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安咽下嘴里的话,低声道:“好。”
媳妇发了话,顾副局长拿好老母亲装好的鸭蛋去了桂花胡同。
等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往西去了。
现在两个孩子大了,让林瑶夫妻俩省心不少。
在县中学上学的顾兜兜下了课就骑着自行车去接圆圆。
圆圆坐在车后座,看着满大街的红色小将,背着书包,跟她哥哥叹气,“哥,我们子弟小学校长被打倒了。”
最近gm小将又开始兴风作浪,作了工商界开始闹教育界。
前头轧钢厂子弟小学几个德高望重的老教师都给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被剃成了阴阳头,站在广大革命群众面前,脖子上带着个大牌子,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
圆圆小丫头从小长在家人的关爱中,每次见到这种场景就忍不住泪眼汪汪。
“整天这么过日子,我都没看不到希望了。”
顾兜兜蹬着自行车,修长挺拔的身姿仿佛没长大的青涩少年,说出来的话颇有少年老成的味道。
“狂风暴雨总会过去的,圆圆你要对未来有希望。”
圆圆也“嗯”了声,听她哥说晚上回去教自己吹口琴,立马喜笑颜开。
哥哥吹的口琴可好听了!
话说回来,顾兜兜不光会吹口琴,还跟着以前文化宫的老师傅学画国画和毛笔字。
文化宫的老师傅灾荒那会儿,受过顾时安夫妻恩惠,两口子帮人不留名,老师傅还是在一次回家的路上,撞见顾时安给自家送粮食回来。
老师傅真心实意感谢顾家,看到聪明可爱的兜兜圆圆,提出私下里教兄妹俩吹口琴,学国画。
当然这些都是外人不知道的,不然老师傅吃不了兜着走。
七十年代gm小将也有不少学口琴,拉二胡的,为的就是组建团队,吹革命红色歌曲。
顾时安和林瑶商量了下,觉得不出格,就答应了。
顾兜兜小时候是个皮小子,进入青春期却越来越像个小老头,学东西能踏下心,这一点圆圆就做不到。
圆圆这丫头随林瑶,母女俩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主儿。
兄妹俩回到家,拿着口琴,一个教一个学。
顾满仓在家里打扫卫生,张翠兰和徐母去街上看新上的电影,这阵子,县电影院每天都放《铁道游击队》、《码头工人王二喜》,时不时也会放些老电影,两个老太太一天两张电影票,看得心满意足。
林瑶前头答应兄妹俩给做红豆糕吃,家里早备好了红豆和各种材料。
林瑶把红豆煮上,嘱咐送鸭蛋回来的顾副局长看着锅。
“红豆不能煮太软,你闺女不喜欢吃黏糊的馅。”
关于自家闺女的事,顾时安就没有不上心的。
听了媳妇的话,边看着锅里煮的红豆,边把剥好的核桃仁和花生捣碎,等会儿加到红豆糕里。
圆圆在屋里听见妈妈交代爸爸的话,有红豆糕的加持,小丫头吹口琴吹的更卖力了。
林瑶手脚麻利蒸好红豆糕,放在托盘里放凉,夫妻俩又开始忙活晚饭。
顾满仓乐呵呵在家听广播。
这年头晚饭也简单,一碟清炒小白菜,一碟溜土豆丝,一锅西红柿鸡蛋汤,酸酸甜甜,外加煎好的馒头片,吃的圆圆直打嗝。
*
1974年的夏天酷暑难耐,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才早上八点钟,地面就开始蒸腾起来,外头的树叶一丝不动,满院子都是知了歇斯底里的叫声。
眼瞅着学校放暑假了,圆圆这丫头开始松懈,天天早上不叫不醒。
顾时安对闺女半点脾气没有,林瑶不得不化身暴躁老母亲,一天一个河东狮吼,吼完圆圆,吼顾副局长。
相比之下,顾兜兜真是让老母亲忒省心了。
林瑶觉得自家儿子除了寡言少语之外,真的没啥缺点了。
不过也能理解,老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一大早把俩孩子丢出门,林瑶才闲下来煮了碗蛋羹当早饭。
