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迄周迎上郭祥天揶揄的眼神, 闭上嘴不说话了,而阮梨看了陈迄周一眼,也主动沉默下来, 让他先说。

两人同时开口, 又同时沉默。

包间里的人面露调侃,纷纷笑起来, 起哄的意味十分明显, 惹得一向厚脸皮的阮梨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别开眼, 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

好在郭祥天看出阮梨的窘迫, 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没过五分钟, 饭菜便陆续开始上齐。

虽说是为了感谢阮梨特意组的饭局,但因为受伤的几位武警还在医院, 他们大部分武警队员的情绪都不高。

不过看在阮梨和郭祥天在场,他们脸上都没表露出来,只是阮梨还是能感受出来。

尤其是胡旭。

他从酒菜端上来开始就没怎么吃饭,一直和身边的人闷头喝酒。

阮梨听陈迄周说了, 受伤的人里就数艾孜买提的伤势最严重,胡旭又和艾孜买提关系最好, 那天出事后胡旭脸上几乎就没有了笑容,今天附和着大家笑几声都尤其勉强。

平时最话痨的胡旭安静下来,其他人一时间竟没人能打开话匣子。

于是大家都各吃各的、各聊各的, 最后在饭局临近尾声时才活跃起来。

阮梨下午还要工作,加上周围人看她是女生,也没让喝酒。

离开餐馆时, 所有人都保持着清醒。

胡旭他们下午由陈迄周带队有训练, 所以也没喝多少酒。众人老实地跟在郭祥天身后, 还未到街道口, 刘钧鹏就快步离去打算先把车开过来。

其余人和郭祥天打过招呼后,便纷纷驱车先回基地。

陈迄周要先送阮梨回医院,他和郭祥天对视一眼,就走去开车了。

人一走,周围瞬间空下来。

借着这个机会,阮梨正好能和郭祥天聊申报见义勇为的事情,她快速简洁地表达完自己的想法,郭祥天果然不赞同道:

“那不行。”

郭祥天皱起眉,“申报这个事情还要做的,不能一顿饭表示感谢就算了,那不是件小事,你挽救的是十几条甚至几十条我们武警队员的生命,必须值得嘉奖。”

见郭祥天态度坚决,阮梨有些头疼。

她咬着唇思忖半分钟,干脆直接挑明了:“主要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因为担心陈迄周才冲上去的,我也怕死,所以我觉得申报见义勇为有点……”

剩下的话阮梨没说完,郭祥天却已经懂了。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聊着聊着,郭祥天平日里说话自带的那股队长和长辈威严慢慢暴露出来了,他说:

“结果就是你及时撞开了小货车,让许多武警同志免受伤害。不要想那么多,就算你一开始是为某个人,但也不是谁都有那个赴死的决心的。”

“……”阮梨不吭声了。

“见义勇为要申报,你到时候把需要提交的书面材料给陈迄周,让他转交给我。”

“好吧。”

阮梨争不过郭祥天,只能服软。

话题到这结束。

阮梨想着这件事,没再重新聊起另外一个话题。

连续好几分钟的沉默后,郭祥天望向身边始终安静的阮梨,突然开口说了句:“你们读高中时,陈迄周是个什么样的人?”

阮梨正思考着就听到郭祥天率先问了这个问题,她认真地回想几分钟,然后答:

“一个十分优秀且三观正的人,很多时候我能从他身上学到许多东西。”

“哦?”

郭祥天尾音略微上扬,对阮梨异常客观的评价感到惊讶,他其实想问的并不是这些,于是干脆挑明道:“那私底下你们相处的时候呢?”

“私底下的话……”阮梨顿了顿,她像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真的和平时很不一样,他话挺多的,而且还喜欢怼人。”

郭祥天诧异地扬了扬眉,他很快收敛起丰富的情绪,自顾自地说:

“那还挺意外的,我平时可见不到这样的陈迄周。”

阮梨笑了笑,还没来得及搭腔,眼前的郭祥天继续道:

“不过我倒是听说,他有个非常喜欢的姑娘,喜欢到两个人分开后至今没再谈过恋爱,前两年作训服的胸前口袋里好像还放着他们的合照。”

闻言,阮梨不由得愣了愣。

她听见郭祥天话锋一转,问道,“阮医生你和他是高中同学,知道这姑娘是谁吗?”

“啊?”

