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里已是夜色向晚,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谢韵娓不想回家再做饭,提议在外面餐馆吃点东西再回家。她说:“那家牛肉面不错,或者,吃湖南米粉也可以。”
阿离却一直心神不宁地看着手机,敷衍着她:“嗯!好啊!都行。你看吧!”
经过天桥的时候,有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女在摆小摊,卖一些手套围巾发卡暖手宝的小玩意儿,谢韵娓被一个兔耳发卡吸引住了,她蹲下来,摸着发卡爱不释手,和摊主热烈地讨价还价起来,她出五块,摊主要八块,两人僵持不下。阿离只顾往前走,恍然发觉不见了谢韵娓,忙折返回来找她,“娓娓,娓娓!”地喊着,一凝眸,看到她正戴着可爱的兔耳发卡冲他调皮地笑,他目光一软,笑了,也蹲下来,在小摊上看了看,找了一个同款深蓝色的,换下了她头上的黑色发卡,笃定地说:“这个好看!”不待她分辨,又转头问老板:“多少钱?”利欲熏心的年轻老板趁机无耻地抬高了价格:“十块。”阿离爽快地掏了十块钱。
谢韵娓跟在他身后,羞愤不已地嚷嚷:“好有钱啊,好财大气粗啊!你哪儿来的钱?”
“我挣的。”
“我都快讲好价了,你添什么乱?这发卡根本就不值十块。”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盯着她的脸凝视几秒,说:“你戴着好看,就值得。”
为什么会突然心里一热?她垂了垂眸,没再说什么,埋头进了旁边的馄饨店。
阿离低头看手机,时不时又抬头看看她,冷不丁还举起手机拍她,说:“我试试手机的拍照功能”。谢韵娓忙摆手:“别拍别拍,这里烟熏火燎的,别瞎拍。”
“咔嚓!”
她拥有了一张在嘈杂小店做背景,龇牙咧嘴摆手的照片。她隔着桌子伸手去抢,阿离一边笑着躲闪,一边说:“挺好看的,我发个朋友圈。”
她的手落下,安静下来。两秒钟后,阿离的朋友圈更新了。她眯着眼,一手遮脸,龇牙咧嘴,身后是饭馆热气升腾,烟火气十足。阿离的配文是:“好看请点赞。”他很快收获了来自贝妮和胡蘅蘅的点赞。
谢韵娓默许了这种行为,心里起微澜,有一种微妙又奇妙的感觉,毕竟帆哥哥从来没在朋友圈发过她的照片。
小店暖气很足,她觉得脸有些烫,左顾而言他,说:“这家馄饨很有名,肉馅儿是手打的,吃起来很Q弹。喂!有没有听我说话?”
阿离的眼神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说:“嗯!好看。”旋即又咬咬唇,自悔失言:“我是说,好吃。”
答非所问。馄饨还没吃上呢!谢韵娓气得没辙。
过了一会儿,馄饨端上了桌,冒着热气,可阿离匆匆巴拉了两口,又低头看手机了。
吃完饭出了店,两人到路边等公交车。身旁有一个快递员模样的人,正坐在快递车上打电话,声音大而烦躁:“我是白富美吗?下楼取快递。”
几个等车的人都听到了,偷偷暗笑。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形瘦削裹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走近快递员,一通埋怨:“冷死了,怎么不送上楼?害我跑一趟。”
快递员也不回答,简单粗暴地说:“签字。”
那女孩气冲冲地签了名,拿过自己的包裹,就地徒手撕掉外包装袋,不料太用力,里面装的东西呼啦一股脑全掉了出来。女孩懊恼地跺了跺脚,路边人都转身侧目。阿离也看到了,便很绅士地俯身帮她捡东西。车来了,谢韵娓叫阿离,一扭头,看到那“白富美”正有些羞赧地向阿离道谢,那白皙的巴掌脸,楚楚动人的眉眼,她认识啊!——赵美人。
赵美人出现在一栋单元楼外收取快递,显然是租住在这里。临近毕业,为找工作实习方便,在外租住不足为奇。既是熟人,谢韵娓下意识地点头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赵美人显然也认出了谢韵娓,但她并没有回应她的好意,而是手忙脚乱地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那是一些印着名牌LOGO的手提袋。谢韵娓好像明白了什么。
赵美人整理好了东西,恢复了泰然自若,捋捋头发,笑笑:“室友不方便,我下来帮她拿快递。”
快递员是个老实人,嘟囔道:“每次不都是你来拿的吗?一天十几个包裹,我认得你。”
被无情地打脸了。赵美人白了快递员一眼,尴尬地朝谢韵娓笑笑,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谢韵娓手里提的包上——那是一个经典款的LV,此刻包口被撑得很大,里面塞着粗壮的保温饭桶,还塞着唐丽的一些暂时不穿的衣服。这个包包,俨然一个杂物收纳筐,无异于暴殄天物。看得赵萝蕤心痛不已,她忍不住奚落谢韵娓:“好马配好鞍,这包被你拎,真是白瞎了。”
谢韵娓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这个“巨型杂物收纳筐”,这是两年前爸爸去国外带回的,她喜欢它容量大,有时去买菜就提它,包容万物。她听出她的奚落,也不客气:“不然呢?怎么拎才不白瞎?我把它供起来?”
