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携风身分两道,一道作势逃窜,浑然若真;又有一道轻风,悄无声息,已欺进小荷姑娘身前十丈。
再需一步,他便能把这位仅有一境的美貌女子抓在手中,连同倒地昏睡的蛮山岳,甚至修为尽废的翟凤娇,都是他手中筹码;不需再战,胜似比拼,轻易便能胜过罗天生。
只是,他未能迈出这最后一步。
他听到了一道蚕鸣声。
两道淡金色光线,从地面蛮山岳胸口陡然飞出,一只在蛮山岳身躯上空盘旋飞舞,一只落在小荷姑娘身前两丈——正是自从那背棺少年从天而降,早已守护在此的两只千毒万绝蚕。
有蚕在,能保小荷姑娘无虞,能保蛮山岳再不受任何损伤。
琅琊携风停在十丈外,看着空中的两只小蚕,沉默一息,又转头看向正在慢慢走来的罗天生,低声道:“你早就算好,我会拿他们做人质,事先把两只千毒万绝蚕布置在此?”
“是。”罗天生看了远处翟凤娇一眼,轻声道:“我用此蚕挡了翟凤娇一剑,只教它们保护蛮山岳和小荷,至于翟凤娇,你要用她做人质,小蚕不管。”
琅琊携风不看翟凤娇,只因本命风刃被破,此刻脸上血色褪尽,苍白虚弱;他脚下踩着两道青风,漂离地面约有一寸,似乎随时可以逃走,却并不逃,沉声问道:“我虽败,但不甘。我那道本命风刃,是感悟十万年神尸秘纹,耗费无数心血凝聚而成;太岁六煞给你参悟的神尸是什么,你又悟出了什么,为何可以用一道吼声,轻而易举破了我的神纹风刃?”
“我家大人没有给我参悟过神尸秘纹。”罗天生摇头,道:“我佛煞叔叔的名头,想必你也知道;我觉得,罗刹岭或许也收集过许多神尸,可能都被我佛叔吃了。至于我为什么能破你的风刃,只是因为……”
这位背棺少年无比认真,绝没有取笑之意,只是说着天下修行者人尽皆知的事实:“因为,你还不够强。”
你还不够强。
这句话无懈可击,琅琊携风无法反驳;身具宝物也好,参悟神通也罢,打不赢这位背棺少年,自然就是不够强。
“你也不够。”这位出身琅琊海阁的宗主亲传弟子慢慢转身,往东南方向行走,双脚踏清风,不缓不急,一边行走,一边低低道:“我打不赢你,你也杀不死我,同辈之中无人能够杀我;大衍百年神兵榜,排行八十三,琅琊御风袍,穿在我的身上,你破不开。”
只是,琅琊携风刚刚走出两步,又听背后那名背棺少年问道:“你的袍子,能不能挡住九境宗师?”
“宗师?”琅琊携风心头一震,转过头来;只见罗天生手上,已然捏住了一道红光,指尖有火芒微闪,周围无数符纹流转。这火光乍一出现,周围天地灵气立刻被其引动,隐有气象伴随,方圆百里风雪骤停,可见艳阳高照,一片晴空。
小荷姑娘站立不远,听罗天生一语,吓得心头狂跳,只以为他看穿了自己身份;此刻看到罗天生手中火光才彻底放心,一眼认出,那正是两个多月之前,罗天生为天断崖虎王医治陈年旧疾,借助大夏皇朝那位镇国大元帅的一缕火气,以真气凝符之法,制作的半枚真气符箓。
“琅琊海阁是大衍皇朝第一宗门,给你的保命物还有多少?”罗天生手捏半枚符箓,认真道:“这枚符箓破不开的我的布衣,只需半分余威便足以让我重伤;你的袍子比我布衣还要差上一些,如果现在你拿不出更好的防身宝物,我会用它杀死你。”
琅琊携风摘下了右手青玉扳指,表面一道道细纹缓缓开裂,一缕缕光丝飞舞,正是极品法宝才能具备的自毁之威;他以损毁宝物为代价,在身周布置出一道光丝屏障,又把身上布袍蒙头遮脚,全身上下尽数包裹在这件排名八十三的宝衣之中。
全力而为,只为抵挡半枚符箓,因为这位琅琊海阁弟子,知道九境宗师的威能有多么可怕,更是知道那背棺少年手中,此时捏着的是大夏皇朝那位纳兰大元帅的赤阳真火,并非九境宗师,而是已然迈入十境的绝世强者。
九境可称宗师,十境堪称仙人!
