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楒话从兜里拿出车钥匙, 正想提议送阮梨回宿舍,转头便注意到她眼眶发红、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佟楒话微微拧眉,不禁走到阮梨跟前开口问道, “梨梨, 你怎么了?”

“我没事。”

阮梨把眼泪憋回去,笑着抬手揉了揉眼睛, “沙子进眼睛了。”

“那我送你回去?”佟楒话盯着阮梨沉吟片刻, 提议着。

“不用。”

阮梨摇头拒绝了。

唐宁宁出事的消息来得太突然, 打得她猝不及防, 此刻心乱成了一团。阮梨看着灯光繁荣的街道, 想自己散散心,但怕佟楒话担心于是随口胡诌道:

“我等会想去找陈迄周。”

闻言, 佟楒话愣了愣。

她下意识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确实还早,她又看着满脸笑容的阮梨,没再怀疑她倒是转身离开前嘱咐了一句:“那你路上小心。”

“好。”

阮梨站在原地看着佟楒话上车离开, 待了会,攥紧手中的包, 顺着街道往前走。

饭店离医院不远,但也有几公里。

徒步走回去一个小时肯定少不了,阮梨不识路, 也不清楚脚下的这条路是不是回宿舍的,只是单纯地觉得心上好像压了一块石头,想走走透透气。

阮梨脑子里回忆起许多事情, 最后沿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 她感受着脚底传来的酸疼, 在街边找个石椅坐了下来。

石椅冰冷, 她的视线落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上,莫名感到迷茫。

阮梨打开微信,找到和唐宁宁的聊天界面,一条条往上翻。

她没有删记录的习惯,消息顺着指尖的动作滑下来,像是没有尽头。

但很快,几个月前的消息就被翻了出来。那时阮梨还待在申城,她看着和唐宁宁满当当的几页消息,以及掺杂其中许多不少于一个小时的电话,而自从来到西北后,阮梨和唐宁宁的联系越来越少。

每次聊天都是她匆匆忙忙挑起,又连着一两天没回。

唐宁宁报喜不报忧,是从她父亲去世后养成的坏习惯,而极有可能阮梨从她嘴里听到的那些抱怨话,也是唐宁宁实在忍不住才说给自己听的。

所以,唐宁宁在她面前闭口不谈完全性前置胎盘的事情,瞒着她,只是用一句“胎位低”敷衍了过去。

阮梨垂眸,心里止不住的自责,但凡她的注意力分点到唐宁宁身上也该反应过来……

夜色愈浓,熙攘的街道逐渐安静下来。

待在外头的人越来越少,他们跟从月光的指引,踏着影子各自回家。阮梨起身站在风中,看着陌生的街道,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迅速席卷她的心脏。

在这一刻,阮梨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或者说,她不清楚自己想去哪儿。

手心的震动打断了阮梨的思绪,她翻转手腕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陈迄周的。

阮梨迟疑两秒,最终还是接通了。

“还没回去么?”

陈迄周温和的嗓音率先响起,阮梨低着脑袋,没吭声。

“喂?”

“阮梨?”

“梨梨?听不到我说话么?”

陈迄周连着喊了三句,接着便有凳子轻轻拖地的声响,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也不管阮梨能不能听见还是提醒道:

“你等会儿,我找个信号好点的地儿。”

阮梨抿了抿唇角,出声回复他,“我听得到。”

手机那头的脚步微顿,陈迄周静默两秒问道,“饭局结束了?”

“嗯。”

“不开心?”

“……”

阮梨愣了愣,一时竟不知是自己情绪很明显,还是陈迄周太了解她。

“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

“好。”

阮梨没拒绝,她重新坐回石椅上,点进陈迄周的头像乖乖给他发送了地址。

对面的陈迄周接到地址后,什么话也没说。

只不过很快阮梨便听到他起身出门的声响,她听见陈迄周找到郭祥天临时请假,没多久,手机里便传来车子启动的声响。

阮梨靠在椅背上,盯着不断跳跃的通话时间发起呆。

“街上还有什么店面是开着门的吗?”

陈迄周的问题让阮梨回过神来,她边打量着附近边问了句,“你晚上没吃饭?”

“吃过了。”陈迄周顿了顿,说:“我过来要时间,你先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不要待在路边。”

“你怎么知道……”

“风声很大,我听得见。”

阮梨神色微怔,随即慢吞吞地应下,可却半点要起身的动作都没有。她隐约听到陈迄周叹了口气,然后认真问道,“因为什么不开心,能告诉我么?”

