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子妄不管不顾地闯入青楼,着急地问:“封姜!你怎么在这里?”

封姜一怔。

她用锦帕掩着脸儿:“郎君,你认错人了。”

“封姜,我是经子妄啊。”经子妄环顾四周,又问,“这是你的新家吗?”

其中一位客人狐疑地问:“封姜?你不是春桃,春桃去哪儿了?”

封姜见状,蓦然起身,拉过经子妄便往外跑。

“封姜,我们去哪儿?”

封姜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懊恼:“不知道。”

她只顾着带他跑,跑了很远很远,差点栽进藤壶河。

封姜扶着栏杆大口地呼吸,心脏跳得很快很快。经子妄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不舍得放开。

“经子妄,”封姜转身时,手还是松了,她对上他的视线,这一次,她的目光中尽是冷意,“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并不喜欢你。”

原来她知道。

但她之前不想伤他。

经子妄了然地点点头:“其实无所谓。封姜,我还是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封姜秀眉轻蹙,“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你个傻瓜。”封姜骂他。

藤壶河波光粼粼,夜风微凉。

封姜裙裾飘摆,望着河面出神。好一会儿,她又道:“经子妄,你我身份有别。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什么富家小姐。”

十年,发生了很多事。

“你喜欢的那个封姜,已经面目全非了。”

她以为经子妄会厌弃她,但那条小傻鱼在认真思索很久后,又天真地道:“我的身份很高贵吗?爱是爱,身份是身份。我不在乎,封姜。”

十年前,她是郁郁寡欢、被锁在深闺中的富家千金。

是他每夜踏波而来,想尽办法逗她开心。

他下水捞月,为她寻觅水中的奇珍异宝。

他和她坐在假山上,不问时间地聊天。

两只藕白的小脚丫,还有一条闪闪发光的鱼尾,浸没在清凉的水中。粼粼波光照耀着他们年轻的脸庞。

经子妄曾以为,美好的光景会永远持续下去。

封姜的脸颊不禁热了起来。

“你这人……”她的声音低下去,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的嘴一直很甜。”

封姜还是走了。

临走时,她凉薄地道:“经子妄,我们算了吧。”

甄香发现了经子妄的郁郁寡欢,不管她怎么用安秀才的笑话逗他,他都愁眉不展。

“经子妄,你没事吧?”她认识经子妄那么久了,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经子妄沉默地看着水中碎月,良久,他才指着自己的心脏道:“我这里很难受。甄香,到底为什么?”

甄香愣了。

他在心痛吗?

心痛是什么滋味?

“到底发生了什么?”甄香迫切地问。

“我曾喜欢过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孩,现在,她变成了青楼姑娘。”

见鬼,半个月后,经子妄竟然在戏院里看见了脸上涂满油彩的封姜。

她做青衣打扮,服饰华美,水袖极长。

这一次,她不再和男人们虚与委蛇,只是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声音婉转,举止端庄。台下一片叫好声,彩头赏赐不要钱似的往台上抛。

一场戏结束,戏院里最有钱的富商都指名道姓要见她。

这一次,经子妄只是在角落窥看。

他觉得很奇怪,封姜的身份换得那么频繁,到底是什么原因?

那场惊艳众人的戏唱完,藤壶河上飘起一具浮尸。

夜色深沉,经子妄愀然不乐地靠在甄香的树根处,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他发现了那具浮尸,面庞苍白毫无血色。但从华贵的蜀锦袍子上的花纹可以看出,他是在戏台外点名让封姜唱戏的富商。

经子妄没入水中,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河水冰冷,但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第二天,天色破晓,人们在藤壶河上发现一具**的尸体,其面目浮肿难以辨认。

甄香呼唤经子妄的名字,他却躲在河底,不肯出来。

“经子妄,你为什么要偷走那尸体的衣服?你要拿去当铺换钱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犯了修行的大戒?”

“我没拿去换钱。”经子妄解释道,“我想救他,但他已经死了。衣服,衣服是自己掉的,我也不知道漂到了哪里。”

“没有偷就好。”甄香松了一口气。她如长辈般对经子妄谆谆教导,“修行的妖精,一定不能破戒,不然就没办法飞升了。你知道飞升之后有多少好处吗?飞升后,我们就可以饮风喝露,自由自在地生活。那些可恶的术士,不能斩杀我们。人类,也不会刨掉我的根系,用渔网捕捉你。到那时,我们是自由的!”

“我知道。我也在等那一天到来。”经子妄向往地道,“到那一天,我们就不是妖了,而是仙。”

“你知道就好。”顿了顿,甄香又叮嘱道,“一个青楼姑娘而已,经子妄,你可不能真的爱上她。人和妖在一起,是不会被人世所容的。”

“我知道。”经子妄回道。

过了一会儿,经子妄突然问:“甄香,你知道人间有什么行当,可以让人朝为卖货郎,暮为青楼女吗?”

经子妄隐约觉得,封姜并不是妓女,也不是戏子。

她有别的身份。

甄香隐约听出经子妄问的是谁,不禁皱眉:“我刚说的你就忘了?你还在关心她?人间是她的戏台吗,一天变几个身份?”

“没有。”经子妄笑了笑,“你别生气,我就是随口问问。”

很快,经子妄就自己琢磨出来了。

封姜是名刺客。

她的种种身份,都是为执行任务所做的伪装。

因为,经子妄半夜遇到了被追杀的封姜。她被一群壮汉追杀,慌不择路。最后,走投无路的她摁着涌血的伤口,坠入了藤壶河。

她仰对寂静的月,没入冰凉的河水。

“扑通!”是水声,也是心跳如鼓的声音。

那一刻,她并不害怕。

因为她听到了熟悉的水花声。

跳河,仿佛是故意奔向经子妄的怀抱。

经子妄于水中环抱她,轻声呼唤:“封姜。”

封姜在心底道:“是我。”

但汩汩河水淹没了她的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