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太傅拖着病体,让人搀扶着入宫。
可是还未到立政殿,就被宫人拦了下来:“给辛太傅请安,圣上正跟郑侍中、李侍郎他们议政,暂时无暇接见太傅,还望太傅去偏殿等候。”
辛太傅养病的这半年里,圣上渐渐培养了自己的心腹,前去辛府求助的次数越来越少。
可辛太傅冷眼旁观,却只看到佞臣欺上瞒下,商渐璞看似大权在握,实则他看到的一应政务,都是这些人想让他看到的。
偏偏商渐璞不自知,一味宠信这些阿谀奉承之辈。
辛太傅劝了两次,无果后,便不再上书。
可这一次,辛太傅却是不能再看着商渐璞被郑侍中等人牵着鼻子走上绝路,也令大殷走向绝路。
宫人看着辛太傅严肃的神情,客客气气地伸手,示意辛太傅前往偏殿。
辛太傅虽然心里着急,但总不能硬闯,还是随着宫人去了偏殿等候。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辛太傅的脸色越来越黑,宫人都过来上了三次茶水了,圣上那里依然没有召见的动静。
辛太傅又怎会不知,这是商渐璞刻意躲着他。
直到太阳渐渐西沉,圣上依然没有召见他,辛太傅便站起身来。
宫人不断阻拦,可辛太傅却是发了火,直接跪在立政殿前,大声道:“微臣有要事求见圣上!”
殿内,李侍郎等人抬眼看了商渐璞,又默默低下头。
商渐璞放下笔,虽然祖孙二人日渐离心,他也不能放任辛太傅跪在外面,便命宫人将辛太傅带进来。
辛太傅进来时,听到李侍郎和郑侍中等人自请告退,但商渐璞道:“无妨,辛太傅不是旁人,你们没什么好回避的。”
辛太傅听得此话,心中一痛,经过门槛时,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一进来,辛太傅便开门见山道:“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商渐璞猜到辛太傅是为这个来的,但他没想到辛太傅这般直白,一点儿转圜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商渐璞放下笔,神色寥寥道:“辛太傅指什么?”
辛太傅向来严肃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哀求:“还请圣上收回令神威大将军出兵镇压逆...逆臣南川王的圣令。”
商渐璞冷笑:“太傅既说那是逆臣,又何必阻挠朕?”
辛太傅道:“如今边关战事焦灼,神威军对上凉兵尚且应接不暇,哪里能在此关键时候分神,转头去攻击咱们自己人?”
“自己人?”郑侍中站出来道:“逆臣南川王也配称作自己人?”
方才商渐璞没叫辛太傅起来,辛太傅还跪在地上,此时仰头看着郑侍中道:“同为大殷人,哪怕他们一时走岔了路,又怎能在外敌入侵之际,自相残杀,给凉兵可趁之机?”
说完这些话,辛太傅因为过于激动,猛烈咳嗽起来。
辛太傅分明是居家休养,可因为多思多虑,郁结于心,身子反而每况愈下。
商渐璞坐在龙椅上,看着辛太傅心有不忍,正要命宫人将他搀扶起来,就听李侍郎道:“要说自相残杀,也是逆贼南川王先行举兵,圣上不过是照例派兵镇压,何错之有?”
辛太傅激动道:“南川王虽然举兵,然他并未攻向盛京,也并未伤及百姓,而是一路前往边关,意欲支援边军,共同抵抗凉军!”
商渐璞长叹一口气,心中泛着隐痛。
说一千道一万,辛太傅此行过来,还是来替堂兄求情来的。
商渐璞先是命宫人把辛太傅搀扶起来,轻声细语关切了他身体几句,听辛太傅不依不饶,非要让他收回成命,商渐璞才冷下脸:“朕知太傅慈爱之心,只是攘外必先安内,今朝若不压制逆贼南川王,明日,只怕他南川王便要勾结边军,攻入盛京了!”
辛太傅激动道:“外患未平,焉能自己人先杀起来。如今敌兵未退,边关已被凉兵拿下四座城池,而凤翔将军又带兵马深入凉国腹地,朝廷非但不派援军,反而将大量兵马用以镇压南川王,乃是自取灭亡啊!”
商渐璞这半年里听惯了顺承之言,乍然听到辛太傅带着批判的谏言,便觉逆耳得很。
“太傅多虑了,凉兵虽拿下边关四座城池,可神威大将军已然派兵围堵,令凉兵被困雪雁关,进退维谷,而凤翔将军在凉国大显神通,边关战况一片良好,自有余力镇压逆臣。”
辛太傅猛然抬头,抬手指着殿中李侍郎、郑侍中等人,恶狠狠道:“他们便是如此谗言媚上!隐瞒军情!”
商渐璞皱起眉头。
辛太傅道:“凤翔将军虽占据凉国五城,可凉国朝廷调出十余万兵马围剿,犯我大殷的凉兵虽被困雪雁关,可兵力依然不容小觑,倘若被他们破关而出,凉国的铁骑将挡无可挡!如今我军虽暂时占据上风,可若不能乘胜追击,边关依然岌岌可危。圣上,万不可在此时分散兵力,来镇压我大殷同胞啊!”
被辛太傅所指的几个官员连忙站出来为自己辩白:“回禀圣上!臣万万不敢谗言媚上,所说皆是实情!边关形势大好,反倒是南川王势不可当,若让其和边军联手,只怕他们狼子野心,拥兵自重,威胁圣上啊!”
郑侍中虽然品阶不高,但近来颇得圣上宠信,一时有些得意忘形,竟在此时直接站出来对辛太傅呛声:“边关皆为捷报,怎么到了辛太傅口中,便好似边关岌岌可危一般!如此危言耸听之言,莫非辛太傅和那逆臣南川王是一伙儿的!”
辛太傅位高权重,便是圣上都要在他面前客气三分,如今被一个奴颜媚骨的当面构陷羞辱,他怎么受得了?
辛太傅不由瞪大了眼睛,直接站起身来,指着郑侍中道:“竖子!焉敢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