阮梨思索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唐宁宁去世了。”她顿了顿,去掉那些妇科的专业术语,用陈迄周能听得懂的话补充:“大出血救治不及时。”

这话一出,空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马上到。”

好半晌,陈迄周回了一句这样的话。

阮梨知道他向来不懂得安慰人,嗯一声应下后便没再说什么。

二十分钟后,陈迄周循着地址来到了阮梨所在的地方。

这条路并不是宽阔的大道,人烟极少,附近更没什么店面。

阮梨安安静静坐在石椅上,陈迄周的目光掠过她身上单薄的外套,眉头顿时紧蹙,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走到阮梨跟前,她始终低着脑袋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陈迄周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阮梨的肩头。

随着他的动作,阮梨总算回过神抬头看了过来,她眼底带着诧异,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这么快?”

“嗯。”陈迄周点头,他视线低垂,瞥到阮梨散开的鞋带,主动蹲下来帮她系好,“什么时候回申城?”

陈迄周个子高,蹲下来几乎和坐着的阮梨持平。

阮梨看着他有些笨拙地系着蝴蝶结,沉默片刻才答:“后天。”

“嗯,我和你一起。”

话音刚落,鞋带就被陈迄周系好了。

阮梨看着他收回手,并未着急站起来,反倒掀起眼皮和她平视。她的目光落在鞋上有些不太好看的蝴蝶结上,忍不住说,“有点丑。”

陈迄周盯着神色落寞的阮梨,怕她下一秒哭出来,于是没敢反驳,老实道,“我回去学学。”

阮梨将注意力转移到陈迄周脸上,两人对视半分钟,蹲着的陈迄周率先伸出手拥抱住了她。

怀中温度暖和,阮梨闻着鼻间熟悉的气息,莫名安下心来。

背后的力道缩紧了些,陈迄周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起她。

“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

阮梨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掉几滴眼泪,可奇怪的是,完全哭不出来。

明明很难受,但她一滴眼泪都没为唐宁宁流。

眼睛有些发酸。

阮梨回抱住陈迄周,将脑袋埋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试图用困意麻痹自己,不再想唐宁宁的事。

可是无济于事。

这天晚上,阮梨不清楚自己抱着陈迄周在外头待了多久。

陈迄周也没催她,始终耐心地陪在一旁。

直到困意袭来,阮梨才跟着陈迄周回到了宿舍,她原本回去马上倒床就能睡,结果失眠到三点。

隔天一早,太阳升起后,阮梨照旧在平日的起床时间点醒来去医院上班。

她先把假条交给科室负责人审核,随后跟着周临开去查房。

阮梨管床的病人中有个八岁的小男孩,髓母细胞瘤四级,恶性程度非常高。

原本不应该来他们医院就医,因为西北远有更专业的儿童医院,但听说是小孩的情况已经十分不好,没多少时间了。

于是他的父母商量后,带着他从其他城市回到了家乡。

阮梨和周临开进去查房时,小男孩正在和自己的父母聊天,他做过开颅手术,头发还没长出来。

周临开先和家长交流完情况,接着便耐心地弯下腰安抚起小孩。

谁知道男孩很开朗,一直笑着回答周临开的所有问题。

阮梨的视线落在满脸笑容的男孩脸上,抿着唇沉默下来。聊到最后,周临开问男孩长大后想干什么时,男孩沉默下来然后认真答道:

“想保家卫国。”

闻言,阮梨指尖一顿,抬眼看向躺在病**的小男孩。

站在病床前的父母双双红了眼眶,不忍地扭过头,而男孩笑得真诚,他眼睛里似乎有光,像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美好。

他坚定道:“成为一名人民警察或者军人!”

