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脸憨样的家丁就开始狂扇自己的糙脸,胡围咬紧牙关,旋即无力的抚额摆手。

“算了算了,别打了……”

“就靠你们几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棒槌,我确实斗不过人家。”

深吸一口气,胡围决定认命。

不过认归认,他确实是憋着一肚子火气的。

他可是堂堂青州东莱太守胡作的儿子!虽非嫡子,又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但受就受了,他家世虽强,却不会为他出头。倘若他在家里受到重视,那出仕必然是在青州本地,而绝非是这鸟不拉屎的幽州,并且就是这穷乡僻壤的边地县令,他都排了大半年的队!

家里若知他之处境,多半不会施以援手,就算要施,也会被那身为嫡长子的兄长给破坏!

青州世家个个家大业大,故此继承者之间的斗争,也绝非外州可以相比!他买官这五百万钱,甚至都被兄长给破坏了,这笔买官费不是族里出的,而是他那可怜的母亲,变卖所有首饰给硬生生凑出来的!

“天下为官者,几个不贪?几个不以权谋私?若不贪,若不以权谋私,我又为什么还要花钱买官呢?”

“就因为我准备捞钱,所以徐锐就软禁我?”

愁苦之余,胡围也开始反思自己。

可他思来想去,都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他是一上任就言语剥削百姓,但这是整个官场都默认的潜规则啊!他甚至都不算贪,一咬牙关,就允出了与徐锐三七分账!要知道,寻常县令与县尉之间都是二八分,他已是宽厚!

“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就不信真有分文不取者!满口仁义道德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只是最黑罢!想要以强权将利独占,全部吃下罢!”

恶狠狠的咀嚼着肉丸,胡围发誓,倘若徐锐此刻在他身前,他定要将其痛殴一顿,旋即高声呵斥他!

一不留神,酒又喝了好几盏,正当胡围神魂颠倒,看东西都有些影影绰绰之际,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时诧异回头……

“呃,徐,徐将军,您怎来了?”

揉了揉眼睛,确定那是徐锐不假,再扫过其身后的百来个披甲别刀的凶悍卫士,胡围登时吓得酒都醒了。

先前入喉的酒水,顷刻之间都化作冷汗冒出。

胡围心脏狂跳,说话都变得磕绊不利索。他连忙起身行礼,极不自然的挤出一抹僵硬的微笑试图缓和气氛,生怕这位残暴的将军大手一挥,便有刀斧手上前将自己给劈成两半……

“徐将军,哪个徐将军?是那个狗屁县尉吗!?”

几个心腹家丁喝得比胡围还昏,听闻主家那怯生生的话语,他们连理解话中的意思都没来得及,当即一个个用力拍桌,嗷嗷叫着,张口就来:

“常言道,主辱臣死!主家既如此害怕那狗县尉,那我们就跟他拼了!只待您一声令下,我们操刀就杀过去,以死报效您!”

“是啊!本还想着忍,可如果您听到他的名字就吓成这样,那俺们就跟他拼了,就算全部战死都杀不到他跟前,也替您出口气!”

“……”

“闭嘴!闭嘴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在家丁们的反向助攻下,胡围只感到两眼一黑,几近昏死过去。

他先是怒喝四个心腹,旋即满脸堆笑,差点就给徐锐直接跪了!

“徐,徐将军,我们被关的久了,今天又多喝几碗酒,下边人这才胡言,请您,请您千万不要跟他们计较啊!”

而听闻此话,众家丁这才迷迷糊糊的反应过来,登时他们猛然回头,就见徐锐竟不知何时已率大批甲士来到他们身后!

