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颤动, 地道嗡鸣。

池云英呀了一声,脚下的步子加快,背上鼓鼓囊囊的大布袋随着她的奔跑而上下颠簸。

卯清泉搀扶着老爷子,急急催促:“爸, 咱走快些。”

卯兴修牵着小黑跟在他们三后面, 听见动静,仰起脖子看了眼周围:“什么声音?我怎么感觉四周有人在说话?”

“不是说话声, 是火山。” 宋悦走在最末尾, 给他解释, “火山又活动了。”

火山爆发本来就有一个过程, 可能今天冒烟,明天停歇, 后天又开始冒烟,总之有一个谁也说不清的积攒期, 而一旦突破这个积攒节点,岩浆便会从火山口喷薄而出,屠杀一切生灵。

现在看起来, 火山的能量还在积攒,他们还有很大的逃离机会。

至于卯兴修的家,宋悦边跑边想,不管那群村民烧还是不烧, 其最终的结局都是湮灭在火光之中,不如趁早离开, 早做打算。

通道的出口设置在海边某个不起眼的树林边上,推开上面的木板, 卯家人还有宋悦鱼贯而出。

直到从里面出来, 他们才察觉到这一路上村子里发生了什么。

身后, 村子正燃着熊熊火焰,那些火跟不知疲倦般,不断吞噬着周围的所有房屋。

哪怕他们隔着近一千多米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扑面的热浪。

卯兴修瞳孔颤了颤,不敢相信那群村民真的放火烧了他们的家,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可一转头,看见爸妈还有爷爷眸子里闪着的泪光,立刻将酸楚强忍进肚子里。

宋悦注意到他的神色,拍拍他的后背,平静道:“走吧。”

这座村子注定留不住,就算不被这场火烧掉,也迟早会淹没在岩浆中。

此时的岸边,已聚集起不少村民,他们都是从村里边逃出来的。

有的逃得早,一家老小毫发无损,甚至还有空把细软带出来;有的发现得晚,从屋子里跑出来时,周围已经陷入火海,为了突破出去,他们顶着棉被往火里冲,出来时头发眉毛被高温烫成了卷,散发着一股烧焦味。

不管哪一种,村民们的脸上都充满了惊恐与慌张。

“到底谁放的火?真没良心啊!”

“咱石灰村真是造了孽哟,祖祖辈辈修起来的房子就这么没了啊!”

“我女儿的嫁妆,上个月刚准备好的,这下说没就没了,我这老婆子的心比被针扎了还痛!”

“杀千刀的,要是被老子逮住放火的人,老子非宰了他不可!”

村民们或捶胸顿足,或抱头痛哭,但无一例外的,大家的眼里都满是哀伤与悲痛。

他们回不去了,村子肯定烧没了,什么都不会给他们剩下,老辈子遗留下来的家产,就这么眼睁睁的在大火中烧为灰烬。

多少人为失去家园而心碎,同样就有多少人压不住内心的怒火,开始找之前闹事的村民给说法。

几名皮肤黝黑的壮汉便是如此,他们拨开哭哭啼啼的人群,将几个村民团团围住。

“全子,你们干什么?!”被围住的人面露惊恐,下意识往里面缩。

壮汉一把拎起眼前人的衣领,咬牙切齿:“你们这群蠢货!谁让你们放火的?不知道咱村子都是木制建筑吗!放火等于烧掉整个村子,你们是不是疯了!”

“说,火是谁放的?是不是你!”

面对几个壮汉的威胁,村民吓得牙齿上下打颤,浑身直哆嗦:“不……不是我……我手里什么都没带……真的不是我……”

“呵,最好不是你!”叫做全子的壮汉眯了眯眼,眼缝里透出的光令人窒息。

他松开拳头,叫上身后的兄弟,开始一个一个排查,非要把始作俑者找出来不可!

在卯叔家闹事的人不少,但有很大一部分都在外圈瞎嚷嚷,真正站到核心里的只有那么十多家。

如今大家都站在这儿,谁都逃不过谁的眼,经过一番威胁和相互指认,很快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阿奇妈。

察觉出村民们正在远离自己,并且还给几个壮汉让出一条路来,阿奇妈咬咬牙,叉着腰站在原地:“干啥!你们难道想空口污蔑不成!”

火是她放的没错,可谁看到了?

没人!

既然没证据,她只要往死里赖,看这群人能把她怎么样!

如此一想,阿奇妈顿觉底气丛生,她昂着下巴,颇有一副你今天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态。

全子冷哼一声,丝毫没有被她的架势唬住,他走近了去,狠狠压着眉眼,浑身上下压迫感十足:“谁说我空口污蔑?这难道不是证据吗?”

说完一把拽起对方的手,将掌心朝向岸边的村民。

“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放火烧掉咱们家园的证据!黑色的木炭灰,她掌心里全都是!”

拽一只手还不够,他边说边又扒拉出阿奇妈的另外一只手。

“都看清楚了,这只手也是!全是木炭灰!”

几个动作几句话,让阿奇妈得意的神色瞬间灰飞烟灭,她面如土色,一张嘴颤抖不已。

拼命地想把手往回拽,可无奈她力气哪有壮汉大,几番较量后愣是一点都没抽出来,反而让手腕被对方捏得泛起红肿。

眼珠子一转,她就地撒起泼来,扬言自己死了儿不止,现在还被全村人冤枉,她不活了啊!

