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下来,慎刑司的惨叫声不断,厌胜之术却始终没有个定论。
几宫的宫人,都互相推诿,互相陷害,互相指责,最后纠结成一团乱麻。
厌胜之术不是小事,轻则问罪处斩,重则抄家灭族。
莫说是皇后贵妃,就是太子皇子,沾上一点儿嫌疑,都是无可救药。
潘德将慎刑司的供状都呈了上去,圣上看过一眼,便将其挥落在地:“慎刑司便是用这种东西来敷衍朕?”
潘德叫苦不迭,谁不知道厌胜之术的可怕,但此事并非伤及龙体,谁又敢真的把此罪落在皇后和贵妃头上。
这不是明显找死吗?
潘德除了说一声“圣上息怒”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而就在御书房一片低压之际,一个更加骇人的消息传来。
报话的宫人抖如筛糠,头在地上磕出了血:“圣上,小皇孙...殁了。”
圣上猛然站起身来,一时间顾不上调查辛淑妃的动静了,大步流星就往长春宫赶去。
崔皇后是一个合格的皇后,她体察圣意,谦让恭谨,比起别扭的辛淑妃,比起善妒的周贵妃,她的存在,为圣上省去了太多麻烦。
所以圣上向来敬重这个发妻,便是再爱辛淑妃,再宠周贵妃,他都没动过废后的念头。
而崔皇后在圣上面前,一向是端庄知礼的,今日的她却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歇斯底里,活脱脱像个疯妇。
“圣上——”
“臣妾冤枉,小皇孙冤枉啊——”
圣上见到这一幕,连忙将婴儿从崔皇后的手里夺了过去。
怀中抱着的孩子尚有余温,却没有了呼吸。
圣上愣住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头晕目眩起来,一张网无形中从天上落下,将他牢牢罩住。
他虽为大殷的主宰,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和失控。
他虽对这个生母卑贱的“皇长孙”不甚在意,可这怎么说也是他的孙儿,至亲骨肉!
明明前几日,他还饶有兴趣到皇后这里,逗弄这个孩子,现在这个孩子却是没了呼吸。
圣上忽然流出一道鼻血来,看得旁人心惊胆战,他却浑不在意,用袖子狠狠一擦,大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春宫的宫人全部跪下,一个个面如死灰。
崔皇后揪着圣上的衣角,痛苦不堪道:“圣上,为何啊,您怀疑臣妾,将臣妾禁足囚禁,臣妾绝无怨言,可您为何不让御医过来为小皇孙医治!他只是一个婴儿啊。”
崔皇后崩溃不已,向来贤淑的她,第一次以下犯上,捶打着圣上的龙体。
可她在悲痛之中,力气太小,不但伤不了圣上分毫,自己也承受不住,跪趴在地痛哭。
披头散发间,她一向藏在髻中的白发都露了出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让人痛心疾首。
圣上一时承受不住,被潘德搀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他有些无力地解释道:“朕没有不让小皇孙请御医,朕没有!”
崔皇后抬起头,满脸悲恸:“小皇孙本就是早产孱弱,圣上您将他的乳母全都打入慎刑司,小皇孙昼夜啼哭不止,他是活活哭死的呀。”
圣上只觉自己的内心一阵阵抽痛,他的确下了要封宫的命令,可他当时在气头上,压根没想起来小皇孙的存在。
潘德体察圣心,当即站出来道:“你们这群不知变通的酒囊饭袋,小皇孙的事情也敢耽搁!”
听到这话,圣上眼神一狠,对跪着的宫人道:“拉下去,一个不留!”
一时间喊冤声,求饶声充斥宫殿,可这些都换不来小皇孙的性命,崔皇后也在悲恸中直直昏倒过去。
圣上将小皇孙交给潘德,像是一瞬间老了几岁,声音都带着有气无力:“召二皇子入宫,让他将小皇孙好好安葬。”
离开长春宫后,或许是过于伤心所致,圣上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就这么呆坐在龙椅上,直到天色昏黑。
潘德轻手轻脚过来添灯,圣上忽然道:“让龙翊卫去查那厌胜之术。”
潘德被吓了一跳,手上的烛火也跟着跳跃了一下:“圣上...”
潘德刚说出口,就看到圣上阴冷可怖的目光。
潘德只当自己揣摩错了圣上的心思,只能硬着头皮退下去。
让龙翊卫去查,便不仅仅是后宫之争了,无论牵扯到谁,在前朝也再无转圜的余地。
不,崔皇后这一手弃卒保车,完美避开了这次风波。
眼下唯有周贵妃和太子,还深陷泥沼之中。
圣上这是为了辛淑妃,连血脉亲情都不顾了?
潘德忽然感到脊背发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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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内侍一路小跑,对折枝插瓶的商渐珩道:“太子殿下,大事不好,小皇孙殁了,二皇子入宫为小皇孙收尸,圣上下令让龙翊卫彻查厌胜之术。”
手里正把玩着一把桃枝的商渐珩,下意识用力,桃枝便被拦腰折断。
他将断了的桃枝插入瓶中,脸色不算好看。
商渐珩起身,打开窗户,看着天边乌云密布,忽然意识到,要变天了。
方内侍低声道:“圣上根本不见人,周贵妃和锦妃的消息也传不出来,如今连龙翊卫都惊动了,太子殿下,厌胜之术手段阴毒,崔皇后已弃卒保车,咱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啊。”
商渐珩冷声道:“你慌什么?不是咱们做的,还怕他查不成?”
方内侍道:“咱们虽然清楚,可架不住旁人的陷害,此事一看,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方内侍说的话不中听,却也说到了点子上。
此事就是冲着他来的。
不仅是幕后主使,更是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