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薇薇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的男人立在她身后。
男人怒视着陈秀娟和陈光耀,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梁平激动地看着眼前人,顿时喜笑颜开。
“钢子!你终于回来了!”
江镇钢走上前拉住梁平的手。
“我回来了,没吓到你们吧?小语呢?”
“小语在房间里。钢子,他们要把小语送到乡下去,还要我们养五舅的孙子。”
江镇钢拍拍梁平的肩膀。
“我都知道了,你先进去看孩子,我来解决。”
梁平重重点头看了苗薇薇一眼,在得到苗薇薇的同意后回到房间。
陈秀娟连忙上前,她知道儿子护着媳妇,刚刚闹着一出肯定要给媳妇出头,忙满脸堆笑。
“儿子你回来啦!哎呦你都瘦了,累坏了吧?”
江镇钢冷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沉声道。
“妈,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和小平的事儿不用你管,你就好好在乡下住,想要进城我就给你租个房子,你又闹什么。”
听见儿子说自己再闹,陈秀娟登时不乐意了。
“妈不是为你好!你五舅说得对,你将来得靠儿子,小语这个情况也得靠兄弟姐妹,梁平高龄生孩子危险你不想让她生,又不跟她离婚,那就只能过继。”
陈光耀点头。
“钢子,我和你妈都是为你好,五舅家的孩子不也是你的孩子。”
江镇钢脱掉外套给自己倒了杯水,幽幽道。
“妈,爸生前的话你都忘了吗?不让你跟你弟弟过度来往,你还跟他来往。我确实是因为小平的身体,不过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是想把全部的爱给小语。”
陈秀娟自动跳过了江镇钢前一句只回答最后一句。
“你看!我就知道你们不能在要了。你五舅不是外人,她是妈妈的亲弟弟,是妈妈最亲的人,他孩子给你,亲上加亲。”
江镇钢冷哼。
“他亲是吧?我和小平、小语不亲,你让他给你养老,以后别来找我们了。”
陈秀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妈生你养你容易吗!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陈光耀跳出来指责江镇钢的不孝,可没想到江镇钢却毫不在意。
“我看她不像我妈,倒像你妈。”
“你个臭小子你说什么呢你!”
江镇钢淡漠地看着眼前人。
“你听好了,我家的事情跟你陈光耀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的孩子怎么养,我的事儿,你的孩子我不要,我也没有义务帮你养。别跟我说什么女孩浪费钱,我的钱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钢子!他是你五舅,你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江镇钢冷笑。
“长辈!我今年45岁,从记事起我这个五舅没在我身上花过一分钱,占我家便宜倒是毫不客气。”
围观的人不少,对着陈光耀议论纷纷。在对上苗薇薇那鄙夷的目光,陈光耀忍不住破口大骂。
“江镇钢你个小兔崽子!少在这血口喷人!你爹死得早,看来我真应该替你爹好好教训你!”
说着,他就要去夺陈秀娟手里的擀面杖。陈秀娟哪里能让他夺去,劝慰陈光耀别跟小孩一般见识。
江镇钢根本不慌,慢条斯理撸起袖子,一副准备干架的状态。
“怎么着小兔崽子!你还想打我!”
“我不打你,我只是想趁今天这个机会说个明白。
小时候,妈妈告诉我五舅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最应该管的人。我爸是个老实人,很多事情都不插手,尤其是我妈娘家这边的事。
就是因为不管,让你觉得我家很好欺负,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多想我爸当时能像我二姨夫那样,那样的话我爸还能多活几年。”
“你不要血口喷人!你爹死关我屁事!是!你爹当年病重,我没借钱给你们,当时我也没有钱啊!工资月月光,我这心里现在也很难受。要是放在现在,我肯定能拿出钱来帮你家一把!”
说着,他痛心疾首坐下,一副感慨世事难料的模样。
陈秀娟听罢心里也不是滋味,偷偷抹了把眼泪。
江镇钢从冰柜取了一瓶啤酒,习惯性用牙齿开瓶盖。
一瓶啤酒下肚,江镇钢的眼神都变了。他大笑几声,把在场众人都看懵了。
“陈光耀!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今天我就扯下你这张老脸,你不让我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小时候,只要是节日你就带你三个儿子上门,我妈哪次都得给你们拿钱。不主动给,你那三个儿子都得主动要。
年年提聚会,年年都在我家办,次次空俩爪子上门,耀武扬威还特么主人自居坐主位,我爸都得靠边!”
“你以为你是家里唯一一个上过大学的,你就比谁牛逼啊!没你这四个姐姐,你特么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要饭呢!
