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初挖地基出现的那根木头根本不是什么树根,而是一口小型棺材,也就是说,杨胜新居的堂屋下方埋着一个儿童。
这个儿童,就是出现在杨胜梦境中的那个儿童,他家之所以接连有人死于天灾,按先生的说法也就是这个没有回归地府的小男孩儿搞的鬼。
这样的结果,对于杨胜来说,的确是无法接受,毕竟如果他不主张重修房子,父母和姐姐就不会因此而丧生。
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他也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而且,他所接受的还有一个现实,那就是这间房子从今以后便不能再住活人,否则还会有灾祸降临。
之所以这样,倒不是说先生的道行不够,而是这个小男孩儿本身很奇特,虽然死了,但入不了轮回,也不会被地府的招魂使接引,更不会转为新生,只能是将其封印在此。
当然了,这些都是先生的说法,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没法说得清楚,而且,杨家的事也没有人去过问,权当是杨胜在城里挣了大钱搬到了城里而已。
不过,回忆的末尾,先生给杨胜说起的他的名字倒是让我很是在意,因为他叫罗生!
从已有的回忆来看,这罗生,应该就是当初出现在邓家的那个罗大仙,也是那个赠予新娘子桃木剑的人,更是那个为了让青炙和萤烛博取一个机会而自愿落入凡尘的人。
至此,这一切的经历与故事似乎都有了联系,只是暂时无法确定这种联系的真实性,除非是能找到那个背着竹篓的女人。
但正如之前所说,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陌生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先不说能不能找得到,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也还是两说。
不过,就在这段回忆结束后没多久,我终于在一次去往老家参加一个小辈的葬礼的路上见到了这个人。
那是一个老旧的街道,与开篇中所提到的十五年前一样的街道,热闹非凡,又显得十分陌生。
说它热闹,是因为人很多,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说它陌生,是因为这个地方明明是我小学和中学都必须经过的地方,但记忆里却没有关于这里的半点痕迹。
在我的视线里,这个女人就这么坐着,坐在青石铺就的石阶上,眼里说不出的复杂,像是在遥望着什么,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当我来到她的身前时,我终于明白了她目光中的含义。
她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她等待了许久许久的人。
当我和她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她开口了:
“你来了。”
语气很平淡,但我分明能读出一份热烈和激动。
其实,我是不太相信她是在对着我说话的,因为我和她之间还隔着三五个人的距离,而且我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那些存在于笔记本上但已经从脑海中消失的回忆也还没有浮现。
不过,她接下来动作,却是让我确定了她的话就是对我说的,因为她已经起身来到了我的身前,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鼻息扑在我的脸上。
于是,我给了她回应,一开口便是个问句。
“请问你是?”
虽然是在问,但我的心里其实隐隐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毕竟那种熟悉感是从未有过的,甚至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最为浓烈的。
没错,她就是那个游走在我那些回忆中的背着竹篓的女人。
奇怪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似乎只有我能看到她,而且在我与她四目相对之后,周围的一切似乎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是整个天地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一般。
事实上,周围的一切也的确是在模糊,连带着那些无处不在的叫卖声也越来越远。
感受着这样一个变化的过程,我的心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以至于都忘了催促她回答我的问题。
好在,等到周围彻底清净之后,她还是开了口:
“我就是你想找的那个人,也就是你要寻找的真相。”
说罢,她便轻轻抬起右手,又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我的眉心。
霎时间,无数记忆像是潮水般涌来,那一段段只留在笔记本但已经从我脑海中消失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尤其是有关青炙和萤烛的片段,更显得清晰无比。
不仅如此,本应放置在城里那个房间里的双鱼玉佩也不知为何出现在了眼前,它们正在随着我的记忆高速旋转,最后又分离成两块,一块落在我手上,另一块则是落在了她的手上......
等到记忆全部归来,那个看似消失实则一直存在于我心中的真相也浮出了水面。
原来,我并不是现在的我,我其实一直都存在,或者说存在了很久很久,久到记忆已经全部消失。
而且,我所生活的世界也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那些消失的记忆于生死之间的界限构建而来的精神世界!
那一段段回忆,一个个故事,其实都是我的经历,都是我在这个不存在的世界中的各种身份!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周围的一切已经消失,只留下了我和眼前的女人以及一个正从迷雾中缓缓现身的中年男子。
记忆归来的我看到男子的那一刹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罗生!
也就是那个为了给我和眼前的女人一个机会而选择自我放逐凡尘的罗生!
看到我在看着他,身形刚刚变得清晰的罗生笑着问道:
“全都想起来了?”
“嗯,谢谢!”
我是真的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我就会一直沉寂下去,最终成为先前这片由记忆构建成的世界的养料。
当然了,我更感谢的是眼前这名女子,也就是已经成为一名‘诡’的萤烛。
是啊,她就是萤烛,就是我还是青炙这个身份时的妻子,这段时间以来的回忆其实都是她借助罗生的能力暗中帮我找回来的。
而且在这些被找回来的记忆里还特别标注了那些老物件,让我能够因为这些老物件而保有一丝清明,从而不至于像曾经那些身份一样失去记忆。
说到底,她只是在寻找她的丈夫。
当看到恢复了记忆的我看她的目光中有了柔情时,她再也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而我也在记忆的冲刷下滴落了几滴滚烫的泪......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就在代表青炙的我和代表萤烛的女人紧紧相拥之后,我便醒了过来。
醒来的我根本记不起她的音容笑貌,甚至都感受不到那种重聚的欢愉和激动,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和玻璃上摇曳的红光。
对了,还有手上那个看似是月牙实则是鱼状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