林瑶今天休班,吃了早饭悠悠染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一直到十一点半,林瑶才慢吞吞从**坐起,去院子里打了盆冷水洗脸,一下子就精神了。
客厅饭桌上的饭菜还带着温热,茶几上放着张翠兰留下的纸条,她才想起来,老两口今个儿回乡下看张姥娘去了。
张姥娘今年快九十了,除了耳朵聋,有时候记不清楚事外,身子骨硬朗的很,一顿饭半碗菜,一个窝头,兜兜圆圆打小经常穿太姥给打的小棉鞋。
家里人都衷心希望,老人家能长命百岁,晚年幸福无忧。
这几天公安局工作繁忙,顾时安中午不回家。
林瑶解决了午餐,习惯性把客厅整理的井井有条,歪在沙发上看书。
下午周晓雪来老顾家做客。
周晓雪也快结婚了,对象是县机关的干部,脾气温和为人不错,跟周家是门当户对。
周晓雪这脾气嫁过去绝对不受气,而且男方给的彩礼也很丰厚。
七十年代结婚讲究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收音机和缝纫机,男方全给准备好了。
棉纺织厂这么个大厂,车间里的缝纫社也不过才百来台缝纫机,平日负责操作缝纫机的女工个个昂着头神气十足。
几千人的厂里,只有她们有资格碰缝纫机!不神气才怪。
缝纫机车出来的针脚平整夯实,眨眼就能能缝好一块鞋垫,县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做梦都想有台缝纫机。
周晓雪身在福中却苦恼连连,苦着脸吐槽。
“那个缝纫机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我妈让我学做衣服,不是袖子长了就是裤子短了,做身衣裳咋就这么难。”
林瑶道。
“熟能生巧。”
周晓雪干脆摆烂。
“算了,算了,我妈骂我,就我那双笨猪蹄手,就是上锅蒸了也巧不了。”
林瑶:“……”
行吧。
六月末,大龄剩女周晓雪风风光光出嫁,婚礼规格之隆重,羡煞一群老大妈的眼睛。
婚后周晓雪日子也不是那么如意,小两口刚结婚,婆婆和亲妈催生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周妈甚至觉得闺女年纪大了,快三十才结婚,别是自己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愁得晚上天天做噩梦。
好在周晓雪肚子争气,第二个月就有了好消息。
周妈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面,周爸表面上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但他知道闺女有了,也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八月日头酷热似火,林瑶白天在办公室扇风扇吹凉,晚上回到家就如同一条脱水的咸鱼,跟闺女一块儿趴在凉席上哈气。
云水县,早在七零年整个县城就全面通电了,别看通了电,过日子仔细的老太太依旧在家点煤油灯。
老顾家倒是不点煤油灯。
夏天没有电扇照旧热成狗。
顾时安下班回来,见媳妇闺女热的不动弹,微不可查蹙眉。
顾兜兜将西瓜用绳子绑着,搁在了井水里面泡着,等凉了给家里人解暑。
隔天,顾时安提前从办公室里出来,去了趟百货大楼,当天傍晚,老顾家就多了一个台崭新的“华生”牌电风扇,外壳是用铁丝做的,里头是笨重的四扇铁扇叶,吹起风来凉爽无比。
林瑶一回家,看到客厅里摇头摆尾的电风扇,心里就放起了缤纷烟花,抱着顾副局长亲了一口,美滋滋去吃客厅吃西瓜吹风扇。
一家人开开心心围着电风扇啃西瓜。
家里有了电风扇,最高兴的就是圆圆这丫头,一回家圆圆整天围着电风扇看。
这丫头逢人就说,爸爸疼妈妈,知道妈妈热就买电风扇回家,爸爸妈妈感情好。
得,不明所以的林瑶一出门就收获了不少调侃的目光。
隔壁老大妈还过来道。
“哎哟,小林啊,你们两口子结婚十来年了吧,咋感情还这么好?明年家里得添丁吧?”