可你呢?非但不知感恩,还理所应当享受姐姐、姐夫们带来的所有好处,全然不知回报。”
陈光耀呆坐在原地,没想到平时木讷的侄子能这个样子。江镇钢还在继续输出。
“我家是第一个搬到城里的,你当时工作距城里近,你倒夜班,赶回家天都亮了,就理所应当到我家住。
每天半夜十二点准时到我家敲门,我妈还得起来给你准备饭菜,还要好饭好菜,顿顿都得有肉。我家平时吃饭都达不到顿顿有鱼有肉,为了你能顿顿吃好的,我妈就开始缩减家人的开支。
学校运动会我妈连一双小白鞋都舍不得给我买,从你来那天起我和我爸就在没见过荤腥!
你爱吃炸刀鱼,我家冰箱里永远都会备一份专属于你的刀鱼!
有一天夜里我醒了,我是被香味活生生‘馋’醒的。
我走到你身边,跟你说...舅舅,能不能给我一块?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只是看着我笑,笑着把所有的鱼都吃了,扔了块鱼排给我。说鱼排补钙,小孩就应该吃鱼排。
这都不算什么,你在我家一住就住了三年!整整三年!那三年我家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你谈对象了,每次跟对象出去都不带钱,敲门找我妈,我妈不在就找我爸,左一个五十右一个五十,说是借从来不还。还跟你跟你第一个对象说我家城里的房子是你的,将来结婚了你们俩在那住,好在人家没眼瞎,跟你分了。”
屋内,江舒语无比安静地靠在妈妈怀里,耳边回**的是爸爸崩溃的怒吼,并一丁点没有害怕。
梁平望着禁闭的房门痛恨自己不能出去帮丈夫说两句。
丈夫家的事她听丈夫讲过,她无比心疼她的爱人会有这样痛苦的人生境遇。
她曾以为父母早亡的她已经很不幸,却没想到有父母的丈夫活得并不比她快乐几分。
“妈妈。”
江舒语眨巴着大眼睛抬头盯着梁平看。
梁平亲了女儿一口将她抱紧。
“别怕,爸爸会解决的。”
……
“后来,你终于结婚了,彩礼钱四个姐姐帮衬,参加婚礼礼金还不能少给。你要盖房子我妈把所有积蓄借给你!我爸病重需要很多钱,找你还钱你说没有,我们只能把城里的房子卖了给我爸治病,可还是不够。
我爸死了,你第二个月你就在城里给你大儿子买了套房子结婚用!”
“我艹你大爷的陈光耀!你个吸血鬼寄生虫!你早就该去死,我那几个姨和我家给你的钱就是给你一家买棺材用的!大的小的都特码去死吧!”
话音刚落,啤酒瓶子被江镇钢打碎,他举着剩下的半截啤酒瓶子直指陈光耀,玻璃尖闪烁着寒光,陈光耀汗毛倒数双腿完全不听使唤。
苗薇薇快步起身赶紧把苗墨语抱进怀里,不让她看,并退到安全地带。
“算计我爸算计我妈,你算计到我身上了!给你养孙子,我们赚的钱都给你是吧!给你啊!有命你来拿啊!”
说着,江镇钢把碎裂的半截啤酒瓶子往前递。陈光耀都快吓尿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秀娟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钢子,钢子你别这样,你把这个东西放下。”
江镇钢视线转向她。
“妈,今天就做个了断,你是要弟弟还是要我、小平、小语。你要是要我们,从今天开始你永远都不许再联系这个东西,反之,我们断绝关系。我可以给你基础生活费,但你永远也别想见我们。
别以为我只是在控诉陈光耀,你在这些事情当中错处更大!要不是你他能这么大胆子!
姥姥姥爷去世的早,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你和我说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好的老人,比我爷爷奶奶还要好!
好个屁!他们要是好就不会给你们四个姐妹灌输必须无条件管弟弟的思想!就不会让你们辍学去供他!他们好就不会生出这么个狗东西!你决定!你赶紧做决定!”
“钢子钢子,妈的好钢子,妈选你,妈选你。”
江镇钢几近癫狂怒吼。
“还送不送小语去乡下!!!”
“不不!妈回乡下,妈再也不来了。”
“永远都不许跟他有来往!亲戚断了!断了!你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妈听明白了!”