情敌相见,气氛不算融洽。赵萝蕤无心恋战,撇撇嘴,谢韵娓与她话不投机,也嗤之以鼻,看着那赵美人提着一沓名牌的包装袋,上楼去了。谢韵娓想象她把某宝淘来的廉价衣物装进这些印着名牌LOGO的购物袋里,佯装正品,招摇过市的样子,她觉得有点可笑,可想起胡蘅蘅之前说起的赵美人的真实家境,又莫名地有点为她心酸。谁不向往美好光鲜的生活呢?可贫穷就像原罪如影随形,出身如同一块胎记,谁又能轻易摆脱?
车来了,她和阿离双双上了车,两人并排坐,她若有所思,忍不住扭头问阿离:“你说,贫穷可耻吗?”
阿离沉一口气,猛地抬起头,咬咬嘴唇:“娓娓,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无论哪个时代,男人向女人开口借钱,总是令人难堪的。他说完,马上又低下了头。他用行动证明,贫穷就是可耻的。
“借钱?你要钱做什么?要多少?”她没打算拒绝他,毕竟在现代社会,没有钱寸步难行,何况是一个没有生存技能的古代人。
阿离低头犹豫着,说:“两千。”怕她不答应,又忙改口:“一千也行。”
她愕然:“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一丝神秘而略带兴奋的笑浮上他的唇角,他压低了声音,将身子靠近她,附耳悄悄地说:“我可能马上就会找到回去的方法。”
谢韵娓放瞬间来了兴致:“真的吗?什么方法?”
阿离马上献宝似的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短信给她看,脸上是不无得意的神色。
看完那条短信,谢韵娓扑哧笑出了声。
短信上写着:“我是从两千年前的景昭国穿越过来的,出身贵族,现在找不到回去的传送门了,希望有缘人能给我的卡号XXXXXXXXXX021打1000块维持我现在的生活,等我找到传送门,可带你一起回去共享荣华富贵,也可以留下随身的宝剑作为答谢,此物价值连城。”
再往下看看阿离的回复,谢韵娓笑得更大声了,引得车上乘客都回头看她。
阿离诚恳地回复:“没问题。一千块够吗?”
所以,他要向谢韵娓借一千。
阿离被笑得一头雾水:“到底行不行啊?”
谢韵娓笑够了,正色道:“这是骗子,骗子你懂吗?你的智商呢?这你也信?”
“怎么就不可信了?难道我也是骗子吗?”阿离很委屈。
一句话问得谢韵娓哑口无言,阿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找不到传送门回去的例子,他的逻辑,还真是无法反驳。谢韵娓只好将错就错:“那你问问他,是哪个贵族?景昭何处人氏?”
骗子见鱼儿上钩,喜不自胜,回复道:“够了够了,说不定我一两天就找到传送门了。”
阿离兴奋得两眼放光,手指翻飞迅速打字,不过他留了点心眼,委婉试探:“吾亦系景昭昭阳城人氏,流落此地,眷顾故国,不忘欲反,兄归去,愿从之。”
短信发送,谢韵娓赞许地看看阿离,挑挑眉:“算你聪明,等着骗子现形吧!”
手机半天无声无息,她无声地嗤笑他,阿离有点灰心,叹了口气。
车子到站,下车时,阿离的手机忽然“滴滴滴”响起来,他连忙打开来看,兴奋地嚷道:“你看你看,他没骗人。”
谢韵娓半信半疑,只见短信写着:“吾生王族,身负国恩,常居属地昭平,狩猎堕马,昏厥不醒,复醒已至此地,人绝路殊,相去隔世,独坐愁苦,举目无亲,谁与为欢?恐死为异乡之鬼,能不悲哉?幸遇故人,若得相助,必重谢之。”
要是谢韵娓平时读书好,就该知道,这短短几句话是东拼西凑了几篇古文写成的,她只是大概看懂了意思,心里暗叹,现在的骗子是不是也学历门槛挺高了?
而阿离则完全是当局者迷,对骗子描述这段经历已深信不疑,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帮助他,依然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谢韵娓,向她借两千块。谢韵娓无奈,从手机里搜出各种类似的骗子短信招数给阿离看,有大清皇室后人,有千年未死的秦始皇,有某国落难王子,版本不同,但话术几乎一样。铁证如山,可阿离还是不死心:“也许,他是真的呢?”
她没辙,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紧自己的钱包,一毛不拔。
阿离也没辙,小声嘟囔了一句:“铁公鸡。我自己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