手腕,以血来寻碎雪剑的踪迹,他的心头血解封过碎雪剑,林清绝找不到姜明肌,他已经没有更好的方式了,血滴在雨夜里,他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而去,雨水顺着下巴落下,失血过后全身发冷,我为什么要这样喜欢一个人?林清绝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他知道这是心魔,这是执念,可他就是喜欢,他不是沈贻珠,不是叶扶惊,他修不来无情道,林清绝甚至开始厌恨自己。

风雨飘摇的破庙,林清绝想起多年之前,凌云峰灭,他的师姐带着重伤的他逃,师姐和他说,“你要是死了,那我也活不成的。”他满心满意的以为这便算是彼此喜欢了,到底是他自作多情。

林清绝全身是雨,带着夜风,他左手腕鲜血淋漓,一脚踹开了姜明肌与凌时越藏身的庙宇。

破旧的木门根本经受不住这一脚,灰尘铺面,坍塌的门板再也遮掩不住庙宇中的人。

林清绝满眼血丝的看着姜明肌抓着凌时越的那只手,他身后是漆黑的无尽雨夜,他身前是紧紧抓着旁人右手的姜明肌,他的师姐如此警惕,甚至疲惫至半昏迷都不愿意松下剑与紧握着的手。

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林清绝再也容忍不住,他抓着自己的剑,他红着眼睛,声音却冷冽如冰雪,“师姐,姜明肌。”

姜明肌疲惫不堪的清醒,她感知到了来的人是林清绝。

“我要救他。”没有任何解释,林清绝早就知道她与魔族有来往,她没想过要说谎,她要救凌时越,若是感情能换来生死,那她不悔。

我要救他,我要救他,林清绝的眼眶越发的红,他几乎抓不住自己的剑,他定定的看着姜明肌,声音仍旧冷冽,“那我呢?你要救他,你要去魔族,你还留话说让我好好修仙,师姐,那我呢?你是不是没想过再见我?”

在你想象不到的时候,她已经预谋了一场永别,九年了,九年的感情,她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可以说走就走,一句我要救他,林清绝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

凌时越仍旧半昏迷,他似乎听见了姜明肌与林清绝的对话,又似乎尚且还在梦里,抓着他的手坚定且温暖,燃起的篝火尚且还在,闭着眼睛仍旧能模糊的感知到火焰在跳动。

姜明肌放下自己的剑,她定定的看着林清绝,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个时候,她这些时日做梦都害怕,她梦见她的小师弟一个人淋雨御剑行了千里,梦见他全身都是鲜血,她梦见她不管去哪里,小师弟都依旧要跟,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她的身旁。

姜明肌觉得今日噩梦果然成真,她恐惧面对此刻的林清绝,她觉得时至此刻,不管她说什么,林清绝都是难过的。

“我本来就是魔族,你回去吧,清绝,我答应你,我和你发誓,我用性命发誓,我会回来看你,我没想丢下你,可是我要救时越,我要救他,就算是死我也要救他,时越我们都还活着,我们怎么会是永别?”姜明肌低声说话,她看见林清绝用袖子擦脸,而后突然控制不住的落泪,她声音里没有哭腔,但却眼泪一滴一滴的掉。

“我用药迷昏你,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没有时间了,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早就知道了,执念成魔,时越,你还记得当日许厌师兄带我二人上的那九十九个台阶吗?师尊在台阶之上给了我们忘尘符。”姜明肌自认为给林清绝指了一条明路。

“我不要什么忘尘符,我喜欢你,我有执念,我有心魔,可执念是我,心魔也是我,你一定要救他的话,你一定要救,”林清绝又用袖子擦了一遍眼睛,声音却努力保持着冷冽清晰,他一字一顿,宛如在作最重要的承诺,“你一定要救,那就救,你要入魔,那我陪你,我要跟着你,就算你喜欢他,我也要跟着你,你有本事就让魔族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