阮梨反应半刻,才意识到郭祥天话里的“他”全指的是陈迄周。

信息量爆炸,阮梨压根反应不过来,她的脑子里始终重复着郭祥天的那句——

“前两年作训服的胸前口袋里好像还放着他们的合照。”

等到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缓过神来想回答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喇叭响。

阮梨和郭祥天下意识望去,看见坐在驾驶位的刘钧鹏低下头叫道:“郭队。”

“来了。”

郭祥天闻声应下,他没继续追问,只是和阮梨道别后就上车跟着刘钧鹏离开了。

前后半分钟不到,陈迄周便开着车停在了阮梨面前。

副驾驶的车窗玻璃被降下来大半边,从阮梨的视角望过去能看到陈迄周精致好看的眉眼,以及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阮梨缄默两秒,迈开脚步坐上了车。

陈迄周照旧看着阮梨系好安全带,才启动车辆。

回医院的路上,阮梨撇着脑袋在想郭祥天说的话,安静着,一声未吭。陈迄周也当她是上班太累了,没挑起话题打扰阮梨休息。

直到陈迄周把车开进医院停车场里停稳,他拉下手刹,抬头却发现身旁的阮梨依然是一动不动的。

陈迄周忍不住凑过去,看见阮梨没睡觉,在睁着眼发呆时,他略一思索,不禁出声提醒她:“到了。”

“……”

阮梨没反应。

陈迄周疑惑地皱眉,他身子向前倾,又凑近了些,而这时阮梨终于回过神来,她呆呆地偏过头,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猝不及防对视上。

不知道是不是陈迄周的心理作用,他总感觉有炽热的呼吸隐约扫过脸颊。

几秒的对视,时间被无限放慢。

让陈迄周有种过了几分钟的错觉,迎上阮梨纯粹干净、盛满笑意的眼神,他率先败下阵来,别开了眼。

正欲往后退回驾驶位置,陈迄周突然听见阮梨开口喊了句:“陈迄周。”

“嗯?”

陈迄周下意识掀眼望过去,面前阮梨眸中的笑意愈浓,她看起来像是开玩笑,又好似带着几分真心,她问:“你还喜欢我么?”

话一出,阮梨便注意到陈迄周神色明显一顿。他似乎没想到自己会问这个问题,反应过来后,眼底的情绪皆数褪去,表情立马淡下来。

陈迄周抿着唇,没正面回答问题。

阮梨看见他身子往后退了退,想要坐回去,她抿了抿唇角,自顾自地说:

“我还喜欢你。”

“……”

陈迄周动作微顿,猛地撩起眼皮看了过来,他眼中的情绪翻涌着,眉心皱得更紧了。

阮梨不太能看懂陈迄周的情绪,她短暂沉默几秒,俯身凑上前,又重复问了一遍:“你呢?还喜欢我吗?”

面对阮梨骤然凑近,陈迄周方寸大乱。

她眼神真诚,陈迄周从中辨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可除了惊讶和心跳失常,陈迄周的心里还有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而就在此刻,他突然很想拥有读心术,很想知道阮梨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更加想知道,阮梨说的这句喜欢里到底带着几分真心。

是和从前追他时一样吗?还是多了点?

陈迄周猜不准,他敛下眼,不愿再看阮梨的眼睛。

她的眼睛惯会骗人,尤其是欺骗他。

沉寂在脑海深处的一些陈年旧事被连带着掀起来,陈迄周想起八年前阮梨也是这样盯着他看,笑脸盈盈地说喜欢他,说想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最后,将他远远抛在身后的也是她。

陈迄周苦笑着勾了勾唇,反正阮梨总是这样,她嘴里没一句实话,而记得这些的人永远是他,也只能是她。

陈迄周张了张嘴,他想问一句:“这次你能喜欢我多久。”

但话还没说出口,眼前的阮梨再次往前凑了凑,接着,嘴唇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滚烫的呼吸洒落下来。

阮梨看着陈迄周始终沉默着不说话,她心里也逐渐没底。

冲动的情绪退去,阮梨冷静下来后莫名有些后悔直接就把这些话问出了口,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办法收回来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想赌一把。

赌赌看陈迄周还喜不喜欢自己,要是真没感觉,左右不过是马上辞职离开阿尔勒什,这辈子和他不复相见。

祖国这么大,找个没有陈迄周的城市也不难吧?

阮梨不甘心和他保持着高中同学或者老乡的模式相处,她和陈迄周的关系有且仅有两种:

要么陌生人,要么此生唯一的爱人。

于是这么想着,阮梨便大胆地凑上去亲了陈迄周,简单地碰了碰嘴唇,她果断往后推开,再次笑着问陈迄周:

“那你还喜欢我么?”

嘴唇上仿佛还残留着熟悉的气息。

陈迄周看着执着于答案的阮梨,忽然轻笑一声。

阮梨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

陈迄周迎上阮梨的眼神,他笑自己沉沦得如此之快。

回答完的下一秒,阮梨便感觉到腰间搭上一只手,眼前的陈迄周身子稍稍倾斜过来,他抬手扣住阮梨的后颈,俯身吻住了阮梨的唇瓣。

鼻间是熟悉的气息。

陈迄周的亲吻霸道有力,带着绝对的掌控,他手臂肌肉发达力量大,阮梨难以招架。她只感觉放在腰间的手又紧了紧,隐约有种想把她揉进身体里的狠劲。

陈迄周紧紧圈住阮梨,眼底的情愫热烈。

那就一起沉沦。

这次也是阮梨主动招惹的,他绝不会再轻易放她走。

绝无可能,要么相爱要么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