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赶到铁线树林之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途中所遇修行者共有两百余人,彼此戒备,并未发生争斗;尸体也有三十多具,都不是尸鬼所杀,与太岁山庄无关。

“我算是弄明白了。”班鲁站在牛背上,啧啧赞叹道:“太岁山庄够厉害的,为了考验咱们,弄出那么大的幻阵。被尸鬼害了的,都是假的;修行者互相拼斗死了的,那就是真的,假中有真,真中有假,这种手段真是厉害。”

众人深以为然。

罗天生并不说话,端坐在牛背默默思索,隐隐觉得,佛煞叔叔传授的阵法之道,似乎也能布置这样的幻阵,一时之间,眼前有无数光点密布,每个光点都坐落在一处天地元气节点,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有百万千万。

仿佛,古神战场整片天地都被阵法笼罩,需要的心神计算简直恐怖,以现在的境界和神识之力,要摆出这样的阵法实在是天方夜谭,差距不可以毫厘计。

“嘘!”牛背之上,小四公子隐有所觉,往罗天生看了一眼,面露讶色,而后手指竖在唇前,轻声道:“大家别吵,小罗似乎进入了顿悟之境。”

众人各自噤声,转头看向罗天生时,只见他刚刚睁开眼睛,“呵呵”一笑道:“有点儿领悟,已经醒了。”

“顿悟,又是顿悟!”班鲁伸手撕扯自己的头发,几欲抓狂:“罗天生,你还是不是人啊,顿悟是你家的?想顿悟就顿悟,还让不让人活了!”

杜无冬说不出话来,蛮山岳哈哈大笑,倒是小四公子疑惑道:“怎么,小罗先前顿悟过?”

班鲁气呼呼道:“何止是顿悟过,还没去太岁山庄之前,他片刻之间连续两次顿悟,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小四公子沉默三息,轻声感叹:“年轻一辈有小罗如此,是我大衍皇朝之幸,以后怕是要一飞冲天;但于我等同辈而言,实在是个不小的激励,若是不想被他撇开,都要加倍努力才是。”

众人对视一眼,心有所感,都觉得小四公子这番话,实在不像是从十四五岁的少年口中说出,但又觉得他由心而发,并不是刻意为之,当真有些古怪。

说话间,避水犀脚步不停,五色幼羚跟随在侧,已经到了铁线树林中心,金线树王脚下。

蛮山岳和杜无冬有鱼竿傍身,但材质远远不如金线树枝,各自上树折枝,替换原来鱼竿;班鲁的鱼竿是自己锻造,内含机括,轻易不能更换,而小四公子的鱼竿材质非凡,比金线树丝毫不差,没有换的必要。

罗天生选了一根五丈多长的树顶细枝,剑砍刀劈也好,用力掰折也罢,居然坚如铁石,表皮丝毫只是稍有损伤,其中一丝丝金线微微闪光,闪过之后,树皮受损之处随即完好如初。

“不行不行!”蛮山岳身量高大,选的树枝将近二十丈长,粗逾碗口,早已激发了体内蛮血,一身气力犹如蛮牛,同样无法折断树枝,累的大汗淋漓,连连摇头道:“这木头结实的有点儿过头了,弄不下来!”

杜无冬面露笑容,一缕真气放出,绕着树枝轻轻一转。

无声无息间,铁线树枝悄然而落,再如法炮制,把蛮山岳和罗天生选定的树枝削下,交到两人手中,解释道:“金线树有土木金三系灵力,坚韧非凡,做鱼竿再好不过,只是折枝困难;我的真气修为恰好与其对应,所以容易一些。”

两人接了树枝,只见上面仍有杜无冬真气环绕,把微枝细叶削去,又刻了手握密纹,通体光滑笔直,握在手中紧密艰涩,绝不滑脱。

“老杜够意思,心思比女的还细腻。”蛮山岳取出旧鱼竿掰断了扔掉,一边夸赞,一边伸手向罗天生讨要东西:“小罗,你不是有蚕丝藤吗,给我几根,我做鱼线。”

罗天生毫不犹豫,立刻把蚕丝藤取了出来;三人制作线轮,班鲁又送了百锻鱼钩,再有小四公子赠送饵料,不过盏茶工夫,垂钓之物一应俱全。

自始至终,吴伯都在远处戒备,距离只有五十余丈,既不远离也不接近,目光偶尔看向小四公子,见他和罗天生等人相处甚佳,彼此有说有笑。看了几眼便不再多看,脸上浮现出一丝会心微笑,既有九分敬意,也有一分慈爱。

“好了。”众人制作鱼竿完毕,班鲁吆喝一声:“现在去大湖,我记得那个地方,就在东南方五百多里,一会儿就到了!”