“好志气。”

周临开愣了愣,抬手给男孩竖了个大拇指,“不过警察和入伍当兵可没有那么容易,要吃很多苦的,你要快快好起来才能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啊。”

阮梨看见男孩表情一松,马上笑着应了声好。

彼时的周临开并不知道男孩早已知晓自己的病情,还在用心安慰着眼前的小孩,和他畅聊未来。

但病房里的人都清楚,这个才满八岁的小男孩,已经没有未来了。

离开病房前,阮梨听到小孩的父母在逗他开心。

她回头,目光在一家三口身上短暂地停留几秒,然后迈开步伐追上前头的周临开。

跟着周临开查过房,阮梨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工作中。

赶在下班前,阮梨把假条给分管领导批准。

唐宁宁不是她的直系亲属,不能给婚丧假,只能请事假,阮梨担心医院不给假,特意把理由写得清清楚楚。

领导见状,没办法找理由,很快将她递上去的假条批准了。

周五早上,阮梨和同事对接好所有的工作后,和陈迄周坐上了回申城的飞机。

飞机起飞后不到半个小时,阮梨就开始睡觉。

陈迄周担心她休息不好,特意带了眼罩,世界失去光亮,阮梨这一觉睡到了申城。

其实中间气流颠簸的时候,阮梨不是没醒来过,但她不想摘下眼罩,害怕看到陈迄周担心自己的眼神。

离申城越近,阮梨的心情便越沉重。

这种沉重在殡仪馆看到唐宁宁的尸体后,到达了巅峰。

阮梨和陈迄周抵达申城的时间是下午,此刻唐宁宁所在的告别厅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

应该是唐宁宁家中的亲戚,在拍着唐妈的肩膀安慰她。

等阮梨走近些,便看到了躺在水晶棺里的唐宁宁。

唐宁宁以往红润的脸蛋变得极其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她就安静地躺着,一句话也没有。

阮梨的呼吸慢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唐宁宁看了好久,直到确认她真的不会再睁眼,才转身跟着陈迄周去安慰唐宁宁的妈妈。

唐宁宁的告别仪式在明天上午。

阮梨的假批了三天,参加完告别仪式还有多余的一天,但她没有回家看望家里人的打算。

这次回申城本就是临时决定,太匆忙。

阮梨的心情算不上好,不想和家里人聊到唐宁宁,更何况身边还有陈迄周,怎么想都不是一个回家的好时机。

心里有了决定,阮梨快速定好回程的机票,在唐宁宁妈妈的再三推阻下,仍旧选择留下来守夜。

阮梨原本让陈迄周去附近找家酒店休息,可陈迄周嘴上应着,直到十一点多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告别厅里有唐宁宁在,阮梨不愿面对她于是走出来透气。

刚一出来,她便瞥到隔壁告别厅的门口有两对夫妻正在吵架。

去世的似乎是位老人家,四人争吵间谈到的都是分配财产的问题,阮梨在门口的墙边靠着坐下,默默地听着这一切。

“zhangyi!你有没有良心?爸卧床的这几年你人去哪了?一直是我这个做儿媳的在照顾,你现在张口就说爸爸留下来的钱你要一半,你凭什么能分一半啊?”

“凭什么?凭我是他女儿!”

“你现在说是爸的子女了?生病的时候你人呢?要出钱的时候你人呢??”

“我之前根本不知道!爸生前承诺过,金南区那边的房子会留给我。你一个外人冲我嚷嚷什么?平时在我爸面前装出一副有孝心的模样,这会野心憋不住了?房子和钱你还要两手抓?”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吗?”

“说谁呢,嘴巴放干净点!”

“行了行了别吵了,爸刚去世才多久,你们能不能消停会?”

“你拉我干什么?有本事冲你妹妹嚷嚷去!”

“……”

四个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

阮梨冷眼观察着,直到余光中陈迄周的身影走进,她才慢吞吞地移开视线。

陈迄周自然也注意到了隔壁的动静,他淡淡地瞥一眼,没理会,径直在阮梨身边坐了下来。

“肚子饿么?我去买点夜宵?”

“没胃口。”

阮梨摇了摇头,她晚上到现在没吃饭,却一点都不觉得饿。

见阮梨拒绝,陈迄周没坚持,他往阮梨那边又凑近了些,将肩膀靠过去,“时间还早,要不要靠着睡会?”

其实不困。

但阮梨没拒绝,她靠在陈迄周肩上,眨着眼,没打算休息。

耳边争吵声越发激烈,随后几人像是注意到了台阶口的她和陈迄周,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争吵果然停止了。

空气安静下来。

阮梨抬头看向挂在夜里的月亮,沉默许久,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是不是无论怎么选择,人生都会充满了遗憾?”

