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是个极有城府之人。
他出生在富阳谢家,原是不起眼的一脉分支,幸得书读得好,凭借科举入朝为官。
多年来在朝中激流勇进,历经三朝,从一个文翰院的小小编修,一步步成为权倾朝野的谢相,属实不易。
纵帝在时,他知纵帝暴戾自负,刚愎自用,便事事顺承圣意,稳坐相位,而后通过自己座下门生,以及族中姻亲,不声不响掌控朝堂,与当时的戾太子一党分庭抗礼。
新帝登基,根基不稳,软弱无能,事事都要依靠他,不可避免增长了谢相的傲气。
纵帝时的诸多隐忍,现在全都爆发出来。
再加上亲女儿为一国皇后,有孕在身,更是让谢相春风得意。
可在国宴之上,谢皇后小产,从此再不能有孕,让谢相倍受打击,原本想着靠着这一脉皇亲,将谢家的辉煌延续百年,如今看来,却是成了泡影。
这也就罢了,偏偏宫里的皇后娘娘传信出来,说那个孩子,不是意外被凉使吓流产,而是圣上和太后忌惮谢家势力,暗中下毒手给害死的。
谢相一大把年纪了,乍闻此信,自然两眼一黑,冷汗直冒。
究竟是怎样的父亲,竟会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手!
经此一事,谢相也察觉出圣上对谢家的诸多不满,尤其近来圣上要对虞廷下手,更是让谢相感到唇亡齿寒。
谢皇后小产,难免钻牛角尖,竟想着将钱贵人的孩子抱养到自己膝下后,便找机会杀了圣上为自己的孩子复仇,从此谢相挟天子以令诸侯,让天下彻底由谢家说了算。
谢皇后脑子虽不清楚,只看得到自身利益,但这一番打算,却是实实在在戳进了谢相心里。
或许是纵帝在时,谢相这个纸糊的丞相当得太憋屈,谢相不想在自己乞骸骨之际,竟还要因为圣上会卸磨杀驴而担惊受怕,于是便允了谢皇后这个猜想。
只要钱贵人的孩子落地,是个皇子,便是他们动手之时。
商清晏从宋湘口中听到这些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幸好他们早有筹谋,幸好宋湘及时把这样天大的秘密提前告诉了他,否则天下动**,将自此处起。
宋湘默默感叹:“皇后娘娘疯了,谢相也被权势眯住了双眼。”
宋湘还记得初到二皇子妃身边时,谢舒瑶还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谢皇后的心性便扭曲至此。
可见后宫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商清晏道:“我知道了,多谢宋小姐告知。”
宋湘今天是背着人偷跑出来的,不能在此多留,她又态度恳切地求商清晏及时救虞安歌出来之后,便重新穿上蓑衣,带上斗笠,默默离开。
宋湘走后,商清晏重新将城防图拿出来,看着上面被自己用朱砂圈起来的一些地方,不由紧皱眉头。
没想到万事俱备,忽然横插进来一个谢相,倒是让形势愈发严峻起来。
竹影走了进来,和商清晏一样,满脸忧虑。
方才他在外面守着,自然也听到了宋湘所说的话,知道倘若盛京一乱,谢相必定会趁火打劫,打乱商清晏的诸多计划。
竹影道:“主子,不若您先走一步,属下会带着人按照计划营救虞小姐。”
商清晏果断摇头,不是他不相信竹影的本事,而是他不能小瞧了谢相。
当年谢相可是代表二皇子派,跟戾太子斗得有来有往,绝对不能等闲视之。
竹影难免焦躁起来:“主子,万事都不抵您重要,南川诸多亲兵,可都等着您呢!”
商清晏依然摇头,脸上没有一丝犹豫:“我不走,并非任性之举,而是怕我们的诸多谋算功亏一篑。那样的话,就算我去往南川,依然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说一千道一万,商清晏还是不看到虞安歌安全脱身,不能安心。
竹影见他心意已决,再劝也没用,只能满眼担忧地闭上嘴,跟商清晏一起看城防图。
思虑之际,忽然一声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顷刻间大雨如注。
刚从南川王府出来的宋湘身体猛然一震,下意识尖叫一声,靠在墙上仰头看。
在家中歇息的百姓听到这声响,暗自嘀咕:“雷声真是骇人。”
圣上正在批阅奏折,听得此声,便将御笔搁下,召来外面的宫人问道:“方才是打雷了吗?”
宫人道:“回禀圣上,是打雷了。”
圣上还是不甘心,遣龙翊卫出去,往工部一探究竟。
倚靠在牢狱墙壁的虞安歌,蓦然睁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站起身来,透过牢狱里的一方窗口看去。
李二狗过来道:“外面打雷呢。”
虞安歌让他跪趴下来,李二狗不问缘由,听话跪下。
虞安歌便踩着他的背,一点点靠近墙壁上那狭小的窗口。
大雨不可避免地从窗口淋入,打在虞安歌脸上,很快让她满脸湿润。
李二狗在她脚下艰难支撑,虞安歌却扒着窗口,等待着第二道雷。
好不容易等到一道闪电过后,天空再次响起一声闷雷,虞安歌才满怀激动从李二狗身上跳了下去。
她看向众人,问了一句:“方才那声响,是不是跟这声不一样?”
李二狗等人面面相觑:“不都一样是雷声吗?”
虞安歌还是仰头望着那扇窗,脸上雨水微凉:“我觉得不一样。”
南川王府之中,商清晏快步走出门外,看着外面瓢泼而下的暴雨,问了一句:“方才那一声闷响,是不是没有闪电?”
竹影一脸紧张又难掩激动地看着阴沉的天幕:“似乎只闻雷声,不见闪电。”
商清晏道:“快命人骑马,前往工部一探究竟,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