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是个行动派,说守株待兔就一定守株待兔。

这年头老百姓没什么娱乐活动,大杂院又没通电,一到晚上八九点,家里人就洗洗睡下了。

林瑶穿过来也跟着养成了早睡晚起的好习惯,生物钟一响,都不用人催,她自个儿就乖顺躺在**约会周公了。

而顾时安自打进了公安局,加班到十一二点是常事儿。

林瑶为了不耽误守株待兔,特意搬出顾时安用过的“金鸡”牌闹钟,把时间调到晚上十一点,就心安理得上床睡了。

——她不是贪睡啊,这是先睡个早觉,养精蓄锐好把顾时安抓过来。

晚上十一点,五斗橱上的老闹钟开启雷达模式,嗡嗡嗡铃铃铃响个不停。

林瑶精神抖擞从蚊帐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啪”一下关掉了闹钟。

午夜的大杂院一片静谧,退去了白日的燥热,窗外的竹林随风晃动,沙沙细竹声伴随着青草地里的虫叫和树上的蝉鸣。

林瑶在屋里撒了花露水,还熏了艾草,厢房里的蚊虫立刻销声匿迹。

她坐在窗前,托着下巴等了一会儿。

顾时安还没回来,林瑶百无聊赖下干脆抽出毛线针,一上一下织起毛手套来。

现在八月中旬了,日子过的快着呢,一眨眼功夫就到秋天了,过了秋天就是冬天。

云水县的冬天冷得吓人,尤其是近两年,去年还没到十二月呢,就连下了两场大雪,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县里好多人得了冻疮,脚上冻手上也冻,那手红的跟萝卜一样,擦上冻疮膏也不怎么顶用。

翠兰婶子冻手好几年了,大杂院不供自来水,吃饭炒菜都要自己烧水,城里又不跟乡下似的,能去外头捡柴禾麦草生火,老顾家冬天烧水都是烧蜂窝煤的,冬天蜂窝煤特别紧俏,顾家这样的五口之家,上头一个月才给百来块蜂窝煤,一家人吃饭喝水洗脸,压根儿不够用。

翠兰婶子长年累月用冷水洗碗刷锅,手不冻才怪。

林瑶防患于未然,跟顾春梅商量了下,姐俩儿一块凑了几斤毛线票,走的供销社的内部价,买回来几斤毛线头。

顾春梅忙着上班,再说她手生,织毛衣慢的跟乌龟爬一样,林瑶大包大揽,直接全包圆了。

她打算给翠兰婶子和满仓叔各织双毛线手套,老两口以前都是戴厂里发的劳保手套,那种手套不暖和,秋天戴戴还行,冬天戴着出门没走几步,手就给冷风穿透了。

至于顾时安兄妹仨,自然也人人有份。

林瑶自己整套的保暖衣,羽绒服,毛衣毛裤要多少有多少,就是不能堂而皇之拿出来穿,只能拆吧拆吧,跟顾春梅拿回来的毛线掺在一块儿,重新捣腾一遍儿,织成现在流行的“老奶奶“毛衣。

屋里烛火摇曳,晚归的顾时安面带倦色进了家门,他正要打水洗脸,一挑眉意外发现了东厢房亮着的烛光。

厢房的窗户在夜色中敞开,月光如纱,一袭碎花小睡裙衬托着林瑶一张艳如桃李的小脸,小姑娘正一针一线认真奋斗织毛衣呢。

这么晚了,瑶瑶怎么还没睡?

顾时安沉默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敲一下门,让小姑娘早些睡。

他又想林瑶一向是有主见的姑娘,晚上没睡说不定在忙其他的事情,自己贸然去打扰,会不会惹她不开心?

顾时东这臭小子半夜起来撒尿,看到这一幕,嘴巴一咧,在那嘿嘿笑,原来他哥也有给感情烦扰的这一天啊。

看吧,谈恋爱哪是那么简单的。

顾时东又充当一回狗头军师,帮了他哥一把,蹬蹬蹬跑到东厢房敲门,“嫂子,我哥回来了,你不给他炖碗宵夜?”

林瑶如梦初醒,一抬头,妈呀,都十一点半了,她只顾着织毛衣了,差点儿忘了顾时安了。

她忙丢下手里的毛线针,笑眯眯从窗户里探出小脸跟顾时安打招呼,”回来啦,晚上没吃东西吧?肚子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去吧?”