林瑶一头雾水,遇见顾春梅才知道是闺女的大嘴巴惹出来的。
顾副局长在公安局也老碰见酸溜溜的目光往自个儿身上瞅。
当爸妈的一回家,圆圆丫头就罚了一晚上的站,小丫头在升入初中前的这个暑假,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祸从口出这话不是闹着玩儿的。
1974年九月,金秋时节。
县中学又是一年一度的开学季。
老顾家全家总动员送圆圆去学校。
这年头初中生也金贵,乡下不少姑娘读到小学就不读了,闺女早晚嫁人,是别人家的,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乡下没人在意,城里倒是好些。
一开学校园里不少家长背着铺盖包,带着闺女儿子来报到,这些就是家不在本地需要住校的。
老顾家离县中学近,圆圆不用住校,上完晚自习就能回家。
圆圆扎两条乌黑的小辫子,眼神灵俏,背着手朝气蓬勃走在最前头,后头呼啦啦跟着一家人,娇俏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家里的宝贝。
圆圆这回升学考试考得不错,班级排名第二,教室里分座位,分到了第二排。
圆圆的同桌也是个叽叽喳喳爱说话的小姑娘,说着一口流利的本地话。
顾兜兜给妹妹安排好,挺拔的身影走出教室。
那个小姑娘炯炯有神的看着圆圆。
“那是你哥哥啊。”
“对啊。”
“唉呀,你哥哥对你可真好,又帮你擦桌子又帮你擦凳子,不像我哥,只会拽我小辫子。”
小姑娘语气沮丧,连头上的小辫子都不翘了,透着淡淡的的忧伤。
圆圆眨巴眨巴眼睛,“我哥也拽我小辫子呢。”
就拽了一次,让爸爸逮住揍了一顿再也没拽过。
圆圆在心里默默道。
“真的,咱们可真是同病相怜!”
小姑娘惊呼道,瞬间把圆圆当成了自己人。
隔壁桌留齐耳短发的一个姑娘眼神闪了闪,主动过来打招呼。
“你好,我叫文静,我爸爸是县文化局的干事,你俩家里什么成份啊?”
小姑娘道:“我爸妈都是工人呀。”
“你呢?”
文静探究的目光看向圆圆。
圆圆也笑眯眯说:“我家爸妈也是工人。”
文静不屑的“哦”了声,虽然说工人阶级光荣,不过她说出来的话里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慢。
工人阶级哪比得上文化局的干事?
圆圆没空搭理她,从妈妈准备的小书包里掏出牛奶糖和苹果请同桌的小姑娘吃。
这些在老顾家都是司空见惯的。
跟圆圆同桌的小姑娘叫陈馨,是个可爱耿直的小姑娘。
见到稀罕的牛奶糖和苹果,顿时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这个好贵的,我不能吃。”
“没事,咱们一人一块。”
圆圆友好的分给小姐妹。
陈馨从兜里掏出麦芽糖,不好意思也给圆圆吃。
圆圆毫不介意,两个小姑娘吃完牛奶糖,喝橘子汽水,可把后座的文静羡慕的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文静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苹果,她家里虽然条件不错,下头有三个弟弟,她是老大能分到的资源少得可怜。
这种新鲜的苹果一夏天也吃不到两回。
不过她不敢跟圆圆开口要,她看的出来,这个顾圆圆家庭条件绝对比她说得要好,而且好不少。
顾圆圆脚上那双回力鞋,在百货大楼要卖八九块钱,她哥也有一双,两双快二十了!
哪家的工人舍得给儿女买这么好的鞋!
她脚上还穿着大弟淘汰下来的旧鞋呢!
文静心里酸溜溜的,趁着圆圆去外头的功夫,走过来对着陈馨冷嘲热讽。
陈馨不傻,她听明白了,文静这是指桑骂槐,瞧不起工人阶级出身的娃。
陈馨当即收起好脾气,小辣椒一样口齿伶俐回呛了文静一顿。
把文静气的干瞪眼。
1975年春节,老顾家一家人坐火车去了趟新疆。
林奕这厮总算结束单身生涯,跟部队的一名战地记者喜结连理,年前嫂子生了个小侄女,林瑶激动之余,自然要去看一看阔别多年的哥哥。
绿皮火车汽笛轰鸣,驶过皑皑群山,终于在第四天凌晨抵达了乌市。
凌晨六点多的乌市火车站寒风凛冽,旅客一出火车,呼出的热气就变成了一团白雾。
林瑶一家子毛衣套大衣,一个个裹的都跟过冬的企鹅一样,往车外走。
唯独不怕冻的顾时安,人家单手抱着缠上来的胖闺女,右手还能提着两个大包,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丝毫不怕冻的。
林瑶裹着一群羊毛围巾,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娇俏的鼻尖一下车就冻红了。
张翠兰老两口在火车上不舒坦,下了火车立马精神起来。
“瑶瑶,你慢点,我跟你爸去看兜兜这臭小子,外头人多,臭小子别跑没了!”
人潮拥挤,林瑶点点头,“娘,慢点别急啊。”
“不急,兜兜臭小子腿短走不远!”
