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驱除鞑虏”的政策依然强硬实施着,谢国平到来之后,反而有过之无不及,不仅对考古队依然实行断水断电,还指使村民恶霸设置了路障,堵了出村的路。五清村布局很简单,南北全是麦田,南边更远处是大山,遗址在北边的麦地里,东西各两条路,一条通向县道,可以去镇上或县城,另一条与邻村相通,也可以绕道去镇上。
早上,谢韵娓带着胡蘅蘅,打算去镇上买点肉和菜,被拦了回来,走东边,又被拦住了。她已经知道了谢国平作为商人的龌龊嘴脸,只能打道回府,坐在田埂上,恶狠狠地瞪着路桥公司的项目部。
谢国平走过来,赔着笑脸,端了一碗羊肉泡馍,小心翼翼地说:“娓娓,来,吃点!”
她白他一眼:“不吃,饿死算了。”
到底血浓于水,谢国平总不忍心让女儿饿着,又走近一点,把香气扇了扇:“爸爸怎么能让你饿着,快来,别闹脾气了。”
“走开啦!虚伪。”她怒然抬手,打翻了那个碗,一大碗白花花的泡馍倾倒在地上,有木耳,粉丝,黄花菜,大块的羊肉,唉!看起来还是一碗优质的羊肉泡馍啊!
有几条狗马上围上来。胡蘅蘅也啧啧叹息:“可惜啊可惜了,你不吃给我啊!”
她小声呵斥:“叛徒,有没有一点节操?”
“节操能当饭吃吗?保命要紧啊!啧!真浪费。人不如狗系列。”
谢国平堂堂董事长,被女儿三番五次这样折辱,觉得面上无光,又觉得养女无用,自怨自艾地生出一些晚景凄凉的感觉,便叹了口气,转身回项目部了。
天无绝人之路,考古队还有赵大爷,赵大爷存货多——一大块干鹿肉,是从山里猎的,院子墙根下埋着大萝卜,厨房里,木耳菌类也不少,更神奇的是,后院里那个生锈枯竭的压水井,被他鼓捣了几下,竟然压出水来,那可是地下几十米的井水,触手渗凉,井水喷出的那一刻,谢韵娓仿佛小时候看魔术师表演似的,又惊又喜地叫起来。
中午时分,天上下起了雪来。再没有大雪天吃烤肉这样风雅又美好的事了。一个用废弃自行车辐条临时做的烤肉架,架在帐篷前雨棚下,火烤起来,鹿肉切片腌制过,在烤架上滋滋做响,油脂和香味被激发出来,谢韵娓先尝了一块,果然鲜嫩味美;烤肉架交给胡蘅蘅和阿离,她又做了一锅萝卜菌汤,萝卜煮软,放入竹荪和菌类,素汤久煮,每一种食材各吸其味,菌香各有别,混合在一起,越煮越香,萝卜胸怀包容,吸收各种香味,这样一道汤,让冬天的肠胃无法阻挡。
考古队的人如同宣战一般,声势浩大地围坐在汤和烤肉架前,吃肉喝汤,谈笑风生,好不快活。唯独阿离转动着烤肉钎,心不在焉。他想起昨夜与细辛的相见。夜雾里的遗址探区宛如迷宫,他在里面迷了路。那山间的茅屋,衰老的妇人,仿佛是一个梦,但那个梦,却如此真实。他在一个他还没搞清楚的天时地利的机遇里,穿越到一个不合时宜的机遇里,见到了他千年前的爱人。红颜枯槁,芳华瞬间老,两人无语凝噎,他竟连一句“我想你”也说不出。他离席了她漫长的一段人生,她的身边,已有了相濡以沫的爱人,他不禁想到,如果,穿越到他们离别的那个结点,命运是否会扭转,一切是否会改变?他会和她一同老去吗?他的生命,带着禁忌,仿佛是向死而生,又像永不老去,这些,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现在,这些困惑,像一团麻,在心里纷乱缠绕。
雪越下越大,很快覆盖了田野村庄,大地一片白茫茫。雪花总是带给人希望和欢喜。谢韵娓跑到雪地里,四处拍雪景,然后又跑回烤肉架前,拍了滋滋做响的烤鹿肉和一锅菌汤的食物特写,再来一张红扑扑的脸蛋自拍,凑够九张,发朋友圈,配文是在她大脑有限的文学知识库里搜索了很久,又经过百度确认后,才发出这么一句:“琉璃世界,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岂不快哉!嚯哈哈哈!”发出后还朝项目部瞥了一眼,暗搓搓地想:老谢,气死你!
