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兰在儿子这套不出话来,气得拿毛巾抽顾时安:“狗儿子,就不说话气你老娘!”

这会儿都九点钟了,张翠兰习惯早睡,她眼皮子上下打架,还想把剩下的玉米面筛完。

顾时安接过来,让母亲早些去休息。

张翠兰看着高大挺拔的儿子,心中柔软又欣慰,不由笑道:“行,我也享享儿子福,好久没回老家看看了,等哪天天好了,抽空看看你姥娘去。”

张翠兰娘家张家庄,如今也改名叫红旗生产队了,张姥爷五十多岁上就没了,张姥娘身子骨儿倒是硬朗,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眼不花耳不聋,裹着小脚一口气能走上三五里地,前头,老太太还自个儿揣着小竹篮去村里大集上卖绣的手娟呢。

顾时安三姐弟每年都到乡下过暑假,张姥娘常把好吃的东西省下来给三个孩子吃,什么糖花生、白糖蘸馒头,猪血糕,田里的苞米棒子、毛蛋、油墩子,七八月里苞米棒子正是鲜嫩的时候,选一根最水绿的,咬一口嘎嘎脆又水丝丝甜。

顾时安五六岁上也是个皮小子,没少祸害张舅舅家种的苞米地。

就为了这,他屁股蛋子挨了不少揍。

回忆起童年趣事,顾时安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也有了笑意。

母子俩说了会话。

外头黑云压过来,雷声滚滚,雨点淅淅沥沥敲打下来,渐渐连成一片细密的雨帘。

张翠兰熬不住,捶着腰先回屋歇下了。

这年头上头各大城市已经通电了,云水县这样的小县城,只有县委大院跟各大工厂,卫生院家属楼,跟路边的公共设施通了电,大杂院暂时没通电,晚上不是点马灯就是点煤油灯,富裕点的人家点根蜡烛就不错了。

老顾家也就林瑶屋里点了蜡烛。

前头林瑶养伤那会儿,张翠兰心疼她,给买了一包蜡烛晚上用。

现在她额头上的伤口都养好了,就留下道淡淡的粉色疤痕,林瑶天天往额头上抹舒痕膏,看样子,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林瑶日子过得娇,晚上没有电灯照明就够委屈了,再把蜡烛换成烟熏火燎的煤油灯,她可不乐意。

家里之前买的蜡烛用完了,她空间里有的是,一天拿出一根来,在屋里点着,每次就剩下个短短的蜡烛头。

顾家人也不甚在意,

以往林瑶没心没肺,一回屋钻进蚊帐就呼呼入睡了。

哪跟今天一样,隔壁屋里的老座钟铛铛铛敲响了十二下了,她跟个扑棱蛾子一样在蚊帐里扑棱了许久,也就毫无睡意。

她一闭眼,满脑子都是看电影那会儿不小心跟顾时安亲吻那一幕。

别看顾时安这厮薄唇一抿,平时总是一副生人勿进,清冷禁欲的狗表情,嘴巴亲起来还挺柔软的,不知道咬一口会怎么样………

打住!

林瑶捂住发烫的脸,又抱着小被子在**打了个滚儿,在**烙饼烙了半夜,才勉强睡去。

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清晨的风明晃晃吹在窗外的竹林上,雨后潮湿的微风拂起,竹叶沙沙作响,带来阵阵阴凉。

林瑶慢吞吞从蚊帐里探出头,其实她早上六点多就醒了,外面稀里哗啦下雨声听声音听的不那么真切。

她昨晚没睡好,也不高兴起来吃早饭,又缩回**补眠了。

顾时安一大早就去公安局上班,云水县公安局就是以前的县保安团,规模不小,琉璃瓦樟木房梁,瞧着就气派。

这年头,县城除了公安局还有武装部,各大公社也有自己的民兵。

县公安局二十多个公安,日程跟县里工人一样,白天三班倒,三人一组负责一块城区,在城区内巡逻,维护老百姓的治安。

县公安局在老街上,前面是邮电局跟百货大楼,后面是县委大院,再隔上三四条街,就是轧钢厂。

以往大夏天里,云水县治安好,县公安局的公安们还能忙里偷闲,巡逻完回休息室喝口水歇歇。

自从前头出了抢劫孕妇的恶劣案件,公安局的上到老局长,下到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的小干警,一个个都忙疯了。

县委三天两头开会,老局长分身乏术,顾得这头顾不得那头。

顾时安这一来,可给老局长高兴坏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顾时安也不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他十八岁参军,上过战场杀过敌特,身上的荣誉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跟那些靠父辈庇护的软脚虾可不一样。

