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不是陆白霜，为聚灵骨笛开出的价格非常公允；北往商盟也不是乾坤阁，从来不会亏待客人，尤其不会亏待背棺少年这样的年轻豪客，更不会亏待这位背棺少年身后的罗刹岭。

这位男扮女装的小公子，伸手把聚灵骨笛轻轻推到罗天生身前，轻轻笑道：“君子不夺人所爱，罗公子虽是五境巅峰，但佩戴这枚骨笛还有些作用；只要罗公子愿意答应我一个小条件，骨笛尽可收回，一万四千枚金精石就此作罢，损毁飞舟不必再赔偿。”

罗天生行走江湖已有一年，善能识人辨人，见这女孩儿眼神明澈，并无恶意，当下微微一笑道：“只要我能办到，定会尽力而为。”

“简单的很。”小公子面露一丝喜色，伸手拍拍腰间锦囊，道：“我随身带了上品飞舟一艘，愿意与罗公子打个赌，罗公子与我以神念交锋，若能胜我，我亲自驾驭飞舟，送罗公子前往雷息城，耗费精石由我承担；若我侥幸取胜，同样亲自驾驭飞舟送罗公子前行，不过路上所需精石，则需要罗公子担负。”

罗天生伸手拿起聚灵骨笛，重新系在脖颈，手指蘸着茶水，在身前桌面写了一个“日”字。

字迹公正，横平竖直，也无锋芒透出，看似寻常。

掌柜妇人观看片刻，微微皱眉，不知其中奥妙；而在旁边小荷姑娘与这位小公子眼中，这一字便是一轮太阳，三尺桌面隐有百里方圆，正是这背棺少年以浮世宝珠磨砺神念，养成一股神念气息，犹如神祇临世，烈日当空。

“妙。妙的很。”小公子目光异彩连连，同样伸出一根细嫩手指，在“日”字旁边写了一个“月”字，果然如皓月高悬，月光皎洁，与阳光各占一半桌面，两者泾渭分明，一阳一阴，在这北往商盟店铺之内大放光明。

约有半盏茶时间过去，桌面水渍渐干，日月二字光辉收敛，近乎同时消散。

罗天生并不说话，而这位小公子面露一丝惋惜，道：“你写字比我早，神识之力却和我的字迹一同消散，这一场比拼是我输啦。”说完，又婉然一笑，道：“难怪能在灵树观擂台无敌，罗刹岭走出来的修士，果然不同寻常。”

“只是侥幸。”罗天生轻轻拱手，想一下，微笑道：“我知道一种功法，入境修行至六境巅峰，而后自废修为，破而后立三转可成，根基无损，而神念强大无比，堪称同境无敌。小公子应该只是两转，否则我必然难以取胜。”

小公子看他一眼，一双明眸波光流转，轻轻笑道：“六位煞星前辈搜罗天下，教你的东西果然不少——罗公子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修炼这种功法的人，只能是女子。”罗天生又蘸茶水，在桌面写了“北往”二字，曦日气息比先前“日”字更加浓烈三分，笑问道：“姑娘，你能修炼这门功法，年纪比我还小，能做到北往总盟管事，身世来历何须明言。”

这位身世不凡的管事小姑娘盈盈一笑，伸手在颊面轻轻一抹，露出真容，又把顶上束发摘下，一头柔软青丝垂在双肩，再用一条珠链缠在脑后，果然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少女，又有一分少年英气，笑道：“早在我神识探查，落在你身上时，你就知道我是女子，对不对？”

“姑娘冰雪聪明。”罗天生点头，却无意与她多做交谈，指了指西南方向，拱手道：“劳烦姑娘驾驭飞舟，七十万里外天雷泽，我两次要去，两次都遭遇变故，不得不半途而止，这次再试试运气，看还会不会再有变故，是不是天意叫我去不成。”

这位年纪轻轻的管事姑娘并不知罗天生先前经历，却也猜到他去天雷泽并不顺利；而小荷姑娘却是明明白白，知道罗天生两次起意前往天雷泽，先遇班鲁求救，又来解救蛮山岳危机，的确极不顺利。

按这背棺少年的说法，果然是天意不教他去天雷泽，几桩事情巧合到了极点。

“罗公子要走，我自然如约而行，亲自送公子前往。”管事姑娘起身离座，并不与店铺掌柜妇人多做交流，转身走出店铺门外。

罗天生与小荷姑娘随后走出，只见蛮山岳和避水犀牛还在门外等待，手中抓了好多绿草青枝，大把大把的往犀牛口中塞去；而这大犀牛吃的甚是过瘾，牛嘴吧嗒吧嗒嚼个不停，两只硕大的鼻孔呼哧呼哧喷吐青色水汽，满脸惬意。

