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这是自罗天生离开太岁山罗刹岭,外出历练的第二个年头,也是奚青青天下行走的第二个年头。

前段时间,大衍风雨飘摇,皇位更替,国内不少宗门或是被清整,或是在限修行令的推行之下而息事宁人;大势所趋之下,整个大衍境内,似是在三个月大刀阔斧的改革过程之中变得稍显和睦。

然而一切仍是百废待兴,大衍的理念尚且还需有朝一日。

都说正月十五闹元宵,人约黄昏赏花灯。大衍都城地处水乡,山水秀丽、园林典雅、河网密布,其小桥流水人家的特色闻名天下。

纵横交错的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河灯,河畔亦有千万盏繁灯如同烨烨星光点缀在树下廊前,灯火辉煌,灿烂如昼。月光斑驳,泼洒平稳如镜的河面上,如同洒下一片氤氲的霞光,波光**漾,回旋扩散,好似天空成了飞霞的河,河水成了映霞的天,当真是水天一色,光射彩掩。

河灯随波逐流,变成一条条闪光的星带,灯火点点,闪烁**漾,犹如一颗颗色彩斑斓的珍珠,两岸千万盏灯彩照耀川陆,形成一幅绮丽壮观的水上灯景。

都城内外,百万人家,家家门前挂着春灯,堂上悬着花彩。放眼望去,竟似火树银花不夜天,好一副万家灯火的盛世景象。

此时,明月高悬。城河两岸,沙戏灯、马骑灯、火铁灯、架儿灯、象生鱼灯、一把蓬灯,人物满堂,种类繁多,各式花灯点缀的大衍都城宛如仙境。

城中万民欢腾,摩肩接踵,街填巷塞。各般跑旱船、踩高跷、鼓吹弦索、社火百戏、马戏杂耍……竞相演映,不时引得潮流如涌的人群发出阵阵喝彩声。

大衍闻名天下的衍圣山亦是热闹非凡,因那从龙之战而元气大伤的衍圣宫,经过三个月时间的休养生息,尚且算是恢复不少;此时,高约十数丈的夫子塔层层结灯,灯火辉映下,映照的方圆数理如同白昼。

夫子塔的塔顶之上,赫然站着一个十七、八岁,身着嫩黄色衣衫的少女。

那少女长发随风,衣决飘飘,在点点灯光与那皎皎月光的映射下,好似不染风尘的神仙,引得衍圣宫内一众弟子抬头望见,便**不已,竞相争看。

她正是灵树观弟子,当今天下行走,奚青青。

三月前,她与师父陈观桐亲眼目睹了罗天生与大夏龙图两朝大军,以及谋逆叛乱的琅琊海阁以及一众离经叛道的宗门山派的护国一战,自是担忧不已,同样也雀跃不已。

罗天生越来越强了,而她却好似止步不前,渐渐只能观望罗天生的背影了。

这不由得让她心里稍感一息失落,但是转念便又有无穷的斗志自心底攀升,从她离开灵树观继续天下行走之事至今,也已是三月有余,但仍是放不下牵念着罗天生的那颗心儿,蓦地便来到这衍圣宫,国子监。

她知道,罗天生已是国子监大祭酒,享皇室俸禄,终日住在寝居里闭关修炼,为之后前往中土神洲而做充足的准备。然而,她初尝爱情滋味,一颗芳心全然系在了罗天生的身上,如今便要和罗天生分别,就像是丢了魂一般,无论做什么都全然提不起精神,只是每天板着指头期算着与罗天生的十年之期还有多久才能到头。

而今已是元宵佳节,过了节便是罗天生前往中土神洲的日子。她早早来到大衍都城,怀着期待的心情,想要和罗天生见这一面。

然而,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傍晚,再从傍晚直到入夜,眼见已至亥时,明明罗天生就近在咫尺,反倒是她那颗又似激动,又似羞涩的心一直砰砰跳动不已,令她竟是着实不敢见罗天生这一面。

“天生,你要闭关到什么时候?”奚青青站在塔顶上,一双入水的眼眸里似是倒映着月光,静静的望着夫子塔底,兀自轻声言语道,“我只想见你一面,只需你走出来,让我远远的看上一眼便好……”

便在这时,塔底下的人群中又一次的**起来,奚青青顺着声响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天际上,又有一个少女踏空而来,那少女容颜甚美,且透着一丝狂野的英气,身上衣着不多,仅以一条斑斓锦缎遮掩玲珑丰腴的身段,一头金发长发随风飘**,一双绿瞳碧如幽潭,浑然不似北陆中人。

少女飞掠而至,轻巧落地,顺手捋了一下头发,脸色无比冷漠,全身上下散发着丝丝狂戾的气息。

她所过之处,原本拥挤异常的人群竟然纷纷让出一条通道,直直走至夫子塔底,运起一口丹田气,大声喊道:“罗天生,你给我出来!”

