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唐国地处大衍皇朝西南,与大夏皇朝交界,境内多山川河岳,方圆约有七万余里。
如今三月初春,乍暖还寒。
净唐国皇宫御花园百花齐放,共有凉亭九处。此时中心一座凉亭内,张如圣陪立在一名中年儒雅文士身侧,对面端坐当今净唐国主,国主旁边端坐一位削瘦老太监,似乎有些暗疾,手中握着一条锦帕,时刻低低咳嗽几声,脸色微微泛红。
儒雅文士面容端正,颔下有三缕长须,穿布袍步靴,腰间悬一柄四尺长剑,眉眼之间有化不开的阴郁,此刻见那老太监咳嗽,轻轻拱手,低声道:“只是些许小事,拖累公公受伤,沉机深感不安。”
这位儒雅文士正是乾坤阁主陆沉机,而这位老太监,正是侍奉净唐皇室三代的大内总管,也是净唐国唯一一位八境准宗师,郭玉宫。
郭老太监放下手中锦帕,脸上有些不健康的潮红,摇摇头,低低笑道:“伏棺宗主褚幽岐,学会了唤神的法子,以七境巅峰召唤古神之灵,威力不凡。你也是七境巅峰,却未必是他对手。前日我去伏棺宗,虽被他震伤本元,但他识海神鼎已破,侥幸逃掉性命,乾坤阁只要找到他藏身之处,你和如圣都能杀他。”
“多谢公公。”陆沉机解下腰间储物口袋,取出一枚猩红丹药,脸上隐有几分不舍,珍而重之的交给郭老太监,道:“公公,这枚乾坤大丹最能益气补元,请公公笑纳。”
郭老太监咳嗽几声,接过丹药看了几眼,微微摇头,道:“陆阁主,你破境在即,如果能成功步入八境,对我净唐国意义重大,这枚丹药是你乾坤阁先辈传下,不要浪费在我这无用之人身上。”
陆沉机刚要拒绝,一直未曾说话的净唐国主淡淡笑道:“陆供奉,乾坤阁于我净唐一国立功无数,郭伴伴好意,你领受即可。另外,如圣与谷梁二皇子交好,他要伏棺宗那具神尸,乾坤阁还需多花些心思,也好让这位二皇子对我净唐多加照拂。”
此间四人,张如圣身份地位最低,一身黑气凝而不散,躬身沉声道:“谨遵陛下圣谕。”
陆沉机不再拒绝,把乾坤大丹收回;而净唐国主缓缓抬头,遥望西北大衍皇城方向,缓缓道:“大衍那位谷梁皇帝雄才大略,欲让天下修士敬畏皇权,要把大衍皇朝打造成铁板一块,只是……”
这位一国之主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陛下不必担忧。”陆沉机拱手,沉声道:“谷梁二皇子资质绝佳,深得大衍皇帝宠爱,若能承继大衍皇统,我净唐之危立解。”
郭老太监咳嗽不止,足有五息才停,脸上红潮慢慢褪去,低低笑了一声,道:“谷梁皇帝野心大的很啊,有苍霄国师撑腰,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大衍皇朝原本七十六属国,如今还剩几个?他要打造一块铁板,卧榻之旁岂能容净唐酣睡?一旦大衍修士跪伏大衍皇权,被他腾出手来,只怕以后的大衍啊,再也没有什么属国啦。”
“净唐国运永昌。”陆沉机目光低沉,声音压得更低:“谷梁二皇子必能继位,大衍皇帝的野心,实现不了!”
净唐国主看他一眼,沉默约有三息,轻声道:“如圣下次见到二皇子,为朕带一句话给他,朕的小女儿婧怡公主年方二八,兰心蕙质,有意前往大衍皇城问圣宫求学,希望二皇子多加照拂。”
张如圣躬身领命,而陆沉机则是再次拱手,并未开口。
郭老太监慢慢呼出一口悠长气息,低低叹道:“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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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唐国与大夏皇朝交界之处,一座深谷寒潭旁边。
总共三百余人围绕寒潭,看着水潭表面漂浮的一座黝黑木棺,面有深忧。
寒潭方圆四百余丈,此时表面雾气升腾,无穷天地灵力往木棺汇聚,其中隐有一道气息忽强忽弱,已持续了不知多久。突然,那黑木棺微微一颤,棺盖砰然炸裂,一道人影从棺中飞身而出,落在水面连连摇晃,口中喷出一篷血雾,其中夹杂不少内脏碎片,而后端坐水面,面色无比苍白。
这人现身,周围三百余人半跪在地,齐声叫道:“宗主!”
“都起来。”这人年约四十五六,身材宽厚,只是胸口塌陷,头颅又有几分干瘪,满脸络腮胡须,无力摆摆手道:“冯,戚,刘,三大长老何在?”