老太太让儿媳妇安心,顺便吐槽下小孙子的短腿。
兜兜十来岁是个小矮个,现在都长到一米七多的大个子了,在奶奶眼里还是短腿。
顾满仓抓了在人群里蹦跶的孙子回来,丢过去个大行李包,“里头都是你小子的衣裳,自己背着别偷懒。”
顾兜兜小同志只能自力更生,拖着个硕大的行李包,哼哼哧哧在前头走。
出了火车站,乌市头还没亮,候车室的灯还亮着。
林奕早开着吉普车在外头等着。
林奕前几年调到乌市当军部参谋长,一家三口在乌市买了房子。
一家三口安顿好,就盼着妹妹一家人来了。
妹妹不在身边,林参谋长想找人贫嘴........谈心都不知道找谁。
“瑶瑶,往这走!”
林奕把车停在路边,一看到妹妹那个激动,立马从开了一半的车窗里探出头来,生怕林瑶看不见他,使劲儿在那摆胳膊。
结果因为太激动,他那大脑袋卡在车窗上了。
最后还是顾时安疾步赶过去,把他解救下来。
“.........”
林瑶在心里吐糟,自家亲哥真是个喜剧大师呀。
喜剧大师一路上镇定自若,军绿色的吉普车在路上开的平平稳稳,当舅舅的时不时还能跟圆圆兜兜说说笑话。
林蔓若有所思,看来嫂子电话里说的半点没错。
她哥自打来了省城,性子倒是稳了不少。
七十年代的乌市,道路上车辆稀少,早上晨光熹微,出门的大多是骑着自行车上班的老百姓。
吉普车在路上行驶了大半个小时,停在了四合院门前。
林瑶嫂子早在门口翘首以盼了,这会儿看到妹妹一家人跟两个可爱的兄妹俩。
嫂子抱着小闺女乐上眉梢,忙迎出来招待一家人。
当晚,林瑶大显身手包了虾肉馄饨给两家人吃。
圆圆兜兜对着舅舅吹彩虹屁。
“妈妈包的馄饨超级好吃。”
“好吃又新鲜!”
“咬一口全是肉。”
馄饨出锅,林奕还想矜持几下,顾时安毫不留起拆穿他,“嘴角的口水要流下来了。”
林奕赶紧伸手去擦。
@无限好文,尽在
结果自然是擦了个寂寞,逗的兜兜和圆圆哈哈大笑。
@无限好文,尽在
林奕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林奕媳妇把林奕拉走,省的瑶瑶见了也跟着哭。
林奕媳妇时是乌市本市人,她娘家在乡下,父母身子骨都挺好,自从上头政策放开了,老两口在家养了十来只鸡,五六只鸭子,这次听说女婿妹妹一家子来乌市,二老除了家里养了好多年的大白小白两只鹅,剩下的鸡鸭全给老太太宰了,腌制成风干鸡鸭一块送来了女婿家。
林瑶给侄女送了块玲珑小银锁,和六十六块钱当满月礼。
林奕嫂子笑容满面。
她本不是小气的人,小姑子知书达理,自然以诚相待。
这年头老百姓家大多没有冰箱,新疆这天气,城里乡下过年过冬,都把家里的鸡鸭杀几只风干,吃的时候上锅蒸一蒸,撕一撕就可以上桌小酌几杯。
林奕特别爱吃丈母娘做的风干鸡,林瑶跟她哥口味一摸一样,这不,林奕嫂子特意给小姑子留了两只。
乌市的冬天冰天雪地,尤其是过年这几天冷的很,偶尔还零星飘雪花,城里的老百姓大都窝在家里烧炭取暖。
云水县这一点就比不上乌市,林奕家能烧暖炕,外面多冷也不怕。
这年头煤炭多贵啊,一般人家可用不起。
外头住筒子楼的,没有暖气片供暖,数九寒天也就在窝里头生煤球炉子取暖。
林奕两口子不差钱,对妹妹一家更是大方。
家里客厅屋里都有暖炕,卧室**被褥厚实,也各放了个汤婆子,保准冻不着孩子。
早饭更适合丰盛,有肉焖面,蒸虾饺跟小馄饨。
林瑶路上累着了,吃了一小碗肉焖面,洗了手跟脸,上床闷头睡下。
兜兜跟圆圆也是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林奕心疼坏了,给俩孩子铺好床看着他们睡下。
倒是张翠兰老两口在火车上睡了一天,半点儿不困,看看外头阴沉起风的天,跟林奕媳妇儿在客厅拾掇行李,顾满仓还有兴致和林奕下象棋。
兜兜睡醒了,学着舅舅的样子,戴着皮帽子、手套,去外头打雪仗堆雪人。
悲催的林奕摔了个屁股蹲儿,更悲催的是,他打雪仗没打赢兜兜。
“.........”