江镇钢薅起抖如塞糠的陈光耀。
“听说你家过得挺好是不是!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告诉你老不死的,你再敢来我家找我妈,找我媳妇孩子的麻烦,敢使坏,让我发现我就随机点你家房子,都别想好。”
陈光耀连连点头,鼻梁上的眼镜都掉下来了,举手发誓。
“我们不是亲戚了,断了。我绝对不会再找你们家任何一个人。”
江镇钢再度怒吼。
“滚!!!”
陈光耀看着眼前精神已经不算正常的男人踉跄着跑出店。
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江镇钢因为怒吼导致嗓子极度不舒服,他剧烈地咳嗽着,看向天花板口中喃喃自语眼尾泛红。
他扔掉断裂的酒瓶,见众人还在看他,又见一地狼藉的他瞬间很是无措,下意识整理自己的衣服,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不好意思了各位,今天不营业了,大家请回吧。”
梁平从房间里跑出来,江镇钢一把抱住了她。
“没事了,没事了。”
梁平看向苗薇薇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挣脱江镇钢的手。
“钢子。这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苗老师,对我家小语可好了。”
江镇钢听到这话连忙上前。
“你就是苗老师,对不住,刚刚没吓到你吧。”
苗墨语探出头。
“没有,叔叔你真厉害!”
五金店大娘适时插话。
“钢子、小平,你们不知道,这小老师太好了,上次你婆婆不是来闹么,小老师怕她再来闹,特地给我留的电话,说有事儿就打给她。”
“没有...我就是觉得江妈妈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有什么要紧事儿,我能帮上的就来看看。”
江镇钢听到这话彻底绷不住了,一米八几的汉子就这么在苗薇薇面前抽噎起来。
他不明白,一个外人都能对他们一家释放善意,为什么自己的亲人对他一家却尽是算计。
苗墨语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过去。
“大叔,你别哭,你女儿还看着呢。”
江镇钢抬起布满水雾的双眼回头看向站在房门口的女儿,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苗薇薇摸了摸苗墨语的头,又看向梁平。
“那我就不打扰了,事情都过去了,会越来越好的。”
梁平深鞠一躬。
“谢谢你,苗老师。”
苗薇薇通体舒畅!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好像落下去了,就连侄女苗墨语出来后心情的都变好了。
“他们就是你提起过的江舒语的父母吗?他爸爸真厉害,我太佩服他了。”
苗薇薇跟家人聊起过江舒语,苗墨语对江舒语这个名字印象很深。
“饿不饿?小姑带你吃好吃的去!”
“好!”
......
各班保育员被统一叫去领班级日用品。
回来时,苗薇薇路过大一班,透过窗子她看见正在上课的叶秋风,不自觉停下脚步,做起了旁听者。
苗薇薇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无比严肃的叶秋风,上课时竟然这么有活力!
感情丰富,教学环节明确,把孩子们的注意力牢牢抓在手中,这让苗薇薇十分惊讶,也颠覆了苗薇薇对叶秋风的刻板认知。
她听得极为认真,甚至懊恼自己要是带听课记录来就好了,无奈只能靠脑子反复揣摩。她思考得太过入迷,完全没发现大一班的保育员开始组织孩子们去厕所,叶秋风已经下课了。
直到叶秋风朝她走来,她才回神,发现躲无可躲只能选择迎上去。
其实,叶秋风从苗薇薇在窗口出现时就已经注意到她,只是自己在上课,况且他认为苗薇薇对自己态度一直不好应该只是路过,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停下来听。
“苗老师,你可以进来听的。”
“我...我只是路过。”
“苗老师,有没有想要指点的?”
“可别说指点,我只是路过听一听。”
“我听林副园长说了,你的课也特别好,有机会能让我去听听吗?咱们互相学习。”
“也没有那么好,我现在是保育员不用讲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稳定下来,以后有机会的吧。”
叶秋风见苗薇薇没有像上次那样针锋相对,胆子大了几分,语气也不似从前那般严肃。
“好啊!等你进班的。其实你没事儿的时候可以经常过来,你之前在这个班,孩子们和我说你对他们特别好,孩子们也挺想你的。”
大一班的壮壮刚从卫生间出来一眼就看见苗薇薇,裤子都来不及提好就跑到门口。
“苗老师!苗老师!”
听到壮壮喊,大一班的其他孩子也跟着喊起来。苗薇薇笑着朝他们挥手。
“你看,我就说孩子们都想你。”
苗薇薇摸了摸壮壮的头,看向叶秋风。
“我知道了,有机会的。”
凄厉的哭喊声打破了此刻的温馨,苗薇薇和叶秋风齐齐看向走廊尽头,这个哭泣方式和声音苗薇薇太熟悉了,不免心下一惊。
“是江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