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点着一盏微弱的蜡烛,今晚的饭食依然只有粗饼配稀米汤。
但虞安歌肚子饿了,也算吃得香甜。
城中存粮越来越少了,她不知道这样的粗饼和米汤还能吃多久,所以每一口都格外珍惜,便是掉在桌子上的碎渣也不曾放过。
雁帛见此有些心疼,她是了解她家将军的,以她家将军的饭量,这么点儿东西,根本就吃不饱。
雁帛把自己的饼匀给虞安歌半块儿,还道:“属下吃饱了。”
虞安歌默默把那半张饼子推回去,她不愿多吃,如今城中粮食匮乏,没有其他将士挨饿,独她吃饱的道理。
况且...
虞安歌道:“适当的饥饿,也会提醒我,如今身处怎样的环境中。”
凉国的雪下得比大殷早,下雪之后,应苍便停止进攻,只命人围堵了她,断了她的补给之路。
看似偃旗息鼓,实则危机四伏。
凉国和大殷议和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虞安歌所带的众多将士知道后全都悲愤不已。
他们为国抛洒热血,却换来被朝廷牺牲的下场,让他们怎么甘心?
好在虞廷未遵圣令,哪怕顶着乱臣贼子的骂名,也还是没有撤兵,正想尽一切办法前来营救,才算是稍微安了将士之心。
只是现在虞安歌一行人被困崇涧,屯粮渐少,再不想办法,他们会被凉兵困死在此处。
恰在此时,外面出现一阵动静,虞安歌连忙起身走了出去,却见天空中随着雪花飘散下来的,还有无数写着大字的纸张。
这纸张随着今夜的疾风,飘散在崇涧城中。
卢霞手里就拿着一张,是从地上捡起来的,但她不识字,跑过来对虞安歌问道:“将军,这上面写的什么?”
虞安歌取过纸张一看,眼中晦涩不明:“上面写的是,两国已经议和,咱们被彻底放弃了。”
卢霞不解道:“这消息之前不就有了吗?虽然朝廷议和了,但是虞将军并未遵从圣命,正在围堵凉国皇帝的兵马,两方互不相让。怎么旧消息,这会儿又传过来了。”
虞安歌沉默一会儿,而后吐出三个字:“心理战。”
之前将士们知道自己被放弃,军心霎时不稳,不过好在虞廷动作迅速,以行动告知他们,他们没有被大将军放弃,才算是勉强稳住军心。
可现在虞廷和凉兵也在僵持,又因大雪,迟迟没有进展,而城中粮食日渐减少,将士们被困太久,自然会产生绝望,害怕自己会死在凉国。
如今在饥寒交迫中,再看到这样的字眼,自然会被扰乱军心。
卢霞骂道:“竟用如此手段,凉人好生卑鄙!”
骂完她再看虞安歌的脸,却没从虞安歌脸上看到任何慌张,反而看出几分欣喜。
卢霞有些摸不着头脑:“将军,您不着急吗?”
虞安歌的眼睛格外明亮:“卢霞,是凉国的军心先乱了。”
虞安歌一直在等,等爹爹带兵赶来,跟她配合夹击应苍。
没想到应苍先一步跟大殷议和,陷爹爹于不义之中,又配合凉国援军,将神威军堵在外面。
她身处凉兵的包围圈中,其实十分艰难,应苍只要再拖住爹爹的兵马,困她一个月,她和手下将士腹中饥饿,便没了反抗的力气。
可是现在,应苍却旧事重提,把之前的消息再宣传一边,试图在城中制造焦虑。
这说明应苍等不及了。
不,不是他等不及了。
而是他耗不起了。
边关情况有变,虞安歌第一时间就想到商清晏,猜测是商清晏带着援军和火药赶去支援爹爹。
虞安歌道:“告诉战士们不要慌,南川王的援军已至,胜利指日可待。”
卢霞更迷糊了,她是不识字,但根据虞安歌刚刚说的,这纸条上的内容,怎么也跟南川王扯不上关系吧。
凤翔将军又为何这般言之凿凿,说南川王的援军到了。
雁帛倒是看出来了点儿什么,打趣道:“咱们将军跟南川王心有灵犀,不需要书信言明,就知道对方的动向了,你快去吧,可莫要让其他将士被此消息乱了心思。”
卢夏这才明白,揶揄地看了虞安歌一眼,转身就走了。
看着卢霞走入这一片风雪,虞安歌含笑撕碎了手中的纸张,扬在空中,令其和雪花一起落下。
她已有一年多没有见过商清晏了,也不知道商清晏这般匆忙赶来,身子能否吃得消。
雁帛道:“没想到到了最后,朝廷是一点儿都指望不上,还是南川王赶来支援。”
虞安歌喃喃道:“我早就想到了。”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们都指望不上朝廷。
不出虞安歌所料,就在这则会扰乱军心的旧消息传入崇涧第三日,凉兵果然又对虞安歌发起猛攻。
好在那晚虞安歌就察觉到不对,提前告诉众将士南川王的支援已至,他们归国有望,所以战士们未受此消息影响。
如此激战数日后,应苍带的队伍明显渐现颓势。
虽然虞安歌等人被围困在崇涧,收不到外面的消息,可是虞安歌只看地图和凉兵的系列动向,就猜到爹爹和商清晏此时定然已经咬上了应苍军队的东南面。
虞安歌此时腹背受敌,一面应对应苍,一面又要抵御周遭城池的军队,但应苍此时和她的处境不无两样。
应苍强攻不下崇涧,背后又被虞廷和商清晏攻上,进退维谷。
虞安歌看沙盘看了良久,最终,长吐一口气道:“放弃崇涧,我们一起进攻昌兰,围堵应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