老顾家一家人的就这么在林奕家安定下来。
新年过后,省城中小学陆续到了开学时间,林奕夫妻俩把林瑶一家送到火车站,一路上叮咛不断,往后有空了再来家里住,圆圆兜兜倒是挺乖,舅舅说什么就好好听着,半点不调皮。
这让当舅舅舅妈的夫妻俩颇感欣慰。
一家从乌市回来后,两年时间转眼而过。
1976年对于全国人民来说悲喜两重天的一年。
先是一场大地震席卷而来,紧接着伟人总理先后逝世,全国人民在漫天的大雨中追悼敬爱的领袖。
又是一年深秋,10月6号,十年动**岁月终于结束。
党中央拨乱反正,下发了重要文件,全国人民欢欣鼓舞,庆祝新生活的开始。
高文彬一家摘了帽子,高公馆回到了一家人手中,远在千里之外改造的高父也来了消息,不久之后就能回到云水县。
这十年大运动受到伤害的人们迎来了新的希望!
收到顾家帮扶的几家人纷纷传来喜讯。
同年徐向前作为县公安局的先锋人物,头一个搬了一台八寸黑白电视机回家。
这可在县公安局引起了轰动,一台电视机要大几百块钱呢,陈家一家有三口人,都是上班吃国家饭的,一个月加起来也有百来块钱,咬咬牙还是能买一台八寸的黑白小电视机。
街坊们都跑去看稀罕,赵老太也跟着去瞅,八寸的电视机可真不大,寸大的小人在屏幕上跳跃。
兜兜圆圆眼馋,夫妻俩商量着也买台电视机过来,张翠兰觉得八寸的电视机屏幕太小,对俩孙孙眼睛不好,要买就买一台12寸的电视机。
正好,顾副局长认识的一个好友在县广播局上班,局里来了一批电视机,都是海市进口来的,还是时兴的飞跃牌的12寸电视机,一台要400来块钱,要是顾家想要,他就给去走走关系,便宜点或许能拿下。
顾时安当然要啊,这种稀罕好电视,那必须得赶紧拿下啊,不然没货了就不好了。
顾时安回家跟家里人商量,最后由顾满仓拍板,决定了!
这台电视机,老顾家拿下了!
林瑶也盼着买电视机,不过没想到电视机来的这么快。
十一月初一,林瑶下班跟张翠兰正说着话呢,外头突然吵吵嚷嚷一阵闹。
“哎呀,这是啥东西啊?”
“这是电视机!”
“电视机是啥?”
“里头有小人儿演习的,就叫电视机。我省城家大姑家就有一台!”
“这是多大的啊?”
“十二寸的!”
“嗨吖,老顾家真是阔气了。”
“可不是。”
街上乡亲们听说老姜家买电视机了,一传十,十传百,都跑出来看稀罕。
大家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把用自行车推着电视机回来的顾时安跟大头哥,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时安在前䧇璍头推着自行车,徐向前在后头扶着装电视机的箱子,哥俩小心翼翼往家里走。
老顾家这里,一家子还不知道出了啥事呢。
老太太带着林瑶出门看,大头哥呲牙冲着岳母乐,”娘,咱家买电视机了!您过来看看!”
翠兰同志:???
哟,电视机这么快就买来了?
老顾家的这台12寸黑白电视机,可比大头哥家那台八寸的电视机屏幕大很多,在院子里竖起来一根大竹竿,把电视的天线脸上就能看。
细心的顾副局长还在县城老木匠师傅那里定了一个电视柜,专门用来放电视的,不仅防尘还干净安全。
这天晚上,街道上的街坊们都带着小板凳,把老顾家的院子挤的满满当当的。
大家伙儿都等着看电视呢。
刚开始打开电视的时候,那屏幕上全都是白白的雪花点。
大家伙儿那个急啊,都问这是咋回事,咋没有人?
顾时安笑了笑,招呼顾兜兜到院子里,晃一晃那根连着天线的大竹竿。
顾兜兜得令,蹬蹬蹬跑过去,拨动着大竹竿,左晃晃右晃晃,突然屋子里就传来一声惊呼。
“能看见人了!”
