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天寒,四处唯一存活的植物便是松柏与梅花了,鹅毛似的雪成片成片的飘落,姜明肌与林清绝进院子时微微避开了祁氏的人。

说是单独的小院,其实不过是用低低的围墙隔开,围墙边有树木的地方尚且还好,没树木的地方,两个院子中的人,抬头便可相见。

姜明肌与林清绝进入院子内,先是布上了借界,而后才休整一番跟着小二给的落雁城地图,同祁氏一样前去买些过天峨山的东西。

那小二还是从祁氏几人偶然的交谈之中得知他们要买的东西。

第一种是当地特有的七月莲,七月莲盛开在冰魄湖的七月,碗口大小,绽放在阳光之下,说是七月,其实落雁城温度也极其的低,传闻旧时百花皆在极致的冷中枯萎,唯有七月莲,能在初融的湖水中盛开。

七月莲清心明目,算得上是一味良药,但姜明肌与林清绝却一时想不明白祁氏身为修仙者,为何要买七月莲。

除了七月莲,第二个被祁氏看上的是糯米与桃木剑。

落雁城大多依靠捕猎为生,作物栽种季节极其短,故而糯米极其的贵,桃木剑就更不必说了,落雁城极少见到桃树,少到几乎绝迹,店子里剩下的唯一一柄,还是用上一次外面的人带来的桃木做的。

这看上去像是去除邪祟用的,姜明肌拿着桃木剑心中暗暗念到,除了这几样特殊的,他们还买了些保暖的用具,姜明肌与林清绝虽觉得用修仙之人不可能着凉,但到底还是跟着买了些。

重新回客栈时已经晌午,屠夫样凶神恶煞的掌柜竟然在柜台下看书,姜明肌瞟了一眼,还发现那是本讲仁义道德的书。

姜明肌心中疑惑,总觉得那书有些不对劲,但她仔细思考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奇怪的地方在何处,于是也只能作罢。

姜明肌夜里苦修,林清绝也盘腿调息,感受到隔壁的人开始出发后,姜明肌与林清绝便悄无声息的跟随。

冰雪夜里,姜明肌掠出十丈之外,突然意有所觉的回头,却又并未在自己漆黑一片的小院子里发现什么。

姜明肌与林清绝一路跟随祁氏远去。

连影子也不见之后,姜明肌与林清绝住宿屋旁的松树下诡异的走出了两个人。

衣裳破旧的小二洗了把脸,皮相竟然意外的不错,少年双手抱臂,眉眼之间很是兴奋,“哥,你说这次会有人能从冰原海中带出来东西吗?”

屠天冬觉得此次能成,不管是最开始的那个白衣青年,还是后来来的些修士,他们实力天赋都很不错,更何况,人最多的那个小队里,还有过他们特意透露的,过天峨山的一些法子。

屠天冬尚且还在兴奋,身后俊秀的青年,就一把手按上了他的头,而后拎着一件大披风,劈头盖脸的糊在了屠天冬的脸上,屠天冬全身挣扎,声音暴躁的叫着我不冷!哥我不冷!却还是被屠寒水强行加了衣裳。

“从冰原海带出东西又如何?天冬你还真的想上手去抢?借来一用便可。”没有绝对的把握屠寒水并不愿意同那么强大的人动手,若是真有人能从冰原海里带出来东西,那他该是何等的天赋出众?屠寒水不打没把握的仗。

“可是!”裹了衣裳的屠天冬看上去心有不甘。

“再可是就和屠二一样去背诵仁义谦卑篇。”屠寒水牵着闷闷不乐的屠天冬走出了院子,而后又看了一眼众人离开的方向,屠寒水修炼方法特殊,他在那些人之中感受到了一丝魔族血脉的气息,却又不知到底是谁。

硕大的一个客栈,毫无破绽的消息透露,其实时至此刻,屠寒水与屠天冬还算得上是在帮过天峨山的众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祁氏一族想都不曾想到他们得到的消息,不是天降馅饼而是一个巨大的螳螂诱饵。

姜明肌已经隐隐约约感知到那个客栈不对,但却又没有证据,客栈里一切正常,也丝毫没有仙术活着魔力的波动,姜明肌只好当自己多心。

林清绝与姜明肌修为要高与祁氏的大多人,故而跟在他们身后,倒是绰绰有余。

天空尚且极黑,唯独一片白色的雪,略微反了点微光,出了落雁城,巨大的天峨山已经抬头可见,它巍峨的立在冰魄湖的发源地,遮挡住了极北之地的大半边天。

祁氏的人纷纷停在天峨山一里之外,他们收起全身的仙力,在鞋子上绑好粗糙的麻布后开始过天峨山前的冰魄湖。

鹿锦荣显然平衡感并不算好,她绑好之后试了两下,结果还是在冰魄湖上摔了个狗啃泥。

祁东詹见他的小师妹摔倒,连忙上去扶起,过了三年,鹿锦荣显然性格上还没什么变化,她站在冰魄湖上,眼泪汪汪的抱怨自己,“我真没用……”