说完,林瑶就系上围裙,去了厨房。

顾时安嘴角翘了起来,瑶瑶关心他呢。

顾时东头一次见他哥笑的这么欠抽,啧了声,溜回屋去了。

*

顾家的小厨房里米面不多了,好在自家擀的干面条还剩下两小把,林瑶去菜园里摘了一把小嫩葱,丢给顾时安让他去洗,自个儿去厨房忙了。

笑话,给顾时安下面,这家伙儿也别想当甩手掌柜,静等着吃面。

她又不是顾时安的老妈子。

林瑶一个懒娇娇,说是给顾时安下面,其实,摘菜,刷锅,准备佐料这些事情都是顾副局长自己做。

等一切准备就绪了,林瑶就把顾时安赶出去,素手纤纤下了碗卤肉面。

卤肉是前头张翠兰拿回家的猪下水,翠兰婶子本打算把猪下水吊在井里,明个儿送去娘家吃的。

林瑶见了,提议把猪下水洗干净,卤成肥肠连汤带水给姥娘送去。

张翠兰惊讶,“猪下水不好捣鼓,瑶瑶你还会卤肥肠?”

林瑶自然是会的,林爷爷年轻那会儿就好一口卤肥肠,他喜欢吃,林瑶不怎么爱吃,却跟着林爷爷学了一手怎么卤肥肠。

林爷爷常说,技多不压人。

或许是天意使然,林瑶一下子穿到五十年代,这不卤肥肠的手艺就用上了。

就是猪大肠臭气熏天,林瑶不高兴去拾掇。

顾时东跳出来要帮嫂子的忙,其实臭小子贪吃,想第一口吃到嫂子卤的好吃的肥肠。

最近公社食堂烧的饭菜味道倒是不差,就是蒸的馒头饼子,窝窝头什么的,根本不够吃,一到吃饭点儿,必须早点去排队,不然去晚了,屁都吃不上。

街坊邻居抱怨好几回了,葛主任也是有苦难言,今年北方闹水灾,老些地方的粮食都减产了。

云水县这边儿还算风调雨顺,就这样,他们县里的大部分粮食也给运到北方去了。

不运过去不行啊,北方灾民没粮食吃,那真就饿死人了。

县委为此也是愁到不行,上头的意思是这阵子先紧一紧,过段时间等灾情过去了,再说别的。

公社食堂不够吃,社员们只能去供销社买点心回来垫肚子。

手头没钱的,自己在家蒸一锅野菜窝窝头,晚上肚子叫了啃个窝窝头,喝一肚子水就算过去了。

林瑶看在眼里,说不急也是不可能。

要知道华国历史上三年大灾荒,饿死的老百姓数不胜数。

林瑶身处这个时代,也如同一粒沙漠中的黄沙被命运裹挟着前进。

她琢磨着,等过阵子找个合适的机会,跟翠兰嫂子提一下,在老家囤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大杂院里住着五户人家,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要想在大杂院囤粮食,无异于天方夜谭。

不说别的,前院王胜才一家,跟郑大成两口子,两家子眼珠子盯梢盯的可紧,大杂院谁家有个风吹草动的,他们就跟嗅着鱼腥味的贼猫一样,顺着过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致命一击。

事有前因,不得不防。

老顾家在乡下老家有处院子,地处挺偏的,原主小时候跟着翠兰婶子去过一趟,林瑶旁敲侧击在顾春梅嘴里探出口风。

顾家的老院子是顾家传下来的老院子,乡下最常见的土坯墙茅草屋,外围是一大片竹林,南边是个山沟子,离得最近的村邻,也有五六百米的距离,后面是个山坳子,再往深处走,就是古树高耸,密不透风的大山了。

当时林瑶听了就喜上眉梢,老院子不能住人,可是个藏粮食的好地方呀。

林瑶下好面,热腾腾端去给顾时安。

自家擀的面条粗粗细细,劲道有嚼劲,吸收了卤味里的油脂,泛着油亮的酱色,一大碗面,顾时安吃的头也不抬。

没几分钟,一大碗面只剩了个汤底。

林瑶捧着脸,笑盈盈看他吃。

顾时安却是不知道,一抬头才发现小姑娘一直盯着他看,不由得俊脸发烫,“你吃饱啦?”

顾时安点头。

那就好,林瑶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坐过去,刚想开口跟顾时安谈谈。

顾时安先开口了,“瑶瑶,我有东西给你。”

说完,他转身回了耳房。

林瑶微微睁大了杏眼,有东西给她?

什么东西呀?

顾时东撒完尿,猫回被窝竖着耳朵听了几分钟,这会儿早蹬着脚丫子睡的呼呼了。

顾时安回屋,在随身带来的皮箱里,拿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有个厚搭搭的绒布小袋子,他拿出来递给林瑶。

“打开看看。”

林瑶不明所以,伸手接了过来,绒布小袋子里是一张活期存款存折,跟几沓捆扎好的厚厚的大团结,还有几捆票据。

她稀奇得摸了摸存折,打开存折看了下,嗬,里面的存款居然有一千块之多,里面填写的时间是“1958年”,户主是顾时安,这年头银行整存整取,一笔笔都是工作人员手写上去的。

看来这是顾时安参军十年的津贴跟工资了,可是......存折不给翠兰婶子,给她做什么?

顾时安好像知道林瑶心里想的什么,他低低笑了声,“瑶瑶,男人的私房钱是要给媳妇儿的,所以,瑶瑶,你愿意成为我真正的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