”电视机里有人了!”
“还真是,里头有个扎小辫儿的俊媳妇儿呢!”
“哎呀,真是个好看小媳妇哈。”@无限好文,尽在
“咋这个小媳妇儿嫁了人了,还拿着书呢?”
“瞅瞅你真老土,那不是小媳妇儿,是电视上演的上学的洋学生!”
“哦哦,是这样啊。”
大家伙儿看到电视里拿书本扎辫子青春洋溢的女学生,都高兴的七嘴八舌。
云水县街道里的老头老太太,平时除了能到电影院看上几场电影,哪里看过几十集的电视剧啊,立马就被精彩的剧情给吸引住了,都睁大眼睛坐在老顾家的屋里,院子里,专心致志看起电视来。
张翠兰笑呵呵和林瑶一起准备茶点,端茶倒水,拿糖果招呼街坊们。
这下,乡亲们喝了茶吃了糖,看着电视,心里都不大好意思,这真是沾了人老顾家的光了,又是吃人家糖又是喝茶,还看人家买的电视机,真是.......
但是大家伙儿也确实是稀罕这电视机啊,就想着还是先看电视吧,等着家去了挑些瓜果蔬菜啥的,给翠兰家送来,算是一点儿心意了。
街道的老大娘看着电视机,边跟老太太感慨万千,“这么好的日子,咱们还真是没想过啊,年轻那会儿,就想着啥时候能一家子能吃上窝窝头就行,现在好了,咱们不光是能吃上窝窝头,还能吃上白面馒头,还能喝糖水看电视,以前真是不敢想啊。”
边上的老太太跟着点点头,是啊,她活了这么些年了,最初的时候嫁到穷困落后的乡下,就想着一家子能吃饱穿暖就行,那时候啊,老家乡下的院子还是灰扑扑的一个小院子,一家子人一盘散沙一样,整天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过日子。
现在看看孩子们把日子过的有模有样,心里就很是欣慰。
这人啊,一上了年纪心气就没有那么高了,啥也不盼了,一家子平安健康就挺好。
再说了,以后的日子那肯定是越过越好的。
老顾有了胡同里第一台电视机,从那以后,家里一到晚上就热闹非凡。
解放邻居一吃完晚饭,就拎着小凳子往老顾家赶,当然了手里多少也会那些鸡蛋红枣啥的。
老顾家这边儿,兜兜和圆圆也是早早把电视机搬到院子,放在小桌子上,打开电视让大家伙儿看稀罕。
张大舅张二舅也来妹妹家看稀罕。
这一看就到了忙碌的麦收。
麦收忙啊,乡下社员们早上天不亮就下地,晚上摸着黑累得跟孙子一样回家,吃了饭一躺下就打呼噜睡去了。
哪有时间看电视?
夏去秋来,时间来到了1977年的十月,大队里忙完了秋收,两个舅舅又开始忙活自家的自留地。
老张家今年的自留地照旧种了地瓜跟土豆,其他一些种了棉花跟黄豆啥的,那都是小意思,张大舅张二舅赶了毛驴车,去地里拉了地瓜,来县城想给老顾家送自家种的地瓜。
中秋假期,顾兜兜跟圆圆在家里捣弄收音机,想听听故事啥的,没想到捣鼓捣鼓着,突然从收音机里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国家恢复高考了!
圆圆现在都上初中了,自然懂得国家恢复高考对广大学子们多重要,当下就兴奋蹦跶到院子里跟家人说了这个好消息。
原本翠兰同志拿着小簸箕喂鸡呢,一听这话,手里的小簸箕差点儿掉到地上。
休假回家的顾时东冲过来,赶紧扶住老母亲。
“娘,您这是咋了?”
“累了?”
“赶紧的,嫂子,我背上娘回屋!”
顾时东急头急脑的,让老太太一巴掌给拍到一边儿去,拉着孙女让他再说一遍儿。
圆圆脆生生的少女音,又清脆响亮把事儿说了一遍儿。
老太太这下子真是听清楚了,没错的,真是没错的!
国家真恢复高考了!
街道的老头老太太听了外头的大喇叭也才反应过来,高考啊,对他们这些上年纪的老人来说没啥大关系,可是对孩子们还有儿媳儿媳妇来说,那可是非常重要的!