昨天顾时安来局里报到,一身笔挺军装,一双微微上挑如鹰隼般锋芒毕露的黑眸,老局长见了,都忍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

老首长不愧是老首长,眼光犀利,选了一棵好苗子来公安局。

往后他可轻松多了。

年逾五旬的老局长翘着脚在办公室喝了大半天暖胃茶,然后光明正大翘班了。

这阵子为了查案,老局长吃不好喝不好,胃痛的老毛病犯了,连带着把徐爸这个大队长拐跑了,徐爸以前在部队腿受过伤,一到阴雨天就酸痛难忍,走路也不利索,前头为了查案,两个老伙计互相打气支撑,顾时安顶上来了,两个老病号直接去卫生院放心躺平了。

翌日顾时安一早来,局长办公室空空****,大队长叶也找不见人,一溜儿大盖帽小伙子在走廊眼巴巴等着他。

没办法,老局长大队长都跑了,顾时安只能赶鸭子上架,出来挑大梁了。

顾时安跟一群年轻小伙子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眉梢微挑,刚想开口要孕妇抢劫案的卷宗。

边上的徐向前立马眼疾手快把一摞厚厚的文件递了过来,“老顾,抢劫案的卷宗都在这儿了。”

好家伙,办公桌上那摞文件半米高。

顾副局长到位,局里的其他公安也有了主心骨,按照顾副的安排,该干嘛干嘛去了。

办公室里,顾时安眉眼专注,卷宗在他手中翻飞。

中途,徐向前贴心给未来大舅子送水。

顾时安一口没喝,倒是问他,“被害人遇袭时是阴雨天?”

“可不是嘛,案发那天下着大雨,又是下午了,外面阴沉沉的,被害人怀孕不便走远路,就抄近路走小巷回家,没想到给人盯上了,幸好事发地附近有个公交站点,那个孕妇是个胆大的,用雨伞打了那王八羔子几下,趁乱边逃跑边呼救,给路边的公交车师傅救下了。对了,当时还有几个见义勇为的男乘客去追那个抢劫犯,没想到那个抢劫犯他对这片小巷子极为熟悉,没几下给跟丢了,他大爷的,这狗日的莫不是有飞毛腿?”

抢劫案发生后,县公安局迅速展开调查,封锁了事发的巷子,技术人员在现场勘查,却没有多少有用的发现。

当时大雨滂沱,案发时又没第三人在场,大雨破坏了现场的痕迹。

而且那个抢劫犯看似明目张胆,但行事却极为谨慎,被抢劫的孕妇回忆,抢劫犯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手上有老茧,说话阴狠,力气极大,应该常年从事体力劳动。

老局长推测是不是熟人作案,大队长道,如果是熟人作案,应该会在被害人手头宽裕的时候下手,而不会在被害人没什么钱的时候抢劫。

原来被抢劫的孕妇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上大手大脚惯了,她丈夫是大院子弟不假,这年头大院子弟可没有后世那么潇洒,吃喝都有限制,一个月四五十块钱工资,吃了喝了享受了就没了,案发那天,孕妇皮包里只有几张毛票跟一张肉票。

为了几张毛票抢劫,那熟人不是傻子就是智障。

好在公安局技术员根据孕妇的描述,模拟了一张抢劫犯的画像。

徐向钱扒拉出来,给顾时安看。

顾时安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目光定住不动了。

抢劫犯右手上少了一根小手指!

*

今个儿天阴恻恻的,雷阵雨一阵一阵的,浇的院子里的花草没精打采。

老陆家该上班的上班,该偷懒的偷懒。

顾时东一觉醒过来,家里人都不在,去厨房瞅瞅,早饭没在碗柜里放着。

臭小子吸了吸鼻子,转头去了东厢房,东厢房两扇木门关的紧紧的,他伸手砰砰砰敲门,“嫂子,起来吃饭啦!”

快起来跟我去食堂打饭去啊!

今个儿公社食堂做的臊子面,面条劲道爽滑,而臊子酸辣爽口,林瑶吸溜吸溜吃的可欢。

对面的顾时东握着筷子,不断打量她,时不时贼笑一声。

“臭小子不吃法看啥?”

林瑶气地骂他,那表情蛮凶地,顾时东缩了缩脖子,自己在那小声哔哔,“嫂子这么精神,一看我哥就没得手,我哥都二十九了,咋还这么佛,是不是不行啊?”

差点儿把面汤喷出来的林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