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时越带人沿着近海一路相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硕大的一个青岳林,沿路逃窜时还偶与当地仙门联手反击。
青岳派的宗主三日前被凌时越与苏时焕联手重伤,此刻青岳派主事的人是他的亲子,青岳派少宗主行事并不畏手畏脚,沿路也多与仙门互助,凌时越觉得比起先前畏缩不前,气势低沉的宗主,青岳派的少宗主才更有气魄与胆识。
去凌涯峰路程过半,凌时越一袭红衣,第五次与青岳派交手,此地右侧为海涯,左侧为陡峭的山林,若要大面积交手,必定要长时间的御剑而行。
凌时越并不在意是否要大面积交手,他只想看看拥挤蜿蜒的羊肠小道上,他是否能一击逼出青岳派少宗主青寒,将其斩杀。
黑发被带着海腥气的风吹散,凌时越凌空而立,利剑出鞘,起手便是一招鹤渡寒潭,冷月光自剑上倾泻而出,宛如白日浮现了一轮巨大的新月。
凌时越前世沉迷练药,修为倒还排不上号,今世为护姜璃,后姜璃神识离去后,又为了夺权,故而修为比之前世,格外的精进。
长剑带着新月落下,青岳派修为弱些的人发现之时已然来不及躲避,地面上一片混杂,凌时越凌空而立,血红色的眼睛里尽是冷漠。
青岳派本就损失惨重,被魔族打破了胆,宗主岁数大了,一生得过且过,没多大建树,青寒一路上废了极大的气力,才略微鼓舞了士气,若此刻出现巨大的伤亡,必定前功尽弃。
青寒知凌空持剑的魔族想逼出自己,但他不能让士气再次被击溃,更不能允许那些年纪尚小修为不足的师弟师妹们被屠杀。
群山来贺,青寒借了悬崖顶端的林木之势,漫过山丘的风袭来,携夹着些许绿叶与初生的林花,青寒一招群山来贺,以一人之力独抗凌时越。
血顺着青寒的嘴角落下,他眼中却一片清明,青寒自幼在青岳派备受赞誉,他行事端方,如同临涯上的青树,身旁万物与他无关,他只背挺的笔直,蔓延生长。
青寒承受着青岳派的赞誉,却也担得起这份赞誉。
“退后!”血顺着青寒的下巴滴到了青衣上,青寒顾不得擦,只清冷又镇定的让众人退后。
年幼的弟子们宛如看见庇佑他们的仙人,慌乱渐渐止住,青岳派的弟子极速的躲到青寒身后,向远处奔去。
青岳派的人走了,魔族之人却是上前,凌圣女死后,凌氏一族力保凌时越成为魔君,魔族人多无畏,他们不敌青寒,但却对凌时越极其的忠心。
“时越大人,我来助你!”
人魔之间似乎形成鲜明的对比,魔族人护主,青寒挡住凌时越一击之后本就已经受伤,此刻却又孤身一人被魔族重重围住。
凌时越眼睛里蔓延的红色越发的盛,魔族的血脉在他身上流淌,他站在众人之前,略带讥讽,“看看你护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常听闻凌苍十三峰第一,你们青岳派第二,我看是徒有虚名罢了。”
“我护我的师弟师妹,此乃道义本心。”青寒眼底并没有畏惧,他自己也知多年而来,青岳派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他原本打算等几年后自己彻底接手,便好好的肃清门派,整顿风气,青岳林中青岳派,当如苍翠的树木,风雨不改,静心如初,青寒知他等不到那天了,但动手挡住凌时越时,他不曾犹豫,而此刻,心中也未有一丝悔意。
“我成全你的本心。”凌时越甚至不曾问青寒一句可要成魔,凌时越提剑就上,似乎有满天的绯云覆盖住那抹青色。
青寒镇定的拔出自己的剑,镇定的用尽全力,即便是死,他也不能辱没了青岳派,青岳派能排到凌苍峰之下,剑术心法自然极为出色,但修炼青岳术法必须要求极致的静,此种静独指内心,使出青岳术法时,当如在无尽的密林,木生出风,风寒又如雨。
青岳术法整个青岳派内,没人比青寒更出色,凌时越剑法以凌厉见长,宛如月下冰棱,滴水杀人,凌时越锋利,青寒却避其剑刃,对战一时拖住,青岳派的人越走越远,青寒挡住魔族,却无一人回来相助。
凌时越对待旁人一贯没那么多耐心,他几番交手无法杀了青寒,便直接挥手,带着凌氏术法高强的魔一拥而上。
半柱香后,不敌众人的青寒被凌时越一剑刺穿右侧胸口,血溅了凌时越一脸,凌时越仍旧没问青寒可愿以入魔来换取性命,答案早就在彼此心里,木过于挺直,往往不曾参天,便已经毁于盛雪,毁与伐木者。
青寒不肯低头,自有风骨,凌时越敬佩,便成全于他。
长剑拔出,青寒的双眼开始溃散,他似乎尚且带着不甘,他应当还有好多年可活,他应当带领青岳派走向繁盛,能担得起仙门第二的名声,他一生如林中寒木,却尚未成材便半路断枝,灵力渐渐溃散,崖上林木风起,送了他最后一程。