“假如真的一直摔,那我就背你。”祁东詹情意绵绵的说着,身旁的另外几人则是见怪不怪。

鹿师妹像个小孩子,天性如此,自从几年前赵师兄死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也就祁东詹太喜欢她,才愿意一直去哄。

“真的要这样走过这片湖吗?”鹿锦荣被祁东詹小心扶着,却仍旧忍不住问。

“走就走你的,哪来那么多话。”祁岳峰峰主的坏脾气多年来一点都没变化,现今更是还带着一点冰冷,巨大的期待在他心中蔓延开来,他已经活了将近两百岁,修为更是停留在元婴后期多年,他的领悟不够,便只能借助外物来提升境界,天峨山外的冰原海,当是他这辈子遇见最大的机遇。

留在祁岳峰的地图材质特殊,祁岳峰峰主记熟之后将其留在峰内,本意是怕自己一去不回,好让祁承鹤修为更高些后来带他们的尸骨魂归故里,祁岳峰峰主没想到他自己尚且没死,留在祁岳峰的诸位就已经葬在了雪里。

要说那个地图,其实最先还是祁承鹤发现的,他四处游历,来极北之地除妖祟,住在屠二客栈后,一日来了个疯子,说是有妖祟勾引春风一度,而后偷了他的宝贝,酒馆中的人纷纷大笑,热闹仿佛驱散了些寒意。

十五六岁的跑堂给他递上米酒,瞧着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疯子,不由得好笑,“哎,您别和他一般见识,这人是个疯子,我们当地人都知道,成日里说着自己有什么宝贝,他那个宝贝啊,其实我们都见过,不过是个破纸,白给当铺当铺都不要。”

跑堂如此解释着,那疯子却仍旧喋喋不休,“那是个青眼撩牙的大妖怪,她变成了一个白色衣服的漂亮姑娘,她说……说地图指着冰原海,仙魔之器要从我的手里现世了,从我的手里现世啦,呵呵哈哈哈哈哈……”那疯子学着女子的尖叫声,两只手撑在地上,青蛙似的坐着,仰天大笑,众人皆被他的动作逗笑,一时之间热闹至极,祁承鹤看见店家很给了他些食物,他才消停。

祁承鹤要追的妖祟,意外的与那疯子所说的重合,疯子过于诡异,又语出惊人,祁承鹤不知一切其实是屠氏兄弟的计策,他只当自己的小心谨慎给自己带来了奇遇,祁承鹤一路追踪妖祟与疯子,最终拿到了地图与一份写于天峨山的手稿。

祁岳峰峰主此刻便正在阅读那篇手稿,手稿记载着千年之前,一位化神期修士为救自己的道侣,上了天峨山寻雪莲的全部过程。

手稿上写着冰魄湖中有鬼祟,若是贸然使用仙术或者魔功,会使其惊动,极寒之地,尸骨万年冰封,加之天峨峰遮蔽天日,故而湖底产生了鬼祟,一点也不稀奇。

万年来的鬼祟聚集,绝非是几人便能消除,此地极北,修仙者来的也少,倒是一贯的无人来管。

祁岳峰的人一路踩在冰魄湖上,冰魄湖起源于此,自北向南,湖水清澈透明,他们慢慢行至湖心,天微微明,冰晶的颗粒混入了鹿锦荣的鞋子,无法运行术法,她冷的难受,便想着扶着师兄祁东詹来脱下鞋子倒出那些冰渣子。

鹿锦荣事情多,同行的黄衣师姐很是看不惯,她抱臂在前面等他们,低声抱怨,“都说了不要穿浅口的鞋子,唯独你特殊?先前说穿着不合脚,现今冰渣子进去了,倒是喊着冷。”

“我……”鹿锦荣一脸内疚,于是同行的几位师兄又低声开始劝慰,黄衣师姐很是不屑。

鹿锦荣眼眶红红的蹲下换鞋子,第一眼看见湖底的发丝时,她其实是不信的,我眼泪迷花了眼睛,看错了?鹿锦荣如此想着,抬起袖子就擦了一把眼泪,模糊的世界重新清醒,鹿锦荣这一次不光看见了冰层下层层叠叠的头发,还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青色的脸,鹿锦荣惊恐的跌坐在地上,一声尖叫未曾出口,便被祁岳峰峰主捂住了口鼻。

“何故如此慌张?未曾除过邪祟?”祁岳峰峰主冷冷的看了鹿锦荣一眼,见她着实吓的不清,才偏过头给祁东詹使了个眼色。

回过神来的祁东詹连忙过去,一把将鹿锦荣抱进了怀里,黄衣师姐斜着看了他们一眼,再度冷笑。

“即刻起,至渡完冰魄湖,谁也不许再开口说一个字。至于湖底的邪祟,过完冰魄湖后,我自与你们讲。”祁峰主并没有告知他们湖中有邪祟,此去必定九死一生,太早就暴露了行程的苦难,不利于人心的聚积,他带了自己峰内最出色的几个弟子,却唯独留下自己的儿子祁承鹤,便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