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不是我擅自发的, 是柳生大小姐下令发的。”

一个博主无辜地说。这个标题下面,就是柳生奈奈子和各路记者对线的视频,视频的封面是柳生奈奈子将外套抛到空中时的截图, 画面中少女一脸张扬,眉眼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除了被土黄色的外套糊了一脸的保镖之外, 画面中模糊挥舞的胳膊和一脸微妙的警察叔叔,也为这个封面添加了几丝活力。

……就很怪。

再看一遍。

“她要是早一点暴露本性就好了,我绝对买爆那些大小姐忍辱负重装可爱的写真哈哈哈哈哈。”

“楼上!加我们粉丝群!我们细细扒了柳生奈奈子出镜的所有节目,一起欣赏她敷衍傻逼!”

“帅爆了, 从今往后我就是柳生奈奈子的死忠粉了。”

“楼上看清楚,没有以后了,柳生奈奈子那边发了退圈公告了。”

“卧槽。”

“卧槽, 去围观。”

昨天晚上,在迹部景吾送她回家的车上, 柳生奈奈子在网上怒发“退圈宣言”, 就一句话“我不干了!违约金明天来工作室结一下”,直直冲上热搜第一。

按理来说此时剧组的处境十分尴尬,最佳的应对不是删帖就是另官宣一个新的女主, 没想到剧组的账号此时却莫名其妙地振作了精神,开启了各种模式的撒娇卖萌打滚。

“为何那样”剧组:“不要着急,剧组还在和柳生桑协商~”

退圈宣言后的一个小时,她接到了剧组宣发负责人的道歉。对面是一个干练的女声,她措辞专业、态度诚恳但不让人感觉是逼迫, 恳切地让奈奈子再考虑一下, 至少先把这部剧演了。

柳生奈奈子拒绝了。

不干了就是不干了, 没有迁怒剧组泄露信息的意思, 她就是突然疲了。

没意思。

172.

第二天一大早, 柳生奈奈子就去了工作室,她坐在她平时休息的椅子上,伊代田还在捣鼓他的镜头,清水知美“嗙!”地打开门,看见奈奈子,喊着:“快让妈妈看看受伤没有!”

……又来了。

网络上突然出现了很多自称是“妈妈”的人。最开始他们都调侃着叫她“大小姐”、“暴躁姐们”,“哈哈哈哈”地一头扎入柳生奈奈子乖巧中透着忍耐的综艺表现中。从她面对刁难人的同行敷衍的微笑,到被中二小学生抢答时礼貌又生无可恋的脸,最后刷到奈奈子第一次跟津神相真同台时,被说“不知天高地厚”的视频。

可能当时奈奈子的表情确实有一点没藏住的受伤,总之,他们走过了柳生奈奈子粉丝的心路历程,出来时齐齐自称“妈妈”。

就很怪。

好像她真的纯洁温柔、真的需要被保护一样。

昨天晚上奈奈子回到家,就看到父亲和母亲还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在家里谈论着什么。

那几人是律师,专门来跟柳生父亲解释这次风波传谣者的在法律层面的量刑界定。

迹部景吾被父亲请进来,两人在柳生家招待客人谈论大事的和室聊天。柳生比吕士也从楼上走下来,他上下检查了一下奈奈子有没有受伤,双手放在她耳后两侧和和奈奈子抱了一下,也打开和室的门走了进去。

……从某种角度来讲,昨天的迹部景吾经历了比柳生奈奈子更加刺激的一天。

家里还有客人,奈奈子就乖巧端庄地坐在椅子上,一点在记者面前发疯的样子都没有。妈妈继续和那几个律师洽谈,其中一个人穿着深色的西装,身形紧实挺拔,面容深邃,头发一丝不苟,从头到脚就是两个字,“精英”。

他说话不疾不徐,公事公办地问:“请问柳生小姐对与这件事相关责任人的预期如何?”

“按照法律程序走。”柳生奈奈子神色很平静,她说:“那几个记者、记者背后的公司还有最初那个娱记号,我都不想放过。”

“当然,造谣者应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律师沉吟了一下,问:“关于剧组人员泄露参演名单一事,您怎么看?”

