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落雁城中的人路过,必定要惊叹他此生未曾见过的美景。

层层叠叠的梨花若隐若现,渡船停泊在冰魄湖边,春日仿佛一瞬间蔓延到了这个边缘小城,展露出自己温软又清甜的一面。

姜明肌在晴雪牌所化的船里放松下来,而后沉沉睡去,晴雪牌到底是上古仙物,冰魄湖中的鬼祟天生对此畏惧,他们保持距离,在一丈之外远远围住渡船,姜明肌一觉醒来已经繁星漫天。

今日白日不曾下雪,极北的天与旁处不同,繁星宛如烈焰般灿烂,渲染出层叠的色彩,这是姜明肌第一次看见极北的天,她看的第一眼甚至忘记了自己跟丢了祁氏,忘记了林清绝还昏迷在一旁。

林清绝昏迷在一旁,姜明肌叫喊了他几次都不见他清醒,难道小师弟如此怕疼?无声无息的就苍白着脸说晕就晕,说从天上掉下来就从天上掉下来?

姜明肌如此想着,抬手给林清绝喂了一颗清心丸,清心丸出自凌时越之手,药效极其的好,但林清绝却仍旧不曾醒,他昏睡于渡船之上,除了看上去脸色苍白了些,其余一切如常,姜明肌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发现了林清绝这种症状很不对劲。

先前的瞎想与玩笑说的怕疼被姜明肌抛到一边,她再度寻出叶扶惊给她的那枚戒指,而后折纸飞鹤给叶扶惊传信,叶扶惊到底怎么说都与他们同出自凌苍峰,此时此刻比起祁氏,自然可靠的多。

林清绝昏迷,故而晴雪牌无法收回,姜明肌坐在船沿之上,一时之间有些忧心。

漫天星光,出师不利,祁氏的人已经远去,他们连跟都跟不上了,那便只怕继续爬天峨山,会触各种禁忌。

晴雪玉牌认主林清绝,姜明肌根本无法用他,林清绝不醒,晴雪牌便一直漂浮在冰魄湖上,情况一时之间陷入僵局。

祁氏一族此刻已经开始入山,古松苍天,雪鹤停在枝头,落雪仍旧极深。

书中记载雪鹤低飞是凶兆,外物闯入天峨山,山中自动开启护山阵法,故而雪鹤低飞,召唤同伴从冰魄湖回来。

祁峰主说雪鹤低飞是吉兆,不过是为了稳住他们。

第一个发现鹿锦荣不对劲的还是那个黄衫的师姐,她看不惯鹿锦荣,但看不惯的前提是经常看,故而黄衣师姐其实对鹿锦荣了解极深。

那鹿锦荣,闯祸精一个,走在何处何处就倒霉,天赋不错但行为举止格外幼稚,总是无意识就铸成大祸,她现今变的如此沉稳,脸上再没有一丝害怕,未免太过于诡异了吧?那黄衫师姐如此想着,突然靠近了鹿锦荣,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喂?”

黄衫师姐扬起头语气不善的开口,却又在一瞬间面色微微发生变化,鹿锦荣的体温异于常人的低,黄衫师姐抓着她衣袖的手有些发抖,却又不敢将情绪暴露的太过于明显。

这鹿锦荣还是鹿锦荣吗?她体温如此的低,性格也突然发生变化……黄衫师姐如此想着,只以为此地是有什么精怪附入了鹿锦荣的身体。

“师姐,何事?”黄衫师姐正要松开手远离鹿锦荣,突然被叫住让她略微有些紧张,她一只手背到身后,对着身后的师弟比了一个拔剑的动作,而后抬起头,打算再仔细看一眼鹿锦荣是否被山中精怪迷住,黄衫师姐恶狠狠的抬起头,正转入小鹿似的一对眼睛里。

鹿锦荣的眼睛里汪着一湾水,那水似乎泛起了涟漪,黄衫师姐仿佛看见了被扔进一粒石子的碧波,她的神智似乎在那一瞬间也被碧波**起了涟漪,意识渐渐消失,万物皆成一个空,无知无觉。

“师姐,师姐?你比划的是何物?”身后的小师弟显然没认出来黄衣女子比的是一把剑,他疑惑的开口,却发现身前的女子体温极其的冰,“师姐,你很冷吗?”

“不冷,继续赶路吧。”黄衫女子头也不回的答了身后的人,她的声音冰冷冷的,没有一丝起伏。

一行人缓缓的在雪山中行走,黄衫女子与鹿锦荣远远的坠在队伍的最后面,她们偶尔会聚精会神的打量一下停在雪松上的雪鹤,眼神如竖瞳的蛇一般,阴冷又冰暗。

一段相对平缓的地带之后,是陡峭的悬崖,祁峰主照旧不让他们用术法,他对陡峭的悬崖如临大敌,他以为一路格外平安却不知身后已经掺杂了两个鬼祟,悬崖上有格外多的小石洞口,雪鹤在此间飞来飞去,众人皆以为那些是雪鹤的巢穴。