众人分骑牛羊,吴伯仍是在后跟随。

……

古神战场之内,距离太岁祭坛光幕出口约有一千三百余里,正是大湖所在。

大湖方圆约有百余里,坐落在青山脚下,其水碧绿,水面灵气浓郁不散,周围又有巨树参天,地面也有碧草如茵,正是一处垂钓消遣的绝佳之地。

罗天生等人到来之时,湖边早已有不少修行者垂钓,或是宗门结队,或是友朋成群,使用的鱼竿钓饵品质各不相同,身边都放置了鱼篓,其中鱼儿三五条,形体肥美色泽鲜艳;纵然比不上班鲁先前钓到的蛟鱼,比寻常鲤鱼倒是好了无数倍,作为灵宠饲养有些不足,烹制了食用恰如其分,鱼肉之中蕴含的灵气对修行之人大有滋补之效。

小四公子不喜人多,取出一只储物口袋交给吴伯,交代道:“那些垂钓的修行者,你和他们讲讲道理,以谢礼相赠,请他们暂且离开,等我们钓了蛟鲤再来;若是不愿也不必强人所难,我们换个地方便是。”

吴伯接了口袋,轻轻躬身,而后脚下白光闪烁,围绕湖边行走。

所到之处,无论三境四境,又或是实力更高一些的五境六境修士,收了储物口袋里的谢礼,金光灿灿,都是些品质极高的金精石;或是十块八块,或是三四十块,而后更不多言,收拾渔具各自离开。

有心性豪强之辈,吴伯多加几块金精石,诚恳劝说,也都卖了面子;只有两伙修士见财起意,亮出兵刃准备抢夺,被吴伯伸出手指,一缕白光烧成灰烬,剩余修士再不敢妄为,讨价还价的勇气都没有,纷纷远离湖边。

“这下清净了。”班鲁走到湖边,解下背后大铁箱做凳子,一屁股坐上,而后抛饵进入湖水约有十丈,吆喝一声道:“大家有话一会儿再说,别把鱼吓着,湖边水浅,我钓到那条蛟鱼是大运气,咱们一心想钓到龙鱼,我觉得希望不大,钓几只金鲤烤着吃也不错,罗天生的手艺好着呢。”

众人都不多言,各自洒饵垂钓。

小四公子的饵料极为符合鱼儿口味,不过两炷香时间,众人抛竿起杆,总共钓了百余条大鲤鱼;然而正如班鲁所说,蛟鱼难得一见,众人一条都没钓到。

“没关系。”小四公子手臂一甩,从湖中拽出一条半丈多长的活蹦乱跳红鲤鱼,检查额头并无蛟尖凸起,扔进身边鱼篓,轻轻笑道:“运气来时挡不住,运气无时求不得,钓鱼二字可视为修心,对我等修行也有裨益;况且鱼肉味美,我也想尝尝小罗的手艺。”

罗天生钓了三十多条鱼,都装进了腰间葫芦,又收起鱼竿钓饵,呵呵笑道:“今天运气不好,蛟鱼肯定钓不到了,我去检点儿柴火,给大家弄鱼吃。”

“小罗,不用那么麻烦。”杜无冬手指一伸,远处地面破裂,一大片枯枝钻了出来,比烈日暴晒还要干燥,见火就燃,用来生火做饭最好不过。

班鲁从储物口袋取出大铁锅,罗天生搭了木架,小四公子一缕火苗出手,燃起火焰,几人一起动手剥鱼洗鱼,或煮或烤,忙的不亦乐乎。

不多时分,大铁锅中鱼汤沸腾,烤架之上鱼香浓郁。五人团团围坐,蛮山岳又取出五坛烈酒,一人分了一坛,隔着火堆向罗天生招手,喊一嗓子道:“小罗,我知道你滴酒不沾,但今天大家开心,听我一句,出来行走江湖的,不会喝酒难免遭人笑话,你试着喝点儿。酒这东西越喝越有滋味儿,喝着喝着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罗天生伸掌一拍,一缕真气托着酒坛轻飘飘落在蛮山岳身前,摇头道:“你喜欢喝就替我喝了吧,我第一次见班鲁的时候,他的酒我喝了两口,又辣又苦,不好喝。”

班鲁也取了五个酒坛出来,五人各分一坛,瞥了罗天生一眼道:“小罗,你说我的酒不好喝,我还不想给你呢。这是当今大衍皇帝陛下御赐给我家的三十九年窖,陛下登基那年窖藏的好酒,天下少有。我费劲千辛万苦才偷了……呸,是拿。我好不容易拿出来的,是你不识货,可不是我的酒不好喝。”

蛮山岳和杜无冬连忙拍落酒坛封泥,揭开酒封闻酒香,一脸惬意。而罗天生仍然不要,又是一掌送到蛮山岳身前,再次摇头:“不喝。”

“既然小罗不喝烈酒,不妨尝尝我这个。”小四公子见状微笑,从腰间锦囊取了五只木桶出来,轻声道:“这是雪山莲花和灵芝葡萄酿造的甜酒,女子爱喝,我们男子也有人喜欢,我烈酒甜酒都能喝一点儿,小罗,你喝一口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