话音落地,便令衍圣宫一众弟子以及夫子塔顶的奚青青,尽皆眼底闪过一丝讶色。

“她是谁啊?怎得直呼祭酒大人其名?”

“见她不似北陆中人,怕是域外人士吧,难不成是来寻仇的?”

“这也太猖狂了,真得当我们衍圣宫无人吗?这可是大衍都城,皇帝所在,谁人胆敢放肆?”

听那少女的话语,人群里不由得发出阵阵窃窃私语。

站在塔顶上的奚青青同样神情忽然冷淡起来,一双如水眼眸静静望着那名少女,也不言语,也无动作,心中却是万般思量。

不多时,只见夫子塔里一道人影疾射而出,瞧了那少女一眼,脸上蓦地绽开一抹笑容:“尤娅狸,你怎么来了?”

这人正是罗天生。

一众衍圣宫弟子,以及站在塔顶的奚青青听闻罗天生此言,不少人眼底再次流露出一丝讶色,而后人群里再次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她就是尤娅狸?”

“尤娅狸是谁?”

“西荒洲摩罗宗宗主,摩天罗的弟子,尽得摩天罗真传,她怎得和祭酒大人认识?”

塔顶之上的奚青青,见到罗天生的那一刻,眼底自有波光流转,柔意尽现,而后便又将目光望向尤娅狸,心中揣测万千。

而站在塔底的尤娅狸,眼见罗天生出来,蓦地冷哼一声,说道:“当年火煞和我师父定下的誓约,你没忘吧?”

“自然忘不了。”罗天生笑道,伸出两根手指,“你我三战之约,还有两次。”

“哼,记得便好,我已刻苦修炼了一年,修为日益高深,已然迈入九境。今日便是来找你讨教讨教,履行这三战之约。罗天生,废话少说,跟我去塔顶上一战。”尤娅狸说完,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只是随意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便如履平地一般轻飘飘的一掠飞上塔顶。

罗天生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尤娅狸已是先自上了塔顶,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轻轻一顿足,整个人飘然间掠上塔顶。

“青青?”罗天生掠上塔顶的瞬间,便自一眼望见了奚青青的身影,不由得目露讶色,惊呼出声,“你怎么来了?”

罗天生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原本一张白皙的俏脸上,万般柔情和冰冷气质瞬间化作一股莫名的情绪,三分激动,三分欢喜,三分悲伤,更有一分久别重逢的心酸。

奚青青只觉一股莫名的情愫在心头化开,蓦地涌上一股心痛的感觉,不由得眼眶一红。

“青青?”罗天生眼见奚青青一张娇俏的小脸蓦地变化,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挠了挠头,蓦地像是知晓了什么,便自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奚青青兀自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只是话却说不出来。

尤娅狸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蓦自狠狠一顿足:“罗天生,你到底打不打?我今日来找你,不是看你儿女情长的,你若不打,那便认输,莫要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

“打不得。”罗天生闻言,认真的摇摇头,说道。

“那你就认输!”尤娅狸一双绿瞳猛地一瞪,气哼哼的回以一句。

却见罗天生又摇摇头,报以一个歉意的笑容:“我不会认输。因为你胜不了我。”

“你不打,怎知我就胜不了你?”尤娅狸被罗天生的话给气笑了,两手兀自一插腰,鼻头一皱,气呼呼的回道。

罗天生并不言语,只是轻轻一顿足,天地之间登时便有万千气象陡然凝聚,时而有云海狂涌如潮,时而有月光清冷似凌冽剑芒,强劲的气势将夫子塔顶的天空尽数冲**成白昼。

狂暴的天威,搅动的天地为之变色,塔底一众衍圣宫弟子立刻惶恐起来,就连皇城之内早已入寝的大衍皇帝谷梁映日都感受到这股肆虐刚猛的威势,连忙从榻上翻身坐起,待查探清楚这股狂暴气势的来源是罗天生时,蓦地扁了扁嘴,笑骂了一句,遂又卧回榻上。

仅仅三息,罗天生收回气势,抬起眼眸看着尤娅狸,兀自笑道:“我说打不得,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尤娅狸脸色微变,心下大惊,迟疑良久才兀自说道:“你……你竟迈入了十境?”

话语里尽是深深的不可思议!

只见她眼底流淌而过一丝失落和绝望,又见她蓦地摇摇头,两只粉拳兀自悄然握紧,抬起一双如有炬火攀升的坚定眼眸,咬牙说道:“这一战算我输了,三战之约还有一战,下一次我定能胜你!”

说罢,便见尤娅狸纵身一跃,凌空踏步,朝着远方天际飞快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