霎时间众人双眼圆睁,心知祸事。

不过祸是嘴巴大自己闯的,主家胡围平日待他们也是极好,自己都没几个钱,也从未少过他们的俸钱……

一时四个家丁咬紧牙关,纷纷跪地叩首。

“话是我们自己讲的,主家从未教唆过我们,无论是打是杀,还请将军对我们来,千万不要牵连了我们主家才是……”

“你们,你们……”

胡围见状感动至极,手下这几个心腹虽然是棒槌了点,但其忠心还是日月可鉴啊!不禁深吸一口气,胡围就要跪下。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为了保住手下人,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诶,无妨。”

“说真心话,从来不会是有罪的,当然,如果要将话语付诸于现实,那也定要承担对应的后果。”

“不过仅仅是几句话,本将不会计较。”

瞧见胡围居然准备为祸事的属下跪地,徐锐对其的感官不由好了许多。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怒。

其实最初软禁胡围,说实话是有点粗糙了,尽管当时一下子也没想到什么更好的点子,但其实贪污,还真怪不得官。

大环境就是这样,花钱当官就是为了赚钱,贪不到足够的钱随时准备着孝敬上层,甚至还会有被逼杀的风险,君不见那不愿贪污交不起上任费,被皇帝逼到自尽的刚正名士杨正直?

可以说经历了辽东一行,叫徐锐对官场有了更深厚的理解。一刀切以贪不贪来评定一个人并不妥当,天下之罪在众官,更在皇帝!

也没有挥退甲士,也没有叫跪地的四个家丁起身,徐锐就这么坐到胡围的对面,同时摆手示意对方也坐下来。

“将,将军,您这是要……”

“你别怕,我就是来与你说说话……也给你透个底,这次之后,你的软禁也将取消。”

听闻此话,胡围错愕不解,也不由感到狂喜。

他连忙坐下,慌忙就给徐锐倒酒。

而见主家有就地吃点喝点的意思,彭大宝也适时端来一套己方携带的干净餐具。

倒也没有故作姿态,徐锐就看着胡围给自己倒酒,旋即缓缓道:

“你的官是五百万钱买的吧?如果按寻常标准来说,为官五年,你在回本之后,还能牟利多少?”

“大概就是三四百万。”

胡围不假思索,立刻回应。

“买的官职,基本开价多少,就能在任期内赚上一倍,倘若能狠下心不顾一切,两倍也有可能……不过这清昌太过贫穷,我起先预想着,能在回本之后再赚个三四百万,就可以了。”

这样算下来就是一年七十万钱,也就是七百两白银。

这钱不少,但也没有很多。

胡围在众官中其实已经算是比较有底线了,老县令程慈的那套班子,可比他下手狠多了。

沉吟几息,徐锐就道:“这样,五年我总计给你一千万,不叫你赔本,也让你按寻常标准赚到钱,县令依旧是你,但实际上处理政务、掌权的是我的人,如此安排,你可满意?”

听闻此话,胡围顿时狂喜。

以现在这种情况,徐锐就是软禁他五年分文不给,也完全能做到。

毕竟已经几个月了,他就是名为县令实则却被架空,甭说掌权处理政务,就连县衙都出不去!

本想着认栽了,只要能还他自由就行了,可徐锐不仅给他自由,还给他绞尽脑汁才能贪到的钱款!

这完全是天大的美事啊!

“您的意思是,小人啥都不用做,整日游山玩水,游手好闲,甚至是躺在家里呼呼大睡,五年下来,也给我一千万钱?”

“嗯。”

看着狂喜的胡围,徐锐颔首。

事实上,这听起来是对胡围优厚至甚,但实际上他也不亏什么。

买个边地县令,那是五百万钱,可这是随机的,你若要指定某地,宦官就知道这里对你很重要,便会拿捏你坐地起价,搞来搞去八九百万钱少不了。

关键是位置已经被胡围顶了,也就不能这样算成本了。

至于搞死他,空出位置再买?

做是做得到,但没必要。

动辄就是杀杀杀,会留下很不好的名声,而且在诸多手段中,杀也是最低劣的做法。切不要以为杀掉对方就能一劳永逸,这年头稍微有点地位的人都是拖家带口成群成族的,杀得了一个,还能将其灭族么?

由此结下不死不休的梁子,还省不了多少钱,完全没这必要。

如今赚钱的方法有很多,他徐锐也不是很缺钱。能和平解决争端,完成自己的目的,那就是多花点钱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