——“谁泄露谁承担。”

剧组的动作特别快,这边柳生家的律师函还没发出去,那边剧组已经公布并开除了涉事员工,并且非常有求生欲地表示,柳生奈奈子面试表现出色,完全能够胜任本剧女主,同时放出了一段奈奈子的试镜录像。

就是那段爆炸尴尬的哭戏。

视频里,与奈奈子对戏的小哥的声音做了消音处理,只露出一只拿剧本的手。镜头中的柳生奈奈子面色懵懵的,她无辜又乖巧的脸上本来没什么表情,听到对戏小哥说了什么,柳生奈奈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她本来平静的脸从眉头、眼角、唇边溢出来一点点委屈,然后她皱着脸——

惊天动地地哭了出来。

她哭得一点不客气,她边哭边念台词,念完,还不可抑制地打了好几个哭嗝。

“哭得好惨好可爱,配上‘我不干了’视频食用更佳。”

“呜呜呜宝宝好努力,造谣的人好讨厌。”

“确实很努力,感染力是有的,情绪也到位了但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一说一,放出来这个视频真的会让她回心转意吗?我觉得起到了反作用[doge]”

真的,更不想去了。

所以她现在出现在工作室的会客室里,等着来解约的代言来签解约协议,结清违约金。

坐了一上午。

他妈的一个都不来。

173.

柳生奈奈子认为是自己表述不准确的缘故,她正在赶往东京的柳生家专车上,她和哥哥要去金井医院,看看幸村的检查结果。奈奈子在手机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退圈公告。

“因本人学业及心情缘故,永久退出娱乐圈,不拍戏也不接代言,请各品牌方陆续联系我,来工作室结清违约金,谢谢。”

柳生奈奈子把这条公告大大方方地置顶。她是认真的,不知道是性格原因还是什么,柳生奈奈子很容易在惯性下做一些循规蹈矩又没那么喜欢的事,然后不好的情绪积累,在一个节点突然爆发,最后迫使她决绝的离开。

就是,觉得不值得而已。娱乐圈嘛,就是来娱乐他人的,除了赚得多,光鲜亮丽一点,没有什么意义的。

“长岛被叫到主家去了。”柳生比吕士状若无意地说。

奈奈子低下头,沉默起来。

“奈奈,不喜欢就不做了,不是坏事。”柳生比吕士温柔地摸摸奈奈子的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哥哥今天早上开始就格外纵容她,他看奈奈子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纯洁、弱小、要被坏蛋抢走的小宝贝。

“看望完幸村君,我想去一趟主家。”奈奈子小声说,她觉得自己来娱乐圈走一遭真的很浪费资源,既没有变成优秀的偶像,也没有拿出像样的作品,反而净给长岛裕找麻烦,“这不是长岛君的错,是那些往我身上泼脏水的人的错。”

她看向柳生比吕士,试图想得到一个答案:“以后我也没办法一直做演员的吧,离开那里,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柳生比吕士没有说话,未来的事谁说得清呢?无论是昨天父亲在迹部走后和他的谈话,还是即将到来的和异军突起的冰帝对决的关东大赛,还是幸村突如其来的病情……

——这变幻莫测的命运。

174.

柳生奈奈子来到医院的时候,幸村正坐在病房里,穿着医院的病服,周围站了一圈立海大部员。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一点也不适合幸村,柳生奈奈子莫名其妙地委屈了起来。

她走到幸村病床边,比幸村先委屈巴巴地撅起了嘴。

大小姐霸占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她悄悄看向幸村被袖子盖住的、插着针管的手背,感到一种世事无常的荒凉悲意。

“对不起,昨天把你留在医院里。”柳生奈奈子小声说。

幸村精市也摸摸奈奈子的头发,就像昨天奈奈子变成最厉害的姐姐一样,幸村又变回了这个家庭中最让人安心的中心。

“没关系,谢谢你昨天的坚强。”

奈奈子扁着嘴,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像小兽一样抽泣,丢脸地把自己缩在外套里,她又变回了网球部最娇气的小废物,对网球一知半解、对训练撒手不管、稍有不如意就嚷嚷着“我没有留在这里的价值啦”要挟他们的小女孩。

“您就是柳生小姐吗?”