街道里有家儿媳妇以前就是高中生,现在恢复高考了就能去参加了,孩子们未来更有前途了,只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那可真是飞出金凤凰了。
林瑶自然是知道高考什么时候恢复的,连带着知晓内情的顾副局长也知道。
夫妻俩不动声色对望,眼里俱是笑意。
顾时东真是激动连连,他从部队退伍回家,在县里当武装干事,等了好几年了,可不就想着去考大学?
不过这事儿?
一家子把目光望向张翠兰,想约莫看看她的意思。
老太太笑眯眯拍手,“好啊,真是个好消息,”又问圆圆那广播里啥时候高考?
圆圆没记住,顾兜兜想了想,“好像是11月21日。”
这话音一落,一家子都吃惊了。
这不就是与一个月后嘛?
这么短的时间,咋准备高考啊?
大家伙儿都挺躇踌,就是顾时东也觉得有些不自信,毕竟他好几年没摸过课本了,这么短短的一个月能学成啥样,真是不好说。
林瑶却颇有信心,她道,“一个月的时间够了,你是一个月,别人也是一个月,其他人行,咱家东子准行!娘您说是不?”
张翠兰跟着点头,“对,瑶瑶说得对,以后东子安心复习,家里孩子们也消停些,你们二叔得安下心来学习,要是谁敢闹腾,我老婆子手里的鸡毛掸子可不答应!”
崽子们赶紧点头答应。
晚上,顾时安问林瑶要不要参加高考。
林瑶笑着摇头,她都奔四的年纪了,上辈子也是大学毕业,早上过大学了,现在在纺织厂当主任,一门心思搞事业,改革开放后,猪站在风口上都能起飞。
她只当个身家丰厚的富婆好了,其他的可不想乱想。
顾时安点点头,夫妻俩通过人脉给顾时东借了复习资料。
顾时东看一家子这么为他,心里感动不已,为了高考这条路,也为了这暖心的一家子,顾时东每天早晨凌晨五点就起床,到深夜转钟以后才敢睡下,在为数不多复习的时间里,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让一家子欣喜的是,举家搬到省城的小高老师也没忘记他们一家子,知道顾时东参加高考,还特意寄来了一份真题的复习资料。
这可是省城寄来的复习资料,有价值多了。
张翠兰看着那一摞厚厚的复习资料,给自己的小朋友寄回去一封感谢信还有一包裹乡下小吃。
很快地,一个月过去了,11月21日那天,顾时东在一家子的期盼下,信心满满参加了高考。
停了十一年的高考,头一年恢复,拿参加高考的学子真是人山人海。
里头有不少下乡的知青,还有些背着孩子来参加高考的年轻妈妈,老太太还担心儿媳妇紧张呢,赵满笑盈盈地,自信又轻松,老太太遂放下心来。
两天的高考,一晃而过。
等到顾时东跟考生们从考场出来,他看到阳光下等待自己的一家人,笑容灿烂。
其他考生可没有这么轻松,有的一出考场就开始嗷嗷大哭,还有的没写完试卷,抱着路边的大树就不松手了。
更多的都是一副给掏空了精力的模样。
老顾家一家子,接到了圆满参加完高考的东子,一家子加上老徐家一家子,做了一桌子好菜,两家人好好吃了顿团圆饭。
参加完高考,就等着成绩出炉了。
头一年恢复高考,上头规定,高考一个月后出高考的初录线,然后再去体检还有政审啥的,赵满这一切都没问题。
只要过了分数线就能考上大学。
今年的高考,街道上男青年就顾时东一个参加高考的,大家伙儿都跟没事人一样,尽量不在老顾家人跟前说这事儿。
也有那不怀好意的老婆子。
俩老太婆那个嘴贱啊,故意在胡同口抱着袖子,叽叽咕咕说闲话。
说啥啊,无非就是一个臭当兵的还想参加高考呢,真是痴人说梦啊,那大学是你能上的?小母鸡还能变成金凤凰?
可拉倒吧之类,呸,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小子要是能考上大学,我俩就自愿到公共厕所挑大粪去!
街坊邻居听了懒得搭理。
这俩老太还以为是自个儿说的在理,更加得意洋洋。
这俩老婆子这天胡同口说的正欢,正好瞧见一个从县上来的骑自行车的邮递员,刚想问问有啥事呢,就听见那邮递员拿出个快递,冲着一群老头老太太问道,“大爷,顾时东住哪家啊,谁是顾时东?他考上省里的邮电大学了。”
瞠目结舌的俩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