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星已死,少年的摘星剑失去了光泽,故而才有姜明肌所看见的那一幕,少年被碎雪剑的主人斩杀。

单看身法衣着,姜明肌辨认不出谁才是魔,且魔族内部根本就没有记载万年前的事情,仿佛是有禁忌,亦或者是她前世身为圣女,却仍旧接触不到的某些秘密。

万年前的真仙名为凌苍,万年前的魔主却不曾留下名字。

姜明肌听林清绝讲完,故而才打算等到夜里,既然摘星,那不到夜里,从何处摘星?碎雪既然在极北的雪山之后,那摘星便该在长夜点星的晚上。

与天峨山重重看守相比,涉月岛上过于安宁,仿佛除了蛇鼠鸟虫外,再无其他活物,画卷里的鲛人失了踪迹,联想到境界里的话,姜明肌猜测跟在少年身边的部下,早已经死绝,甚至在斋星之前便已魂灭。

这人混的真惨啊,姜明肌如此感叹,而后却幡然醒悟,意识到根本就不需从衣着术法辨认。

在我见到少年被斩杀时,我便该想到的,姜明肌忧愁,姜明肌去过凌苍峰的藏书阁,当然也知道万年前那一战的结局,最后的上位者是真仙凌苍,故而她才会见到魔主死亡时身同感受的难过,故而她在魔主的涉月岛上却没有压制。

那林清绝呢?姜明肌转而又想,她的魂魄该是魔族,她的身体半人半魔,可是林清绝呢?他不是修仙第一人吗?不是血脉被碎雪剑认可吗?那他为何去冰原海被狠狠压制,进入此地又如鱼得水?

他有心魔,他的内心并不愿意成仙,更或者,当年他与叶渡苍来此地之时,便已经被魔器蛊惑。姜明肌抿着嘴,这些结论她一个也不愿看见。

“为何看我?”林清绝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有点别扭。

姜明肌方才一直盯着林清绝看,此刻被点出也丝毫不觉得有何处不妥,她神色认真的看着林清绝,“我发现我一直以来都犯了一个过错。”

“对我而言,你没有错。”林清绝回答的也格外认真,他察觉出姜明肌并不是想开玩笑。

叶扶惊待在此地本就被压制的难受,此刻见二人如此对话,冷着张脸一言不发就去了别处。

四下没人了,姜明肌盘腿坐在地上,“我一直以为,没有师兄师姐的关爱,没有师尊的教导,你仍旧会成为当今修仙者的第一人。”

“修仙修魔,我都是第一人。”林清绝定定看着他的师姐,“师姐,不管我走哪一条道,我都是你的师弟,我会护着你,会对得起自己。你不要有所顾虑。”

“你的这些话我通通都不想听,林清绝,我只说一遍,你记好了,摘星魔器,届时现世,你要是敢碰一下,我就提前送你下去见大师姐!”姜明肌威胁,没那么多时间慢慢说了,她怎么可能没有顾虑?她怕噬心咒,怕背弃誓言,还怕林清绝不敌姜祭被杀,可惜这些事情她通通无从解释,若她是林清绝,她当然也无所谓修仙还是修魔,他们思维过于相似,姜明肌疑心林清绝自幼被她带坏。

“你强制要我修仙,而自己却背地里修魔,凭什么?”林清绝声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委屈和不甘,他终于问出来了,为何他的师姐要背着他修魔,为何连他追寻她的脚步,想与她一同修魔都要拒绝,林清绝第一个想到的词是厌烦,但他早已经不是八岁稚儿,故而这个词他咽进心里不曾问出口。

姜明肌看着林清绝,他或许背着我做过许多我不曾知道的事情,姜明肌突然产生了这个念头,他知道我修魔,那他或许知道的更多,这种想法让她有些不安,姜明肌脸色极其难看,林清绝亦是如此。

叶扶惊从别处回来,并不理看起来起了争执的两人,他抬着头,眯着眼睛,“星星出来了。”

比之从前,姜明肌和林清绝年纪见长,这次好歹没再吵架。

“师姐过来,别再站在岩石上了。”林清绝突然降低声音,很有些委屈求全,他上前几步,拽住姜明肌的袖子,将她拉下岩石。

姜明肌望天,而后叹了口气,她反握住林清绝的手,感受到他手指有瞬间的僵硬后,又整个人忍不住软和下来。

叶扶惊回来了,她当然没法子再问,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在姜明肌踏下岩石的那一刻,风正好驱散乌云,月亮冷不丁变得明亮,隐藏在乌云下的北斗七星渐渐显现。

