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嫁女儿,她家卖女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外他的名声这么好,对自己的女儿却这么差。”杨舒美叹了一口气。
“可是……赌坊、酒楼,终归不是女人应该待的地方。上次如果没有我,你又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儿。漫漫长夜,太难熬了。”杨舒美看着远处。
如果可以,她也想嫁个好人家,至少比待在家里强。
“你已经和家里闹得这么僵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九幽甚至担心,她找自己是想寻一个借住的地方。
“还能去哪儿,我还是杨家的女儿,就算他今天被我气死了,明天我也得回去吊丧的。”杨舒美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笑着道,“你知道什么叫笼中鸟吗?杨家就是一个牢笼,不论我飞到哪里,迟早都会被抓回去。何况我又没什么谋生的本事,就像你见到的那样。我待在杨家还强些,起码不会被什么下三滥的人欺负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和杨员外闹得那么僵?”
“读书人除了一身没什么用的傲骨,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若是一言不发地上花轿,那有一天,就算我死了也会一点声息都没有。我只是在可怜自己。”
九幽也不禁难过,他对杨舒美的遭遇无能为力。
“如果不痛快的话,就找我说说话吧。”九幽主动迈出一步,“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旁边就是一个小面馆。”
“我刚刚见你的时候,你手上就提着一大堆包子,你这个人真是跟吃分不开。”杨舒美笑着揶揄。
九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九幽没有什么朋友,就像杨舒美一样。两人一起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如此闲适地打发时光。
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朋友。
其实在很多人眼里,孤男寡女独处终究不是那么回事,尽管他们没有打扰任何人,还是免不了有人说闲话。
杨舒美到底还是回了杨家。
正如她猜的那样,杨员外气得不行。
她想不到的是,当天杨员外就给她用了家法,二十大板打得她皮开肉绽。
那是事后杨舒美笑着告诉九幽的,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已经稀松平常了,而且她特意等到自己伤口痊愈了才告诉他,目的就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好像一切都是云淡风轻的。
“爹对我和你在一起颇有微词,他还紧张地给我物色好人家,怕我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杨舒美一边笑,一边喝茶。
“你说,我们两个人可能有什么吗?”她这席话带着暧昧的色彩,她还故意向九幽靠近了一些,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拂过九幽的鼻尖。
杨舒美一直很爱打扮,样貌生得不算绝美,但别有韵味。
九幽还不明白什么是情爱,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坚强而美好。
“我不知道有那么多规矩,我觉得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很放松。”
“我也是,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一直这样下去,她指的是一辈子。
九幽多少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心不禁怦怦直跳。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关系比之前更亲密了些。
那天分别之后,他有半个月没有见到杨舒美,这期间他竟然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自觉地走到了杨员外家门口。
两个守门的家丁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附近有两个小孩在抛着石子。九幽还没有来得及过去问,便见有人走了出来。
他认识那个人,就是那天被奚落的秦风。
秦风踩着仆人的背上了轿子,他的脸上写着不可一世的尊贵与豪横。
九幽隐约想起,杨舒美说的她迟早会嫁人之类的话。
她若是嫁了人,便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自由了,以后不可能自由地陪他吃饭、喝酒,更不可能跟他敞开心扉聊天。就算她被夫家欺负,他也没有立场帮忙。
日头这么烈,他却觉得冷。
他可以娶杨舒美吗?他可以带她离开火坑吗?
九幽匆匆跑回了家,将这些天他做工所得的钱全部倒在**。
有铜子、钱票、碎银,可是这点钱跟家大业大的秦风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他这样的条件一定入不了杨员外的眼,那么……如何才能够让杨员外认可他?
九幽六神无主,此刻他特别想见杨舒美。
他在杨府附近徘徊不前,仿佛做贼心虚。一直到子夜时分,一只野猫从围墙顶上掠过。他看着那高高的院墙,忽然间恍然大悟。
他施了个术法,穿墙而过。
他偷偷跟着丫鬟,七转八绕地找到了杨舒美的闺房。
杨舒美已经被软禁了,丫鬟只能透过门缝给她送饭送水。她的倒影落在雕花门上,她用手撑着下巴坐在桌前。
彩礼和嫁妆都谈妥了,杨员外会通过这场婚礼狠狠捞上一笔。杨舒美用帕子擦拭眼泪,想到身不由己的命运,悲从中来。
她在成婚之前给了秦风不少脸色看,虽然现在秦风看起来还是笑眯眯的,但是她知道秦风是个多么心高气傲之人,只怕她婚后的日子会非常不好过。
杨舒美闺房的古筝已经落灰了,不管她如何把自己伪装得像泼妇一样,秦风也对她奉若天仙、非她不娶。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秦风看上的哪里是她,他看上的是杨员外的后台。
一个家财万贯的商人,现在想要的不过是获得权势的梯子而已。
而且他现在能够低眉顺眼,以后就能够骑在她身上扇她耳光。一个为达目的不惜放弃尊严的人非常可怕。
让杨舒美绝望的,不仅是这不幸的遭遇,还有她对自己家境的了解。父亲打得一手的好算盘,所谓的后台不过是他自抬身价的谎言,诓一笔彩礼,木已成舟后再想办法圆谎就是了。
这意味着,他根本没有管她的死活,未来她在夫家有多窘迫多难熬,他全然不管不顾了。
她哭了片刻,转身走到床边,取出做女红用的剪刀。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就要给自己致命一击。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念及这首悲哀的诗,她也打算将自己的一生交待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命运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