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寒水锁骨下方的印记开始发冷,一片六角的雪花浮现而后又突兀的碎开,雪缺了一半,另一半化作了一个女人的半张脸,那印记不过指甲大小,其中一笔一划却清晰可见,女人的半边脸表情冷然一头白发,宛如盛雪中行走的谪仙。

屠天冬将手炉塞进他哥哥的怀里,而后右手扒开他哥哥的衣领子,手掌敷在了那块印记之上,极致的寒意透过印记侵入他的身体,冷的屠天冬一个机灵。

“动手动脚的,拿开。”屠寒水扯开了屠天冬的手,而后拉了拉自己散开的衣裳。

“真的有人解开了冰原海的封印!”屠天冬盯着摸过他哥肩膀的那只手,尚且还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一千年过去了,一万年过去了,真的有血脉如此出色的人,最终解开了封印,屠寒水抱着手炉,逆着光看一片冰雪里,孩子气的屠天冬。

屠氏一族自古以来便在落雁城生存,祖训中记载,万年之前他们一族当是真仙凌苍的部下,凌苍飞升之时将他们留在了落雁城,替他看守上古宝器,如此说来,屠氏一族与天峨山上的鬼祟,尚且算得上合作关系,屠氏一族为狼族血脉,与天峨山上的狐狸互相监督,彼此不得对宝器存有异心。

妖族一贯信守承诺,要说这万年以来,屠氏里唯一对宝器存有异心的,还当真只有屠寒水一个。

屠寒水与屠天冬并不算严格的狼族血统,他们的母亲是落雁城内修士,不纯的血脉令他们身体存在极大的缺陷,屠寒水畏寒,屠天冬血统互不融合根本就活不过十七岁。

自幼因血脉而在族中备受排挤,屠寒水与屠天冬相依为命,故而屠天冬死后的千年以来,屠寒水在不停的寻找他的转世,不停的寻找让他血脉融合的法子。

五百年前,修为过人冷漠残忍的屠寒水成为屠氏族长,最终在族内天机阁中翻出了融合血脉的法子,上面提到的所有材料他都寻齐,却唯独少一个仙魔遗器。

屠寒水修炼千年,破开了天峨山一道道关卡,却最终还是因为当年仙祖与凌苍真仙签订过契约,而止步于冰原海边。

三百年前盛雪,屠寒水满身是血的趴在冰原海边,一水之隔的桃花开的夭夭灼华,他却停留在永久的浓冬之中,进出无门。

狐族的族长心悦他已久,女子踏雪而来,将他扶起,裹上披风,“七百年你都等了,为何不继续等下去?妖族生命漫长,你怎知你等不到那个继承宝器之人?”

“桃姬,我心有不甘,为何祖辈的承诺我们也要遵守,落雁城不得出,冰原海不得进,我们被困在着狭小的一处,眼睁睁看着宝器却无法救自己的亲人。”屠寒水全身冰冷,唇色寡白,他其实已经见过无数次屠天冬的死亡,但他仍旧不甘,心有执念,不死不灭。

“寒水,修心吧,不管再过多少年,我们一族也与你一同等。”桃姬张开双臂抱住屠寒水,狐妖的长发与裙摆散落了一地,屠寒水不曾见过春日却无端嗅到了桃花细微的香气。

桃姬……屠寒水突然心间念到这个名字,他奴属于凌苍的印记已经开始浮现,那桃姬身为狐族族长是否也是?

“哥,你是不是又在想桃姬??如此入神!”感叹完封印解除的屠天冬明显又恢复本性,他不喜欢桃姬,更讨厌他哥一直想着她。

“吵闹。”屠寒水挥开了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屠天冬,而后抱着手炉站起,阵法已经万无一失,他却忍不住又检查了一遍。

院内巨大的阵法已经完成,一丝丝的光芒流转其中,整个落雁城开始戒严,所有的准备全都做完了,屠寒水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取出宝器的人下来了。

林清绝的血融入盛开的桃花,整个桃林开范越发的盛,最先看见异景的还是桃林外的姜明肌。

她看见层层叠叠的桃花之上,浮现出一个虚影,那影子是一位白衣女子,女子仿佛是从九天之上落下,长发飞散,衣袖灌满长风,那虚影径直落入桃林,天空之中徒然起了云雾,姜明肌见此变故,径直跑如桃林,却还不曾进去,变已经看见冰源海与天峨山开始下雪,雪胜过了先前每一次,群上海面皆开始起雾,姜明肌奔入如桃林之时,恰巧看见一柄古朴的长剑落在了林清绝手中。

那把长剑样式并不算好,做工也不精细,唯独剑柄一处,光滑的近乎发亮,仿佛被人握在手中,与人对战了千万次。

“碎雪,”叶扶惊突然念出了声。

“碎雪……”姜明肌也喃喃自语,前世林清绝的配剑,便是碎雪,但那柄剑,从不曾听说与仙器有什么关系。

“……”林清绝反转剑的另一面,企图看看是否有刻字,却不想一个转手,叶扶惊便已经理直气壮的夺过了他手中的剑。

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叶扶惊抓着那把剑,一瞬之间想到的完全不是什么仙器魔器,他想到的是死在涉月岛外海的翠雪。