身处其中,远非当日渡船上所见,林清绝看见姜明肌身后,平白起了高楼,那高楼拔地而起,无声无息。

叶扶惊与林清绝的目光皆集中在她身后,故而姜明肌松开林清绝的手,猛的回头。

房屋几乎贴着她的鼻尖,上面彩绘的圣女燃火清晰可见,姜明肌楞楞抬头,看见了直入云霄的一座楼。

这楼似乎并不垂直地面,带着倾斜,汹涌的灵力从楼中四散,姜明肌感受到体内的修为开始缓缓增涨。

姜明肌后退一步,而后开始绕着危楼行走,这是一座魔楼,姜明肌几乎确认。第一面画着的是圣女燃火,第二面是画着的是魔君祭天,第三面是一位看不出年龄的绝色女子,姜明肌未曾见过这个女子,跟在她身后的林清绝却是一口叫出她的名字,“斋星。”

姜明肌看那女子良久,却突兀的发现那女子似乎变换了一下姿势,姜明肌不动声色的偏过头,却发现林清绝与叶扶惊面色如常,姜明肌并不觉得这是幻觉,可却疑心为何只有她才能看见。

高楼的第四面是一处门,门上挂着一把铜锁,林清绝走进,打算看看开锁的法子。

姜明肌与叶扶惊并不打算走寻常路,危楼的每一层都有环绕的观景台,姜明肌与叶扶惊轻身提气,打算越上去,第一个接触到雕刻栏杆的是叶扶惊,姜明肌看见他被狠狠震开,姜明肌自己也轻轻伸手去触,似乎真的有一层屏障,那屏障阻挡着她,却又并不伤害了她,姜明肌悻悻的落到地上。

“锁开了吗?”林清绝先服了软,姜明肌此刻凑过去问,倒也不显得丢脸。

“很快就开了。”林清绝带血的手贴在铜锁的钥匙孔洞上,血液似乎被吸入了铜锁之内,姜明肌看见林清绝皱眉时,心头一跳。

“没事吧?”姜明肌忍不住问。

“没事。”林清绝话音刚落,铜锁落到地上,两扇门上刻着的花纹里散发出金光,一时之间仿佛比月亮还要明朗。

林清绝伸出还带着血的手推开了魔楼的大门,什么都没有,没有妖魔鬼怪,也没有暗器刀剑,它就像是一座平常的观景楼,两侧楼梯盘旋,中间绘着壁画。

姜明肌三人顺着楼梯一路向上,其实若是再来一次,姜明肌必定会让林清绝活着叶扶惊留一个在外面,经历了几次幻境,被巨浪打入海里的那对祖孙他们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想起。

整座楼干净的出奇,保存的又格外完整,姜明肌事后与旁人讨论,总觉得这并不是一座真正存在的楼,而是某种接近真实的幻境,且这种幻境,该是借助了星辰之力。

三人上至顶层,又是一扇大门,林清绝故技重施,面不改色的又给了自己一刀子,血按在门上,而后无人自开。

摘星台与幻境中的格外相似,甚至少年与斋星死别的地上,还沾染着血迹,摘星剑被随意的丢弃在摘星台的中心,它看起来没有一丝灵气。

斋星已死,摘星剑还是摘星剑吗?姜明肌突兀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叶扶惊怀里抱着碎雪,自然不能去碰摘星,林清绝看了一眼姜明肌,而后低头后退,不碰就不碰,方才争吵之时,他也没说一定要碰。

姜明肌毫不客气的上前抓住摘星,一丝一毫的抗拒感都没有,姜明肌抓住摘星的那一刹那,甚至觉得有些亲密,这种亲密甚至还来自血脉,这是个什么发展?姜明肌有点迷茫。

“师姐!”林清绝的大叫将姜明肌的迷茫驱散。

姜明肌豁然清醒,而后惊然发现,层层叠叠的楼梯开始坍塌,整个魔楼的壁画开始看不清,仿佛渐渐模糊,渐渐消散。

三人近乎凌空,来不及御剑便开始下坠,消散的楼似乎开始竭尽一切的吸收月光,姜明肌发觉天上的月亮暗了,自身的灵力也几乎被吸收殆尽,姜明肌与叶扶惊得碎雪剑与摘星剑的庇佑,林清绝却是径直下落。

“林清绝!”姜明肌大叫,径直下坠的林清绝却是不答。

千万种思绪全都消散,姜明肌感受到自己的噬心咒开始发作,疼痛瞬息便让她无法呼吸,直至摘星剑带她平安落在地上,她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没死,我没死,姜明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她没死,那便代表着林清绝没死,姜明肌瞬息安心。

“我们救了这位公子噢。”一个细白的手掌突然拍在了姜明肌的肩膀上。

姜明肌回过头,月色极暗,群星失色,姜明肌眼底一片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