凌时越剑上滴着血,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死了青寒的青岳派当再不能构成威胁,可他仍旧算不上开心,青寒的尸体落入了近海的水中,鲜血很快消散,青岳派剩下的人早已没了踪影,凌时越带人继续向西。
凌时越喜欢青寒这种人,君子皎皎,初心不负,若是在魔界,他们必定是好友,凌时越心中生出这种念头。
姜祭近些年来的作为,凌时越很是看不惯,他厌恶姜祭这种满心诡计的人,故而越发的欣赏自淤泥中出来的君子端方。
其余的魔君圣女皆还在清涯城与星霜城,唯独他与苏时焕,被请出来打头阵,清扫了整个青岳林收获是不小,但凌时越却仍旧不愿意冒这个险,他最忠心的部下皆是他奶奶留下来的,那些人既将他当主子也将他当晚辈,凌时越本不愿意让他们冒险。
凌时越带人继续向西,顾渊顾池鱼他们已经到了凌涯峰下的凌涯城,姜明肌四人却仍旧还在路上。
夜不能寐,姜明肌闭眼便是扑面而来的血,似乎是在魔界,又似乎是在芦苇台,到处都是人在与她说话,说的皆是一句,“圣女,时越大人被斩于凌涯峰下。”
姜明肌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她不曾想到这一世人魔两界没有彼此试探,竟然提前五年便动手交战,她一心忙于仙魔宝器,竟然忘了要提前提醒凌时越。
当年见面时她不曾说,因为她解释不了为何不让凌时越去凌涯峰,现今倒是能说了,可是人魔两族交手,各处都在戒严,纸鹤根本飞不到对方手中,姜明肌甚至开始思考着扔下其余三人,自己先行。
姜明肌想走,可却又没有理由,她此刻的身份还是凌苍峰女修,她根本解释不了她为何要救一个魔族。
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是被她带在身侧的姜璃,她似乎感知到了她焦急的情绪,姜明肌虽有魔血,但并不是摘星剑的主人,故而她与姜璃没办法直接在脑海中用神识交流,姜璃知道这一切还是因为她察觉出姜明肌焦虑,故而夜里无人时自己从剑内出来了。
当晚姜明肌一行人住的是客栈,姜明肌细细的说完这一切,姜璃焦虑比姜明肌更盛,她这一生过得单调无趣,乞讨十一年,剑中渡过六年,唯独与凌时越在一起的三年,在记忆里是鲜活的,她模仿着自己的姐姐,活的战战兢兢,却又得到了生命中从不曾见过的一切,挚友,拥护,权利,地位,容貌,金银,这些都是她贫苦生活里不曾有的。
且凌时越从最初的厌恶她怀疑他,到后面为了救她不惜使用禁术,姜璃与他,不可谓没有情。
姜璃神识不稳,甚至一度企图逃脱摘星剑的控制,用自己的神识去找凌时越。
姜明肌夜里无法安眠,故而只能闭眼修炼,重生之初,她尚且还是一个仙魔皆无法修的乞儿,当时她便已经告知过自己,前世千千万万次在梦里出现的念头要成真了,若是能重来一次,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再不会让姜祭害时越身死。
凌涯峰,凌涯峰,姜明肌眼底一片寒冷,计策渐渐在她心中成形,生死面前,情意又算得了什么?姜明肌心中默念着这句话,而后渐渐平复思绪。
天尚且不曾明,姜明肌便已经在客栈楼下喝茶,茶与酒皆是姜明肌所备,她起来的早,客栈的小二尚且还昏昏欲睡的打着呵欠,春日总是格外的好眠。
第一个下来的是林清绝,他忧心他的师姐,他看出来她的师姐最近有些不对劲,他甚至猜测到是因为凌涯峰上的陷阱,他知道他的师姐在担心魔族,但他不曾开口问,更不与旁人提起。
林清绝毫无防备的坐下来喝茶,辟谷之后饭食是不用吃的,但茶水却是无碍,林清绝知道姜明肌与魔族往来,却仍旧不对她起任何防备,叶扶惊与陈鹤什么都不知道,更是早把她当做自己人,故而也没有防备。
众人一同喝完茶水后再度上路,姜明肌这些天面色一直不太好,余下三人见怪不怪,根本不曾发现异常,没人知道姜明肌在水中下了魔药。
他们不曾察觉到此地有其他修仙者或魔族,寻常的药物又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他们,故而没人有防备之心,更没人去辨别姜明肌递给自己的茶水中,到底都有些什么。
他们信任姜明肌,林清绝喜欢他,陈鹤仰慕过她,便连叶扶惊,两个仙魔遗迹下来,也早已经将她纳入自己人的范畴,下意识当她是个乖张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