没想到这一条酸兮兮的朋友圈引发一众粉丝的讪笑。
贝妮调侃:“冻成狗了,脂粉在哪里?”
舍友二:“咦!香娃在哪里?”
胡蘅蘅的评论不合时宜,是对着贝妮回复的:“博物馆闷不闷?来田野考古队吧!哥都想你了。”贝妮回复一个撇嘴的表情。
评论一一回复完,退出,过一会儿,她又打开看了看,再没有新的评论和点赞了。她在隐隐期待那个人的点赞。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点开他的朋友圈页面,他最近的更新,是一条企业管理知识的转发,干干净净,看不出一丝生活的痕迹。
趁着下雪,唐丽给实习生们顺便讲课:“我们平时可以观草色泥痕,来判断某地是否存在古墓,下雪天,由于古墓所在的地层温度与地面水吸收速度,与周边地块不同,根据雪、水融化的速度,也可以看出来,有古墓的地方如果是平地,雪层较容易形成,潮湿速度却比其他地方慢,你们看——”
她指着探区厚厚的雪层,让大家和周围的落雪程度做对比,果然,谢韵娓发现,村里的灌溉渠以东的麦田根本没有积下雪,村道也很快干燥了。
远远望去,干燥的村道上缓缓停下一辆车,车上下来了一个人,身影由远及近,步子坚定而略显急促,天啊!帆哥哥怎么到这荒村野外来了?谢韵娓屏住呼吸,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脸,想躲,脚下却像生了根,走不动了。
近了近了,他朝她走过来了。她背过身,忙打开一个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尊荣——被冻得红扑扑的脸蛋,俗称高原红,头发长了,发梢有点分叉,穿得像熊。咦!他去哪里了?
谢韵娓发现陆千帆并没有走近,一转头,发现他径直朝路桥公司的项目部走去。一群人围了上去,谢国平也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将他迎进屋里。
唐丽也看到了陆千帆,觉得有点奇怪,问谢韵娓:“怎么不和你帆哥哥打个招呼啊?”
她踢踏着雪,闷闷不乐:“不爱搭理他。”眼睛却不时地朝项目部瞄。
过了一会儿,他在一群人簇拥下出来了,大步流星,朝村委会走去。根本没看她一眼。
刘老师接到了一个村干部电话,说通知让考古队也去村委会门口开会。
谢韵娓犹豫了一下,跟着去了。探区需要留个人,阿离自告奋勇留下来。
雪已经停了,村委会的门口已稀稀拉拉站了一些村民,陆千帆站在台阶上,眼神里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穿一件普通的夹克衫,也能穿出干练贵气的味道来。
大家对这个站在台上的神秘年轻人的身份议论纷纷。
陆千帆自报家门:“我是启航实业的法人代表陆千帆,也是此次项目最大的股东,经过研究决定,XX省道路线在原图纸上稍做改动,重新规划路线,改道刘村西两公里处,避开遗址群。”
刘村与五清村相邻,也就是说,重新规划路线后,这条路和五清村就没有关系了。
话音未落,村民们立刻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人越聚越多,大家七嘴八舌喊起来:
“凭什么啊?那就是跟我们五清没什么关系了?”
“占了我们的地,谁来赔偿啊?”
“这不是耍人玩呢吗?折腾半天,我们一毛钱也拿不到?”
“那就是考古队还这样白占着我们的地?我们上哪儿说理去。”
有人在人群中看到了唐丽,把矛头又指向了考古队,怒然道:
“考古队,赔我们地,占地补偿款,青苗补偿款,一分不能少!”
“不赔偿就卷铺盖走人。”
“占着茅坑不拉屎!”
……
人群再次**起来。
胡蘅蘅扒开人群站了出来,他瞥了陆千帆一眼,不紧不慢地捧出一个古朴的铜色陶碗,碗沿装饰有弦纹。他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吗?”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不懂的年轻人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一个破碗吗?”
胡蘅蘅故作玄虚眯着眼凑近看了看,用科学审慎的态度判断道:“这应该是景昭时期的陶器,这是一个日用的陶碗。唐老师,您说呢?”