翠雪,碎雪,此处又是翠雪的故乡,这位女子,到底最终与凌苍如何了?她可是死了?还是最终又被凌苍用什么法子复活了?妄念窟走了一遭,叶扶惊对翠雪的印象极深,叶扶惊冷着脸,突然一手抓住剑鞘,一手抓住剑柄,企图拔出这把剑。

巨大的灵力将企图拔剑的叶扶惊震开,剑径直掉落在地上,叶扶惊扶着桃花树站起,眼底复杂,不是他的,这把剑不是他的。

“这又是何必?”姜明肌忍不住嘴欠,从她师弟手中抢的时候如此嚣张,但强求终归还是强求,姜明肌叹了口气,而后俯身企图将剑捡起,递给林清绝。

姜明肌万万没想到那把剑根本就不让她接近,她甚至根本不曾碰到那把剑,便已经被狠狠的震开,一阵气血翻滚,姜明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尚且不如我。”叶扶惊在一边凉凉的笑。

姜明肌无言,林清绝盯着地上的那把剑,而后稳稳的将它拿起,之后轻微一试。

“我也拔不开。”林清绝如此说着,一脸无奈。

这该是仙器才对,前世林清绝的配剑,必定不会与魔器沾染上关系,可是此刻的仙器又是如何变成上一世那把普通的剑呢?还有移天令,移天令在哪里……姜明肌低着头尚且还在沉思。

天峨山上的狐妖远远喊他们时,三人正打算先调息一番,而后将碎雪带回凌苍峰给叶渡苍研究。

桃姬入不得冰原海,便跪在了天峨山下,她右侧的肩膀**在外,细腻之极,漫天漫天的雪,不过片刻,变已经没过了脚踝,桃姬带领其余部下跪倒在冰原海前,仿佛不知冷暖。

“你跪何物?”渡过冰原海的姜明肌问。

“跪宝器。”桃姬低头,并不直视三人。

“宝器并不曾出鞘。”姜明肌继续开口。

“妾身愿为三位解惑。”桃姬跪拜下去,额头抵在雪里,“宝器为二,若是对诸位而言,当是仙器与魔器,万物阴阳,皆有定数,宝器出世,必然为二,方能稳定仙魔之力。”

“你是说,不管仙魔,找到其一,必然要寻其二,仙器魔器,要同时现世,方才能展现其中力量?”林清绝低声道。

“落雁城屠氏当为诸位指引接下来的路。”桃姬再度跪倒,姜明肌看见她**在外的肩膀上印着一片不曾融化也不曾掉落的雪花。

姜明肌突然想到前世盛传的夺春,传闻夺春为林清绝手下的一把利刃,他们无比忠心,却又不被真正的修仙者所看得起,夺春的标志便该是锁骨下侧有雪的印记。

因千年来不曾见过春,故而名为夺春,姜明肌突然想到前世魔族用来嘲讽夺春的一句戏语,什么是真仙?便是飞升万年,也要自己的部下生生世世替他看守遗物。

“拔出碎雪剑的人,从今往后,会是你的主人吗?”姜明肌突然定定开口,这个名为桃姬的狐狸,明面上是来替他们解惑,背地里却隐瞒了宝器的主人今后也是她主人的事实,姜明肌看出来她有私心。

“是,今后生生世世,桃姬便是碎雪剑主人的奴仆。”桃姬跪在冰雪里,心中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她露出印记便已经是臣服,但她不提,她以为不会有人看出来的,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印记的含义,姜明肌是个变数。

“是你一人,还是全族。”姜明肌见她仍不肯老实,故而再问。

“是全族。”桃姬不能违背祖辈的誓言,她眼眶泛红,眼底冰冷一片,却不得不答。

“是你一族,还是还有其他族。”叶扶惊瞧出来其中内幕,也跟着问。

良久的沉默,裙摆四散的狐狸跪在地上,身后年纪小些的狐女也再不敢抬头瞧他们,再不敢嬉笑言语。

因为当时真仙大人救了您一命,便将族人所有的未来都交给大人吗?您或许对大人肝脑涂地情愿赴死,但您的后辈们不是啊,如同寒水所说,没有人是甘心的,我们没有一个人是甘心的!雪已经及膝,桃姬觉得周身无比的冷,她盼着有人来取走仙器,但仙器被取走她仍旧不是自由,她们一族,屠氏一族,从出生起便不是自由,桃姬不甘心,为自己不甘心,更为屠寒水不甘心,故而她抿抿嘴,说了假话。

“这整个天峨山上的精怪,从您拔出碎雪之时,便通通听命于您,唯独落雁城的屠氏,他们祖辈与真仙大人的约定,是一万年,一万年将近,时日不多了,诸位当尽快前往落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