一名青年弟子犹豫一下,往深潭走了两步,从腰间储物口袋放出三副残破棺木,其中摆放三具老者残躯,面色悲愤,道:“禀告宗主,当日那个老太监杀进咱们宗门腹地,三位长老为我们争取生路,炸鼎一战,都被陆沉机和张如圣联手杀死,宗门大火连烧十天十夜,已是一片废墟。”
这位络腮大汉正是当代伏棺宗主,如今听到青年弟子所言,沉默整整十息,面色时而黝黑,时而泛红,时而苍白,口中一声闷哼,又吐出许多血沫。
“师父保重!”青年弟子连忙半跪,又道:“十日之前,我们已按照宗门遗训,但凡遇到宗门大劫,便向罗刹岭求援;动用北往商盟鹰隼,松了一封天字信函。”
伏棺宗主与那郭老太监大战三昼夜,且战且逃,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此刻运气调息,缓缓摇头,面带苦涩:“我宗和那位冰祖娘娘早已断了联系,若是信函送到,她老人家愿意出手,此刻岂会没有消息传来?我伏棺宗势小力微,她老人家又岂会放在眼中。”
三百多名弟子并不知道那位闻名天下的冰煞与本门是何关系,而伏棺宗主并不多说,转头看向那位青年弟子,低声道:“叶昭黎,本宗识海破碎,神鼎炸裂,一身修为仅剩两成,此生恐怕难以恢复。现传宗主之位于你,延续我宗传承,永世不绝!”
青年弟子“叶昭黎”面容悲戚肃穆,双膝跪地,两条手臂平直伸出,双眼垂泪道:“请师父赐棺!”
“新宗主继位,本该大张旗鼓,邀请宾客见证。只是我宗落难,无人相帮,在此山谷传位,却是委屈你了。”伏棺宗主幽幽一叹,脚踏潭水慢慢走到叶昭黎身前,伸手轻轻抚摸这位心爱的弟子头顶,而后退出一步,从腰间储物口袋放出一副金色棺椁,放在叶昭黎双臂,面色多了气氛凝重:“你未入七境,仅是六境巅峰,此时担任宗主有些勉强,只是事急从权,若不能托住金棺十息,立刻放手,万万不能伤了根基。”
叶昭黎深知,传棺继位,此为伏棺宗规矩,托棺十息,才算真正具备担任宗主的资格。此刻双臂托棺,识海神念狂涌而出,犹如一对巨大手掌,协助两条手臂保持金棺不坠。
将近三息之后,这金棺剧烈震颤,把他神念震的摇摇欲坠;约有五息左右,叶昭黎脸色一变,七窍同时流出血水;直到七息过去,这位伏棺宗年轻一辈的最杰出弟子只觉得识海翻滚,脑中一片混乱,再也无法托举金棺,身躯猛地晃动几下,在第八息即将到来之时,双臂无力下落,泪流满面。
“今日金棺难传,非人力所能为。”伏棺宗主眼眶微微湿润,仰天叹息一声,又伸手搀扶叶昭黎起身,摇头道:“徒儿,你已尽力,不必难过。此处深谷是我历代先辈开辟的避难之地,入口有悬棺迷阵,或许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叶昭黎擦干泪水,双拳紧握:“师父,我就在这里修炼,只要晋升七境,接过金棺,再去和那老太监拼命!”
“拼不过。”伏棺宗主目望山谷出口,又转身看看那三百残余弟子,思索片刻,低声道:“今日昭黎接棺失败,你们谁愿意试试,都过来吧。若有人托棺十息,便是下任宗主,不忘我先祖遗训,传承本宗不绝。”
三百多名弟子,仅有二十几人进入六境,都有自知之名,见叶昭黎无法托举铜棺十息,自己更是无法完成。此刻纵然有机会,却无人上前接棺,全部半跪于地,面有惭色。
“是天要灭我伏棺宗,怪不得你们,怪不得你们啊!”伏棺宗主慨然长叹,伸手抚摸地上金棺,满眼不舍:“金棺传承到我手,已有一百六十七代。陆沉机抢夺此棺,正是为了棺中神尸,纵然毁灭,也决不能让它落在陆沉机手中!”
说完,这位心中悲愤难言的一宗之主抬起手掌,往金棺重重拍落。
然而就在他挥掌之际,身旁叶昭黎突然转身,如临大敌一般,大喝一声:“是谁?!”
伏棺宗主识海崩裂,神念虚弱,并未发现有人到来;此时手掌一顿,缓缓转头,只见一道身背铜棺的青年身影,旁边似乎跟着一名婉约女子,正在从远处慢慢走来。
“你们这座山谷,入口悬棺迷阵不够强,挡不住陆沉机。”罗天生带着小荷姑娘走到伏棺宗主身前,点头示意,而后看向叶昭黎,微笑道:“我的辈分有些高,冰姨交待,你们见到我,都要叫一声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