祁峰主带着其余五人,纷纷开始攀爬悬崖,他们尽量选了雪鹤少的路线,“这些雪鹤必定如同湖底的鬼祟一般,便是天塌下来,你们也不许惊扰了他们。”

祁岳峰峰峰如此交代,而后便以身作则,第一个上了,鹿锦荣与黄衫师姐跟在最后,祁东詹因为术法较强的缘故,被安排的第二。

小师弟掠西排在倒数第三个,掠西爬的格外认真,这次来他的修为最低,目的不过是涨个见识,冰魄湖底成千上百的鬼祟,已经足够他回去后和同门师弟师妹们炫耀一番,雪冻过的悬崖格外的难爬,因不用术法,故而稀碎的冰棱刺的手生疼众人皆是一片阴郁,唯独掠西因为想到了日后而面上带着一点笑容。

掠西身后跟着的是黄衫师姐,黄衫女子的眼睛微微失去聚焦,而后又突兀的再次变成蛇类的竖瞳,黄衫女子伸出自己的手,她的手腕葱白,整个手臂仿佛柔弱无力,突然蛇似是抓住了掠西的右侧的脚踝。

掠西猛然被人抓住了脚踝,但因为掠西本来就极其的冷,故而一时之间竟然不曾察觉出那只手有问题。

掠西回过头,想看看他的师姐为什么手滑抓到了他的脚踝,搞什么啊,师姐今天好奇怪……他这样想着,便真的回过头,一瞬之间的惊诧,而后双眼慢慢瞪大,呼吸急促,掠西张口就想喊一句妖祟,却不想这两个字尚且还哽在喉里,脚踝处抓着他的冰手就突兀的用力,那只手力气出其的大,不过是一个刹那,掠西便被他的师姐甩下了悬崖之下,掠西张口大喊,心慌之间抓住了悬崖之上所有能抓住的东西。

他们爬悬崖的时候,走的是迂回的路线,此刻径直落下,掠西见到了无数的雪鹤与洞口,全都不一样,和师尊说的不一样,掠西落下五丈,伸手死命的抓住了悬崖上的一个洞口,掠西手上青筋暴露,鲜血淋漓,他张张嘴,大声的喊,“师尊,我不曾使用术法,快救我!”

掠西如此喊着,咬牙用力,企图将身子攀上那个雪鹤的洞口,掠西在下落的时候看见洞口里面并不是雪鹤幼鸟,而是一只只孩童形态的鬼祟,那鬼祟和湖底的极其相似,他们也面色青白,服饰怪异,掠西心中惊恐,但到底并不愿意掉落悬崖送死,他咬牙努力的爬入了洞口,而后再度对着上方的人喊,“师尊!救命!”

祁岳峰峰主当真慢慢向下爬,掠西松了一口气,师姐是故意的吗?还是说师姐已经并不是师姐,而是鬼魅幻化而成?掠西一念至此,全身颤抖着出了一身的冷汗,若师姐不再是师姐,那一同来的六个人中,还有谁已经悄无声息的被人所替代了……?

掠西一瞬间感觉离他越来越近师尊,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祁岳峰峰主修为最高,不管是什么鬼魅,常规来说,害的第一个人,总不该是他。

“师尊……师尊!”掠西不敢随意说师姐们的坏话,因为他不能够确定队伍里面到底已经出现了几个鬼祟,他怕打草惊蛇。

祁岳峰峰主离掠西越来越近,他慢慢拔出手中锋利的匕首,并不回应掠西的话。

雪鹤洞口的小型鬼祟撞入了祁岳峰峰主的眼睛,他抿着嘴,跳入洞穴内,上去便提起了一只,而后手腕处用力,一个呼吸便扭断了脖子。

掠西看见他的师尊来了,很是松了他们一口去,他靠过来,神色略带点不可思议,“师尊……”

师尊,我并非自己坠落下来的,更不是不小心,是师姐在后面扯我的衣袖,而后拽了我的脚踝一把。

祁岳峰峰主一贯的脾气不好,他根本就没有等掠西说完,祁岳峰峰峰主手腕用力,一匕首刺入了掠西的心脏。

祁岳峰峰主看见了满地的血,脚上是血,腿上的也是血,便连呕出的口水,也全是血,而这些血的主人正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神清澈又难过,掠西拼尽全力,一双带血的手狠狠的抓不住了祁岳峰峰主的下衣末端,“都说了……我没使用术法……”掠西一字一句的说着,他拼尽全力的仰头,盯着他暴躁又格外护着他的师尊。

掠西在祁岳峰峰主的怀中慢慢冰冷。

祁岳峰峰主放下了他,而后扭掉了身旁那些幼小鬼祟的头,他面色肃静的将自己的小徒弟掠西放入幼小鬼祟先前呆的地方。

而后跃出洞口,打算去和他其他的弟子报一报掠西的死讯。

人在恐惧之中必定会依据自己的本能,便如同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从那么高的悬崖上一路下滑,处于恐慌之中的掠西真的没有使用说术法?

祁岳峰峰主不信掠西的话,故而毫不留情,拔出匕首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