幸村的父母是一对儿非常好看的夫妇。幸村父亲的好看属于“帅气男人”范畴,而幸村的母亲大概就是仙女范畴,柳生奈奈子泪眼朦胧地看着美得惊人的幸村妈妈,没见识地吸了一下鼻子。

“谢谢你,还有迹部君、佐藤君,没有你们,我们家阿市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

幸村母亲很难让人想到“保养得当”,反而会让人意识到时光对于美人的优待,奈奈子站起身来,被幸村母亲抱了一下。

啊,我被仙女抱啦。

奈奈子晕乎乎,她呆呆地看着幸村母亲,“没……没事。”

然后对着杏子小姐发呆,啥也不问。

真田弦一郎急死了,他在身后咳了一下,“杏子阿姨,幸村的体检结果……”

幸村杏子眉眼平和,她说:“幸亏发现得早,没有生命危险,只需要保守治疗就可以痊愈。”

“只是,”她忧愁地看向幸村精市,“保守治疗的话,就不能再打网球了。”

呼吸一滞。

柳生奈奈子飞快地看向幸村精市,看见他低下头,紧攥的拳头让插在手背上的针管血液回流。

174.

关东大赛决赛前夜。

神奈川,柳生宅。

柳生奈奈子挤在哥哥的房间,黏着哥哥不出去。

柳生比吕士的房间非常整洁,他的房间生活区比奈奈子的小一些,但是有一个巨大的阳台,被他拾掇出来,放了一套纯木的桌椅。后来,柳生奈奈子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央求哥哥放软一点的沙发,她也想来。

于是,两人坐在双人沙发上,依偎着看星星。

“哥哥,最近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柳生奈奈子挽住哥哥的手臂,不安地和哥哥贴贴。

“嗯。”

“我才知道幸村君的妈妈是歌唱家,怪不得她那么有气质。”

“嗯。”

“津神相真给我打电话了,她劝我不要拒绝主演富久直哉导演电影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奈奈子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又玩弄起手指来。

柳生比吕士侧过头来,“奈奈,你喜欢吗?你的演艺圈工作?”

柳生奈奈子微微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小声说:“我不知道。”

柳生比吕士将她搂到怀里,摸了摸她的头,他低声说:“昨天父亲问我,高三要不要转到医学预科班。”

医学预科班顾名思义,就是上的大学是医学方向,但是不通过大学统一的偏差值标准选拔,如果直接在高三就决定学医,对偏差值的要求更低。

如果转到医学预科班,那高考就轻松许多,但是要到东京的学校集训,就没办法打网球了。

如果幸村因为治疗错过了今年的全国大赛,哥哥又因为转学错过明年的全国大赛,那立海大网球部,还是完整的立海大网球部吗?

奈奈子放下了抓着哥哥衣服的手,迷茫地看向夜空。

175.

东京,迹部白金汉宫。

迹部景吾坐在自家豪华的落地窗前,手里一杯端着一杯无酒精香槟,清冷的月色映在少年灰色的宇宙般的瞳孔中,衬得他才是那个月神。

“少爷,”管家给迹部上了一小盅热汤,“不要生先生的气,他只是考虑了最坏的情况。”

“……”迹部看向窗外的星星,“我知道。”

管家担心地看向迹部景吾,迹部家继承人喜欢什么、喜欢谁,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小少爷从小比旁人承受的就多,他看着小少爷从张狂不可一世变得沉稳可靠,心中不知是欣喜更多还是酸楚更多。

“那我不打扰您了。”管家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迹部景吾问他:

“光伯,如果一个人突然学我抛外套,那是什么意思?”

……正常来说,应该是在挑衅你吧?

但是光伯知道少爷说的那个人是谁,他恭敬地说:“应该是喜欢您,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