这几天来,阮梨思考了很多。

她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是不是从自己放弃摄影,从唐宁宁放弃动漫设计的那一刻开始,她们的人生就已经偏航了。

曾几何时,唐宁宁也是满脸笑容嫁给李津韬的。

他们俩是大学同学,在学校广播站认识的。

李津韬追求唐宁宁那会,用尽了手段和心思,节假日会主动给唐宁宁送花准备惊喜,知道唐宁宁痛经又是帮她泡姜糖水,又是给她捂肚子。

阮梨不是没有听过唐宁宁和李津韬谈恋爱时向自己秀恩爱,所以后来李津韬变成那样,她说什么也想让两人离婚。

喜欢是真的,付出是真的。

大男子主义也是真的,帮着亲妈对付自己老婆也是真的,婚后不珍惜更是真的。

那虚假的到底是什么呢?阮梨想不明白。

她不清楚如果当年高响和唐宁宁某一方能大胆些,表白在一起后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她也不清楚自己劝唐宁宁离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如果不离婚,李津韬和他妈应该不至于放着唐宁宁大出血不管。

而唐宁宁,也不会因为救治不及时死去。

“是。”

头顶响起陈迄周的声音,阮梨眨了眨眼,意识到他在回答刚才的问题,反应过来他没有安慰自己,反而坚定地回答了声“是”,阮梨不由得坐直身子,抬眼看向陈迄周。

“我不明白。如果我们的人生大多数时候都注定充满遗憾,不能完成梦想、不能嫁给爱的人,不能事事顺心,那努力生活的意义在哪?”

阮梨逐渐觉得,人生也许从来没有任何意义。

少年时期的热血在认命听从家里安排学医那一刻开始消耗殆尽,而这几年那股若有若无的冲劲,也好像在三十岁前提前透支完毕。

如果注定终将死去、什么都不能带走,生前所坚持而付出的一切又是否有价值呢?

身旁的陈迄周迟迟未开口,似乎在认真思考,好半晌,他才组织好语言将往事细细道来。

“关于你说的问题,我大概有点发言权。”

“六七岁那年,我从爷爷口中得知自己并非父母亲生而是领养,爷爷当时急着想要我养父再找一个人结婚,我没敢进门,于是在院里的那棵树下站了很久。”

“其实我有无数次机会和父亲坦白谈心,但我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陈迄周顿了顿,语气平静道,“我害怕他真的听爷爷的话重新组建家庭,那届时我该去哪儿呢?”

“因为担心自己没有容身之地,自那之后我不敢调皮吵闹,努力学习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认同,可直到父亲离世他也没再组建家庭,而我,只需要朝他走一步,就能知道他很爱我,也很爱我的母亲。”

“但我没有。”

陈迄周平静的叙述听得阮梨心口一窒,她心疼地看着陈迄周,想开口喊他的名字,却又听见他说:

“分手前,我也有无数次机会向你表明心意。”

“告诉你我们第一次遇见是在你转学那天的公交车上,比你想象的更早,告诉你作文是我故意迎合你的口味写的,更是因为你才接近天赐。”

“是我先喜欢上你,但我也没说。”

“在乌市与你重逢算是偶然,也不算。我那天接话姐回阿尔勒什,开车在路上看到了你,跟了你一路。我没那么豁达,分开后许多个日夜都忘不了你,和你的合照始终被我带在身边。还有,我真的很爱你。”

“这些,我也从来没和你说过。”

“执行救灾任务时我在想,生活的本质或许就是在不断地得到和失去,遗憾是常态,可总有人会成为支撑我走下去的理由,比如你。”

“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让你成为我的遗憾。”

陈迄周炙热的眼神灼得阮梨心头滚烫,她没回话,转而重新靠在了他的肩头。

没多久,陈迄周便听到耳畔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他撇眼看向睡着了的阮梨,心中情绪翻涌。