“呵,拿死来威胁?”壮汉眼睛一眯,根本不吃这一套,反而就着她的话,把她人往海水里一推,“行,那你现在就死给全村人看吧,也算给大家一个交代!”

“你……我……”阿奇妈坐在海水里,浑身颤栗,半天吐不出个字来。

这时,一名约莫七八岁的孩童站出来,指着她,用稚嫩的童音说:“妈妈,我看到阿奇婶婶了,她端着木炭盆子,去了卯叔家。”

什么?!

村民们一脸惊骇,仿佛听到了不得了秘密!

孩童的母亲忙不迭低头,拉着自家小孩儿,厉声追问:“你说什么?!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小孩子知无不言,听到妈妈问她,她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完后,村民们倒吸口冷气。

原来真的是阿奇妈!

她竟然偷偷摸摸从家里搬来烧红的木炭,给卯叔家放的火!

“天打雷劈啊阿奇妈!你这是要让全村人跟着你儿陪葬啊!”

“太恶毒了你,没想到你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伤心,愤怒,怨恨……

村民们失去家园后的情绪通通爆发!

他们冲上去,将罪魁祸首的头死死摁在水里!阿奇妈起先还拼命挣扎,然而随着水面上冒出几个泡,身体很快没了动静。

阿奇妈死了。

被愤怒的村民摁在水里活活淹死。

然而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同情,相反,他们甚至觉得以这个方式让这女人偿命,实在是死不足惜!

他们的村子,他们的家,可是因为这个恶毒婆娘的一个举动,全都毁于一旦啊!

阿奇妈的尸体很快被海浪冲走,几个村民心中愤恨,依然站在浅水里。

忽然,他们感到泡在水里的脚传来一股温热,狐疑地弯下腰,用手在海水里晃了晃,脸色突然吓得跟窗户纸一般煞白。

不好!海水变热了!

石灰岛不能再呆了!

村子里,村长宋昆迷迷糊糊从燥热中醒来。

这也不是盛夏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

他蹬开薄被,翻个身,欲要继续睡,然而四周温度越来越高,让他穿着一层单衣都直冒汗。

什么鬼天气!

他暗骂一句,推开房间门,想看看外边什么情况。

谁知一股热浪扑上来!

他瞪大双瞳,整个人差点没摔在地上。

起火了?!

怎么烧起来的?!

他惊悚地望着院子里的大火,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完了完了,火要烧到他家门前了,宋昆吓得两腿像棉花似的,抬都抬不起来,最后还是狠狠用拳头砸了大腿几下,感受到一阵痛意,这才慌不择路地从卧室的窗户翻出去。

一路跑他一路想,村子怎么会起火呢?

因为是木制建筑,平日里大家用火都格外小心,整个村子已经二十多年没起过火,眼下怎么突然……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突然窜出来!

是宋源洲!

对,肯定是他!

宋昆想起来,中午村民跟他说,卯清泉一家子不肯交出宋源洲,导致部分村民情绪激动,围在他家门口群起而攻之。

他当时以为跟往常一样,骂骂咧咧几句就过去,谁知现在一想,很可能这火灾就是宋源洲和卯家人引起的!

该死的小瘟神!宋昆在心底唾骂,果然有他在,自己就没一天舒心日子!

一路上咒骂着,二十多分钟后,他终于跌跌撞撞跑到岸边。

火山口的浓烟滚滚直冒,大地也震动得越来越厉害。

下午的天空本来灿烂无云,可因为那不断冒出来的浓烟,整座石灰岛上空被阴云覆盖,阳光无法穿透,岸边显得阴沉又燥热。

一部分经常出海的村民习惯把船拴在岸边,此时见情况不妙,迅速收起船锚,带上家人,划着船离开。

还有一部分村民,比如像陈老弟那种,家里没人出海,木船基本当个摆设放在后院,但因为预感到火山要爆发,因此昨天趁着落山前,把自家的船拖到了岸上备用。

如今岛上不安全,纷纷拉上自家人,登船离去。

村长宋昆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大部分村民已经划着船离开,剩下的不是一些没船的老弱妇孺,就是有船,但船出了问题下不了水的住户。

宋昆本来是有船的,而且质量比普通村民家的都要好。

可惜大火烧得猛烈,他根本来不及把船拖到海边,只能这么空手跑出来,望着别人家的船傻眼。

不行,他得赶紧搭别人的船离开!

情急间,他忽然瞄到一大木船。

木船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宋家的几个堂兄弟,以及那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雪妹,听说昨晚上还死了男人。

他心中一喜,快步跑过去。

“堂哥!载我一个!”

他是村长,虽说平时不咋管事,但地位多少在这儿摆着。

心中暗想着,自己这么一挥手,自家兄弟肯定能让他上船,谁知下一刻,他竟然看到几个堂兄弟咧起嘴笑,随后手中的船桨往水底用力一划,船晃晃悠悠飘上海面!

“艹!”

眼见着船离开岸边,宋昆在岸边气得直跺脚!

怎么办?地面震得越来越厉害了,身后的那座火山也隐隐有喷发之势,他不能这么死在岛上啊!

宋昆又急又害怕,后背已经全湿透。

突然,斜后方传来船桨拍水的声音,他迅速转身,眼中瞬间升起光亮!

“宋源洲!源洲!等等我!我是你堂叔啊!”

尽管不想承认,可眼下没有别的选择,宋昆努力让自己脸上扬起和蔼的笑意,一双腿跟上了马达似的,噔噔地朝宋悦所在的船奔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