“避水灵犀，很少见。”管事姑娘看了看犀牛主人；身高两丈的蛮大个子，必须仰头。

蛮山岳却不看她，直把目光落在背棺少年身上，嘿嘿笑道：“小罗兄弟，谈妥了？他们分部有没有飞舟，去天雷泽需要多久？”

罗天生转头看向管事姑娘，目光隐又询问之意，而这姑娘手掌拂过腰间锦囊，一道浅青光华放出，离地约有二十丈，现出一艘长约十丈的皎白飞舟，通体光华隐隐，似乎是以某种巨兽骨骼打造，通体又有凶性散发，气息极为骇人。

“飞舟消耗精石不多，七十万里只需七日。”管事姑娘心头一动，一缕神念包裹身躯，轻飘飘登上飞舟，招手道：“罗公子，蛮公子，请！”

二十丈高度，对蛮罗二人而言轻而易举；小荷姑娘跳上牛背，避水犀足下生水光，一样轻松跳上飞舟；而这飞舟无比平稳，避水犀五丈多长的庞大身躯落上，居然丝毫没有下沉，更没有半丝摇晃。

地面上方，掌柜妇人挥手送行，又有街道无数寻常百姓抬头仰望，啧啧称奇。

管事姑娘并无多余动作，只以神念催动，皎白飞舟表面升起光幕屏障，隔绝气流，缓缓升上三千丈高空；而后一道白光闪过，早已从众人视野中消失，径直往雷息城方向飞去。

御舟飞行半个时辰，这位绝色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走到罗天生身边，笑吟吟道：“我知你叫罗天生，你却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姓北宫，家中同辈排行第九，你可以叫我九姑娘。”

罗天生看过《北陆洲妖魔杂修志异》，上面记录着天下有名杂修；譬如在大衍皇朝一手建立神工班家的班家老祖，就是天下杂修最为著名之人，还有一位亲手建立了北往商盟的绝世前辈，没有名字，只有姓氏。

也姓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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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息城，北往商盟分部。

七十万里路途，十位舟工乘做寻常飞舟尚未返回，飞舟坠毁的消息早已传了过来。

冯掌柜心里纵有准备，也知此事干系甚大，已有三日吃不下饭，满脸愁苦；店内伙计深知他为何发愁，却无法开导，一老一少在这店铺柜台后方长吁短叹，不知如何是好。

“冯掌柜。”一道年轻女孩儿声音从后院轻轻传来，又有三分笑意：“我见你这店铺愁云笼罩，生意惨淡，可是为了飞舟坠毁一事？”

听到这道声音，冯掌柜脸色一变，连忙迎到后院儿；只见后院中心，北宫姑娘刚刚挥手收起飞舟，旁边一头五丈大犀牛哞哞有声，还有一名身高两丈的大汉子；曾经见过的罗豪客和小荷姑娘都在这大汉子脚下，身高犹然不及这大汉小腿。

“九小姐。”冯掌柜顾不上和罗天生打招呼，苦着一张脸连连告罪：“飞舟失事，老朽则无旁贷，不论商盟如何处置，老朽甘愿一力承担。”

北宫姑娘轻轻摆手，笑道：“些许小事，我已与罗公子谈妥，与你无关。”

“罗豪客。”冯掌柜满脸惊喜，又向罗天生连声道谢。罗天生笑着摆手，表示无事，而蛮山岳声音响动如雷，闷声闷气道：“小罗，这里距离怒江还有多远，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探索天雷泽？”

罗天生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按照北陆山河图记载，这里距离怒江还有三十余万里，我去天雷泽并不打架，只是找些东西。”说完，这背棺少年又转头看向北宫姑娘，轻轻拱手：“姑娘可否送蛮子一程，所需精石……”

没等罗天生说完，这位商盟骄女早已明白他的意思，爽快答应：“这趟算是我自主所为，不算商盟生意。去一趟怒江而已，来回用不了多久。”

如今天色尚早，北宫姑娘又把飞舟放出，问一句道：“蛮公子，现在启程？”

蛮山岳与罗天生同行多日，叙了不知多少情意，被这背棺少年一通好劝，对翟凤娇一事逐渐放下；此刻只想早些前往怒江，看看那龙人一族有何神奇，拱手抱拳与罗天生告别，喊一声道：“小罗，保重！”

罗天生目送蛮大个子和避水犀牛乘舟远去，心中微有感慨；又与小荷姑娘向冯掌柜辞别，第三次前往天雷泽。

然而，两人刚刚走出店铺门口，只见一只鹰隼如梭，从百丈空中“嗖”的一声飞入店铺，几乎紧贴罗天生脸颊飞过，落在身后冯掌柜手中。

罗天生不以为意，与小荷姑娘动身继续前行；然而后方冯掌柜检查鹰隼，面露古怪之色，往两人背影招手喊叫，面露苦笑：“罗豪客，真是不巧，这趟天雷泽，恐怕您又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