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生作答之时,小四公子也在答话。
小四公子身份特殊,见识更是非凡,面对公羊管家此问,不需思索,当即正色言道:“天下万民生而平等,可不见,可不言,却不可不知。百姓为国之基石,修行者当为国之支柱,哪怕贩夫走卒,无论大派宗主,既然应命而生,皆有其存在的道理;而修行者虽在皇朝之外,但就我大衍而言,又非全然如此。”
说着,小四公子往天空轻轻拱手,继续言道:“以我大衍皇朝为例,有苍霄国师真人镇压国运,许多宗门往军中输送弟子,壮我军威,固我社稷,比大夏龙图两国更显法度。以此来看,修行者也应身受皇朝制约,如此一来,纵然利令智昏,也不至于枉顾天子律法,否则以修行之法强大己身,难免高高在上,有违众生平等之意。”
罗天生和小四公子所答有相近之处,只是眼界不同,言语有所差异,而两名“公羊管家”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又抛出第二问:“如果公子日后身居高位,譬如国之君主,又或是无敌天下,是否会约束天下修行人,以求真正平等?”
小四公子看了公羊管家一眼,目光似有深意,缓缓说道:“此乃我之志向,一生所求,但凡有朝一日能走到那般高度,必然律行天下,以为铁则!”
罗天生面对公羊管家第二问,仍是思索片刻,先是摇头,又轻轻点头道:“如果我真能走到那般地步,对那些普通的修行者不会加以约束,人人自由自在,最是快活。不过,若有修行者为非作歹,行凶作恶,那就是我要管的事情,只要路见不平,断然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
两处密室之中,两位“公羊管家”面无表情,声音也无变化,再发第三问:“请问公子,世间妖魔人怪,有灵众生,是否尽在平等之列?”
小四公子神情严肃,再次拱手道:“古有圣人在世,定伦理,立纲常,传教化,人族始立。而后观神尸降世,参悟大道,始有修行传世;妖族只凭本能,生而蛮劣;魔族只知毁灭,性情残虐;又有精怪异类,行止诡秘,都是未经文明开化之辈。故而天下万灵,人族最高,异类相较低等,此为我口中所言,心中所想,亦是天下人理应信服之公断。”
罗天生应对这第三问,沉思良久。
幼年魔狼抚养,此为妖;六煞亲而传道,这是人;张如圣残杀斜谷村民,这是恶修欺压量良善;羧羚生而哺育,这是母子天性;种族看似不同,然则相较之下,又哪有什么高下分别,不过是凭心做事,各从己愿。
思索过后,罗天生轻声回道:“精怪也好,妖魔也罢,哪怕是虫豸蝼蚁,又或是顶尖修士,在我眼中,都是一般平等。”
公羊管家听了两人回答,面色仍是丝毫未变,伸手指指天上,口中又发第四问:“小四公子,你说人族最高,那么神又如何?”
小四公子微微一怔,皱眉沉吟片刻,回道:“在我看来,若天上众神行而为善,称它为神才算实至名归;若是为恶,与邪魔无异,若无凡人祭拜赞颂,那便不配称之为神,论其身份地位,更应该排在人族之下。”
公羊管家似乎对小四公子的言论微感诧异,顿了一顿道:“小四公子,依你之见,十万年前有神尸从天而降,这是为何?”
小四公子沉默三息,低声说道:“古时旧事,我无缘亲见,但我认为,十万年前天降之尸,应是修行路上先行之人,并非真神!”
公羊管家再不多说。
同一时间,罗天生密室之内,公羊管家也有一问:“罗公子,你说万灵平等,那么神又如何?”
“神?”罗天生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道:“我听说过有神,十万年前的事情也知道一些,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是神?”
公羊管家正色拱手道:“所谓神祇,秉承天道而生,定天地四极,执掌日月轮转,万古星象,身具无上威能,以我口舌,难述其十之一二!”
“原来神是那样的存在!”罗天生在脑中勾勒一番,心驰神往,忍不住赞道:“厉害,真是厉害,那肯定是高高在上的伟岸姿态,我想象不出来到底有多么厉害。”
公羊管家莞尔道:“依罗公子的意思,万灵之中,又以神最高等,老朽猜的可对?”