唐丽当然知道这是景昭时期的陶器,但她不知道胡蘅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人群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胡蘅蘅伸手示意大家安静,眉目不怒自威,大家果然安静下来。
“灶娘子的事,大家想必听说过。她善良爱民,千百年来,守护着此地一方百姓,保大家福乐安康,丰衣足食。她是司食真君,此物是她为人们祈求降福免灾的礼器,昨夜,我在坑洞中发现的。”
有年轻人不屑地喊:“别装神弄鬼地唬人了,那又怎样?”话音落下,赵大爷用烟袋狠狠地敲了敲他的头,那年轻人捂着头,不服气地瞪眼,却不敢造次。
灶娘子的传说,老一辈人都知道,据说在清朝末年某年饥荒,灶娘子显灵,广施粥饭,救了方圆百里数千人性命,因此,村后的土庙里,不奉仙礼佛,却拜灶娘子的画像,供的是一只陶碗。中国人向来看重“饭碗”,在五清地界,每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四,家家户户掸尘送灶,这个灶,就是指“灶娘子”。
这日正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四,这只陶碗的出现,似乎预示着什么?
村民们窃窃私语,仿佛在交谈着什么。正在这时,胡蘅蘅手中的碗忽然离开了他的手,凌空漂浮起来,它从人们眼前悠悠地飘过,所经之处,都会引发一阵惊呼,最后,那只碗高过头顶,在人群前方的空中停住不动了。
人们屏住呼吸,被这奇情怪事震撼了。村里一个有威望的老人站出来,轻轻嗓子,指着那些咋呼的年轻人和路桥公司的人斥道:“你们这些人,吃谁的饭,砸谁的碗。,你们看,灶娘子显灵了。这里既是灶娘子的地界,哪能在灶娘子头上动土?依我看,考古好,要建什么馆?博物馆是不?就该建个庙把灶娘子供奉起来。”
老人迂腐迷信,话虽然说得不着边际,但这一出,和胡蘅蘅无意唱了个双簧,再加上这只漂浮在空中的神碗,村民们被唬住了。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有个胆大的年轻人上前伸手去抓那只陶碗,只见完嗖的一声,在他眼前飞了几圈,又不小心偏离飞行轨道撞了那人的额头,碗又漂浮到胡蘅蘅手中,被稳稳接住了。那年轻人捂着被撞的额头,不敢再造次。
谢韵娓惊呆了,四下里看看,人群里却不见阿离的身影。
有几个人还是嘀咕:“可是,那也不能白占了咱们的地,你尽说这不打粮食的话。”
还是钱的事。陆千帆见状,微微一笑,然后悄悄对身边的财务总监耳语了几句,总监心领神会,清清嗓子,宣布了一个令大家雀跃的消息——陆千帆以陆氏基金会的名义,拿出五百万,无偿赠予考古队,用于考古队的占地补偿和发掘经费等各项支出。
众人哗然。谢国平的脸上,更多的是愕然,他心里连连叹气,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小子八成是疯了。
剩下的事,就交给财务和考古队接洽,有几村民们喜出望外,围着几个工作人员问东问西。
陆千帆穿过人群,走向谢韵娓母女俩。谢国平跟上来,愤愤不平:“帆帆,你疯了吗?这样子这个项目还有得赚吗?太不值了。”
陆千帆面上淡淡地笑着,轻声说:“为了支持岳母的考古事业,就值。”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掷地有声,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了,谢韵娓的心像是被丢了一颗石子,**漾起来,脸上的两团高原红更红了。
陆千帆又不动声色地补充了一句:“谢总,以后在外面,你应该叫我陆总。”
谢国平面露讪色,尴尬地点了点头。
无功不受禄,唐丽虽然现在火烧眉毛,但这份馈赠,于公于私,她都不能接受。她慈爱地看了看陆千帆,这孩子从小干净帅气,现在更是俊朗不凡,又添了一分沉稳干练,她由衷地说了句:“帆帆,谢谢你。但是,补偿和经费这个事,我不能接受。这个事,有待商榷。”
陆千帆谦逊地笑了笑:“阿姨,你不必多虑,既然考古队有困难,于公于私,我觉得都应该尽一份力,接受与否,你可以和上级领导沟通一下。”
拒绝的话不好说得太绝,唐丽笑了笑,拍拍陆千帆的肩:“好,我向上面反映一下。”
谢韵娓一直在一旁低头扭捏地用鞋蹭地,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对唐丽说:“阿姨,我和娓娓说几句话。”