后来,陈迄周一夜未合眼。

等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翻查许多攻略,最后给阮梨买下了新一台相机。

第二天早上,告别仪式结束后唐宁宁的尸体送去火化。

阮梨和陈迄周陪着唐宁宁的妈妈去了躺墓地,随后两人找了家餐馆吃过午饭就坐上了回阿尔勒什的飞机。

六个多小时的飞机坐得阮梨腰酸背痛,下飞机后,她看见旁边有两个女生在拍视频。

她们很年轻,满脸笑容地冲着镜头喊了句:“大西北我们来啦!”便激动地走了。

阮梨目送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听到耳边陈迄周的催促才回过神来。

两人并肩走出机场,叫了一辆的士回去。

守夜那天晚上她和陈迄周都没怎么休息,阮梨等陈迄周陪着她坐车来到宿舍楼下,就让他基地补觉了。

之后的两天,阮梨迅速恢复了工作。

她每天忙碌着管床病人、以及和佟楒话上手术台,忙到仿佛把唐宁宁的事情抛之脑后。

身边的陈迄周和佟楒话等人,包括阮梨自己也以为她的情绪已经整理好了。

直到七月初的某天晚上,阮梨和陈迄周约会晚上去吃饭看电影。

她下班后,在住院部楼下等着陈迄周来接自己。

陈迄周出门前临时有事耽搁了,阮梨闲得无聊刷微博来解闷。她这段时间没怎么碰手机,微博上全是搞笑段子,引得阮梨坐在那儿直笑。

实在刷到一个有趣的,她下意识按住分享键发给了唐宁宁。

等反应过来之时,撤回时间已过。

阮梨看着被顶上来的唐宁宁的微信头像,笑容僵在脸上。

沉默一瞬,阮梨最终还是点开了两人的聊天界面,她盯着孤零零的那条分享,忍不住打字发送: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超搞笑,你快看!】

【里面的人表情真的好像你啊,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吧?】

这话发过去,阮梨几乎能想象到唐宁宁会如何回复自己,她肯定会说:

“滚吧,像你好吗?”

可事实上,消息不会再弹出来了。

当意识到这件事时,阮梨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滴在了屏幕上。

眼泪来得太凶,阮梨手指颤抖着打了好几分钟才把完整地一句话给唐宁宁发过去——

【你理理我行不行?】

【我不会劝你加高响微信了,你和我说说话。】

眼泪掉得越来越凶,模糊了视线。

阮梨打字的动作顿住,面前有人站过来,她没心思看,只听到一声叹息声,随后那人蹲下来捧着她的脸蛋帮她擦掉了眼泪。

阮梨看着眼前的陈迄周,心中的情绪猛然决堤,抱着他哭起来。

这天下午,陈迄周抱着阮梨安慰了她很久也没奏效,最后不得不取消看电影的打算,开车带着她出去兜风散心。

阮梨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但这天却哭了很久,从最开始的哭出声到后来靠在副驾驶的车窗玻璃上默默掉眼泪,再直到哭累了睡着。

陈迄周感慨阮梨终于把情绪发泄出来的同时,又很心疼她。

前头绕到了胡杨树林附近,陈迄周将车停靠在路边,脱掉身上的外套给阮梨盖上,这样陪着她休息了两个小时,阮梨醒了。

她眼睛哭得有些肿,眼底满是迷茫,不过好在眼泪止住了。

陈迄周松了口气,用指腹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轻声问道,“去吃饭?”

“好。”

听到阮梨嗓音沙哑,陈迄周随手拿过车门上的矿泉水瓶,帮她拧开瓶盖递了过去。阮梨接过去喝了一大半,然后便还给了陈迄周。

吃过饭,陈迄周送着阮梨抵达宿舍单元门楼下时,趁她开门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阮梨不解地回眸,她看见陈迄周俯身到后排拿过来一个相机,相机上附带一张部队军人的银行卡。

“给我?”阮梨诧异抬眼。

“嗯。”

陈迄周点头,说:“部队规定婚假才有长假,实在觉得不开心出去玩玩,但我不能陪你。卡里是我这些年的存款,应该够你用。”

听到这话,阮梨愣住了。

“你之前不是问我:如果不能事事顺心,努力生活的意义在哪么?我也不知道,所以用你的眼睛出去寻找答案吧。”

说着,阮梨便看见陈迄周把相机和银行卡往前又递了递。

她心底万千情绪,有许多话想说出口,可最后只是伸手抱住了陈迄周,喊他:

“陈迄周。”

“嗯,我在。”

“我爱你。”

陈迄周神色微怔,马上接道,“我也爱你。”

阮梨缩紧了搂住陈迄周的手,她不太懂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就好像迷失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她渴望走出去,可头顶的树木高大茂密,遮盖住所有光线。

而当她站立在路口茫然地环顾着两条完全不同的路,纠结担心于死亡与未知前途之中时,与她同行的旅者跟了上来,笑着朝她招手说:

“别犹豫了,跟着心,向着风走吧!”

彼时光亮降临,前行的道路突然出现了希望。

阮梨从未有一刻如此庆幸,庆幸能够在西北与陈迄周重逢,更加庆幸这么多年他却还只喜欢自己。

遗憾是常态,但她和陈迄周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