“不对。”罗天生认真摇头道:“既然神是天地秩序,那又怎么能和人相比?譬如天上星辰,曜日明月,谁会拿它们和我人族谈高论低?在我看来,这并非同种事物,不能做以类比,更不能以高下而论。”
公羊管家不再发问,往罗天生脸上慢慢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罗天生答完之时,也正是小四公子作答结束之际,两处密室之内,两名“公羊管家”沉默都有数息时间,而后微微侧耳,似乎有人附耳低言,随即起身拱手笑道:“此次一问一答,蔽庄礼物已然备好,请公子稍等。”
公羊管家出了密室,罗天生和小四公子各自等待,只是盏茶时分,又见公羊管家面带笑容返回,手中各持一物;走进小四公子屋内的,掌心托了一道有形无质的金色气流,约有巴掌大小,呈五爪金龙之态,交到小四公子手中,微笑道:“此为皇道龙气,以公子先前所言,心中之志,和此物最为相称,蔽庄主人以此物相赠,助公子成就皇图霸业。”
小四公子纵然心态沉稳,远超常人,面对此物也难免激动,当下将皇道龙气收起,拱手谢道:“世间竟有此物,多谢庄主厚情,再谢公羊管家厚爱!”
公羊管家拱手还礼。
同一时间,罗天生面前,“公羊管家”拿了一颗混圆宝珠,犹如天上烈日,在屋内大放光明,缓缓说道:“罗公子,蔽庄主人依你先前所言,特赠此宝‘浮世珠’,心神与之相合,可观天下万物,又有无穷妙用,不必老朽赘述,罗公子可以自行研究。”
罗天生接珠在手,一缕心神灌注其中,只觉自己仿佛飞上高空,身化太阳,一眼可看方圆数十里,事无巨细;无论脚下太岁山庄,又或是浓雾之间的所有事物,譬如庄内班鲁等人,庄外一百九十名龙遥铁骝卫,乃至空中浮尘,地面薇草,尽数了然于心。
此种感觉,便如同身化神祇,观望人间,心态更是隐有变化,仿佛置身于凡尘之外,超脱了世间一切。
也就在罗天生以宝珠观人间之时,人间又有两道身影,站立在太岁祭坛万丈高空,目光遥望太岁山庄,仿佛看透了空间阻隔,穿越了战场光幕,落在了小四公子和罗天生身上。
这两道身影,一道身穿深青色道袍,面如常人,看似有五十多岁年纪,一双眼睛如有神光,看其相貌,正是大衍皇朝九朝国师,号称修为第一人的苍霄真人;另一道身影却是一头漆黑苍狼,体型与普通妖狼无异,和苍霄真人差不多高下,双目之内隐有繁星闪烁,正是罗天生口中的“狼公”,居住在太岁山巅的那头绝世魔狼。
一人一狼遥望太岁山庄约有三息,苍霄真人淡淡道:“那人许久不问世事,此次出山设局,也不知他想做些什么。”
魔狼声音沉而有力,低低道:“他所选中的人,与你我所选一致,看他所作所为,想来是不甘寂寞,也要插一脚进来。”
“魔狼兄所言不错。”苍霄真人淡然一笑:“只是沧海桑田,世事更替,早已不复当年光景。他纵然不甘寂寞,棋盘落子也难改大势;所图所望,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魔狼轻轻摇头:“你别小看他,回想千秋万载,他何时不是搅屎棍?你我只见他棋盘落子,似无章法,实则定有深意,纵然是你我二人,一时之间也猜不出他在谋划什么。”
“听魔狼兄之言,似乎对他还有些顾虑?”苍霄真人转头看了魔狼一眼,微笑道:“既然如此,魔狼兄何不出手阻止,免得坏了你我大计?”
魔狼和苍霄真人对望一息,又转头往太岁山庄再看三息,身影从空中淡化消失,只留下一道笑声:“苍霄,大衍国事繁忙,我不与你聊了;至于那人,此时没必要理他,他给我们的人送东西,哪有打回去的道理?”
苍霄真人不再多说,又往太岁山庄看了一眼,而后身形逐渐虚化,凭空消散。
两人消失之际,也正是罗天生心神与浮世宝珠分离之时,面前“公羊管家”面色平静,于两座密室之中,对小四公子和罗天生同时拱手道:“公子,先前老朽曾言,今日收了我太岁山庄礼物,日后需为我山庄做一桩事情,若不答应,老朽便只能将礼物收回,这是主人的意思,老朽不敢违逆。”
小四公子思索半晌,轻轻点头:“只要不违我处世之则,若太岁山庄有所请,我必义不容辞,答谢今日之谊。”
罗天生不假思索,把浮世宝珠放到公羊管家身前,摇头认真道:“珠子是挺不错,但我不缺好东西,我不喜欢受制于人,所以,你的要求我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