他拉着她的手疾步穿过人群,来到了麦地的砖瓦窑后面,然后松开了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也不说话。谢韵娓也一头雾水地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四目相视,陆千帆忽然笑了——眼前的女孩,脚穿一双农村黑条绒布棉鞋,俗称“棉窝窝”,身上裹着妈妈的墨绿色羽绒服,脸蛋红扑扑的,活脱脱的村姑模样,还是那么好看,又带着一丝可爱和傻气。
“有什么好笑的?我是怪物吗?”谢韵娓被笑恼了。
“不,这很村姑。”他止住了笑,正色道。
太过分了,这人太恶劣了,多日不见,不见嘘寒问暖,大老远跑来,就为嘲笑讽刺她吗?她必须要好好理论一番了,于是,认真地说:“陆千帆,我要跟你谈谈,你这样子……”
话音未落,就被他粗暴地打断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谢韵娓一愣,这人怎么这么变化无常?刚才还“岳母未婚妻”巴拉巴拉的,害她还**漾了一会儿,转脸就翻脸不认人啊!她撇撇嘴,气性也上来了,打算转身走掉,不料陆千帆双手抓住她的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认真地说:“恋爱倒是可以谈一谈。”
这一刻心湖起浪潮,她一怔,不能与他目光直视,怕被他读去了她眼里的甜蜜、忐忑、茫然,她别过脸去,扭捏地小声嘟囔:“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他又用力扳过她的脸,不给她一丝犹疑和拒绝的机会,猝不及防地吻了下来,是骤雨落新荷,急而迅猛,不留一丝喘息,她躲闪不及,向后仰去,重心不稳,险些跌倒,他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用力拉向自己的怀中,喘息的空隙,在她耳边急促地说:“就是这个意思。”
这不是陆千帆的初吻,吻的曼妙和甜蜜,他已和赵萝蕤实践过了,他感受过五心似沸,灵魂失重。然而最初澎湃的心情散去后,剩下的却是无尽的惘然。她那么娴熟,手放在那里,唇舌如何回应,都那么进退裕如,恰到好处,倒像是她引领着他,浪花千重雪,消退后空余了寂寞。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结束了和赵萝蕤那段华而不实食之无味的恋爱,他偶尔也会在想,爱情到底是什么?娓娓冷了他,他却隐隐生了牵挂,想起她的可爱来,就像掌心停了一只鸟,它唱了歌,要飞走了,却用小爪,悄悄地挠了挠他的心,他的心,生了红痒和肿痛。——娓娓就是那只小鸟。
现在,他轻轻地怀拢着这只小鸟,不敢用力,也不想松开。
他却并不知道,这也不是谢韵娓的初吻。她那么瘦,衣服那么宽大,在怀中像小鸟,扑棱棱地要躲闪,却总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天气太冷,她的牙齿在颤抖,紧紧闭着嘴巴,抗拒他,她心里有气,他不管,高大的身形将她裹挟到墙角,像是要将她揉碎了吞下一般。后来,她不动了。
四周寒风凛冽,可他们都觉得空气热了起来。
许久,他终于松开了她,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久久不肯抬头,是小女生害羞的样子。光天化日,怎么可以做羞羞的事情!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征伐者的微笑,满足地揉揉她的头发,说:“我知道了,那天我打电话给你时,唐阿姨正在医院。你要是能劝唐阿姨和你一起回家,自然好,如果不行,就只有刚才的下下策了,考古队有了经费,改善一下条件,是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了。我用自己的方式,希望你能接受。”
富贵不能**啊!谢韵娓才没那么容易屈服,故意咬牙切齿地说:“有钱了不起啊!我也是白富美呐!”
这话说罢,自己先绷不住吃吃笑起来,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白,不富,不美。
陆千帆也笑起来,说:“我这儿有镜子,你要照照吗?”
哪有男朋友这样损自己女朋友的?不能要不能要。她嘟嘴推了他一把,他趔趄后退了一步,宠溺地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磨砂质瓶体,是某品牌乳液,他今天从城中出发时买的。
“我女朋友可以不化妆,但不可以不保养。女孩子要爱惜皮肤啊!”
“谁答应做你女朋友了?”谢韵娓傲娇起来。
陆千帆沉脸霸道地再次拥她入怀,在耳边说:“不许拒绝我。”
“可是,那个赵美人,是怎么回事?”她才没那么容易被迷惑。
陆千帆眉头一皱,反问道:“那小表弟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谢韵娓哑口无言了,不过,陆千帆并没有打算再纠结这个问题,他不屑将阿离当做对手和假想敌,他认为有些关系就像他和赵萝蕤一样,经不起推敲,所以,他只是温柔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难道你不知道,有一种感情,叫‘世间始终你好’。”
只这一句话,谢韵娓不再说话了,她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微微闭上眼睛,牵动嘴角,梦呓般笑了笑,呢喃道:“世间始终你好。”
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情话了。
这时,阿离踩着雪“嘎吱嘎吱”地走过来,在他们一米开外站定。他冷冷地看着他们,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娓娓,晚上吃什么?该做饭了。”
一团红潮飞上脸颊,她离开陆千帆的怀抱,像早恋被家长发现的孩子一般,局促地松开了他。陆千帆有点恼,又大臂一揽将她拉回怀里。
前几日和阿离才吻过,现在又被他看到和帆哥哥吻,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轻浮的女孩?咦?她为什么要在乎他的看法,她现在是帆哥哥的女朋友啊!想到这里,她又不动声色地朝帆哥哥怀里靠了靠,但还是顺口回答:“嗯!马上去做。”口气乖顺得像个小媳妇,末了还补充一句:“你想吃什么?”
陆千帆很不爽,下意识地用力箍了箍她的手臂,是无声的警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辞不妥,忙转头堆起花儿一样的笑脸,问陆千帆:“帆哥哥,今天不着急回去吧?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陆千帆望着四野茫茫,光站着就冻得缩手缩脚,他无法想象娓娓用蜂窝煤炉烧菜,他也做不到和他们一起在四面漏风的帐篷前吃饭,想了想,他勉为其难地说:“镇上有好一点的饭馆吗?我请大家吃饭。”
正说话间,唐丽和刘东一行人也回来了,一听说要去吃饭,唐丽先摆手:“蘅蘅去买菜,让娓娓做饭就好了,去镇上来回多耽误。我还要好多事要做,一刻也不能耽误了。要不,你们去吧!”
胡蘅蘅也反对:“我去买菜。饭馆的地沟油有什么好吃的。”
刘老师也附和:“你们年轻人去吧!”
镇上就算有饭馆,陆千帆也是不想去的,他见众人都拒绝,也就坡下驴,面露难色地看看谢韵娓。
谢韵娓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不肯坐在大风里吃路餐,知道他提议去镇上饭馆也是退而求其次,于是替他解围,笑了笑:“算了算了,不去镇上了,下次回市里,帆哥哥请我们吃大龙虾。”
陆千帆暗暗地松了口气,和大家告辞。谢韵娓送他到路边,她的心情被欢喜充涨着,这欢喜里,又有点茫然,隐隐的不确定感,像做梦一般,嚅嗫着,开口:“帆哥哥,你刚才说得是真的吗?”
“什么?”
“和我谈恋爱啊!”
陆千帆喟然,有点心疼,他给了她太多不安全感,才会让她有这种不确定感,于是歉然地抱了抱她:“当然是真的啊!”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皱皱眉,说:“所以,你要不要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回到城里,我们好好谈恋爱。”
好痒,他的鼻息喷薄在耳边好痒,她忍不住嘻嘻笑起来:“快了快了,很快就回去了。”
依依惜别,车子终于缓缓开走。她怀揣着一颗心就像坐了一场过山车一般,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有点兴奋又有点落寞地朝回走,远远地看到阿离,他正在提水烧热水,瞬间产生一种恍惚感,只是一个背影,那一身光华耀眼,仿佛要融尽在这雪天雪地里一般,他一直都是那样好看的人,但她知道,有些人看看就好,从来没想过会拥有,就像天边的星星,他有他的“世间始终你好”,她有她的“世间始终你好”。
天黑了,阿离提了热水过来,倒入她的脸盆,闷声说:“艾叶水,洗手和脚,防冻疮。”
想起被阿离撞见的她和帆哥哥的甜蜜一吻,她有些脸红,心虚地转移话题:“今天,那个陶碗,灶娘子的梗,你怎么想出来的。”
被谢韵娓说破了白日里那只陶碗的玄机,他微微一窘,否认道:“那不是胡蘅蘅说的吗?我不知道。”
“别装了,夜里瞬移进项目部,隐身扮鬼,还有今天隐身让那只破碗故作玄虚,让胡蘅蘅说那些唬人的话,都是你干的。”
他默认了,说:“碗是破碗,可灶娘子的故事,五清有这样的传说,所以他们信。”
“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多和老人们聊聊天。”他顿了顿,说:“其实,我有时晚上睡不着,不是和徵音聊天。”
“哦!”她有些木然,这是向她解释什么吗?为什么需要解释?
阿离提着水壶走向门口,说:“快洗吧!一会儿水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