罗天生右手轻扬,半张仙人符轻轻飘起,犹如扔出了半颗缩小了无数倍的太阳,一派浓焰蔓延开来,周围温度不知升高多少,仅在三丈之内,覆盖琅琊携风周围,烧出了一团火红泛白的炽烈光芒。
仅是一息,琅琊携风身旁光丝屏障犹如冰雪溶解,不见其踪;他的身影在火焰中若隐若现,周围旋风呼啸不止,不知隔绝了多少热力,更不知有多少热力透过旋风,落在他身上布袍,侵入了他的体内。
三息之后,施展这半道符箓的背棺少年放下手臂,丹田真气消耗一空,就连筋络生出的真气都已全部告罄;而那团烈焰之间,琅琊携风身形模糊,气息已然衰弱到了极点,唯独脚下两道青光不散,带着他的身子,犹如一道掠过海面的劲风,往西南方呼啸而去。
罗天生凝望那道劲风,沉默片刻,挥手收回两只千毒万绝小蚕,慢慢走到小荷姑娘身边,微微摇头:“杀不死,还是被他跑了。”
小荷姑娘见他面色沉重,有心劝慰,拍手故作欣喜道:“可是,他不是公子的对手啊,我离他比较近,好像听到了他的惨叫……也可能是听错了。公子,符箓是你施展的,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你听错了,那团烈焰威势极大,声音传不出来。”罗天生轻轻笑了一声,道:“如果他修武夫之道,躯体强悍,或许不会受伤;但他是个法修,身体没那么结实。”
说到此处,这位背棺少年脸上笑意稍微浓了几分,又道:“他背景深厚,宗门灵丹妙药不少,只要未死,总有办法恢复;只是恢复之前,有些伤势会很疼,心里更是屈辱难受。”
小荷姑娘身为九境,早已察觉,琅琊携风被火劲所伤,头发全部焦糊,体表皮开肉绽,更没有半点好地方;尤其**要害,身为男子最脆弱之处,早已烧成了一团焦炭。
固然能以灵丹再生,但这般伤势,只怕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也不知道他返回琅琊海阁讨要丹药,如何去向宗门开口。
“今日被琅琊携风逃走,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罗天生沉默片刻,走到蛮山岳身旁,看着这位重伤昏睡的挚友,又看看不远处被小荷姑娘一拳打晕的翟凤娇,低声道:“蛮子对他师妹最是深情,我废她修为,希望蛮子醒来不会伤心。”
小荷姑娘一双妙目眨动几下,露出几分狡黠笑意,上前伸手,拖着翟凤娇一只脚腕,足足拖出百余丈远,又在雪地挖个大坑迈进,只露出一些缝隙教她透气,而后返回罗天生身边,嘻嘻笑道:“我们都不要理她,教她自生自灭。咱们带这位蛮公子找个僻静地方疗伤,不教他知道就好。”
罗天生微微摇头,却并未把翟凤娇从雪地挖出,揭开腰间葫芦嘴儿,把蛮山岳两丈多高的身躯收进葫芦,思索几息,并不和小荷走远,只在这大雪之中行出五十里左右。
两人一路行走,天空大雪纷飞,早把这一场战斗痕迹和身后脚印尽数遮盖,唯有周围那些被半枚仙人符烧焚的树木,连根须都已烧成虚无,也不知需要多少年才有新的植物长出。
走出五十里外,正有一座低矮山坡,罗天生一剑开山,在山坡脚下开出一方十丈洞穴,又把蛮山岳身躯放出;只是随身并没有合适毡布,无法承载他这两丈身躯,只得放在地上。又出去掰了些树枝树干,在山洞升起篝火,而后细细检查蛮山岳伤势。
早在与琅琊携风交手之前,这背棺少年就以竹针封脉,一缕缕真气丝线缝合体内脏腑,暂时把伤势稳住;如今蛮山岳体内,蛮血之力已然发挥效用,许多破裂脏腑渐有愈合之势,只是丹田破损,气旋运转迟滞,修行根基已然受损,却不是蛮血可以治愈。
“小荷,你先出去。”罗天生轻轻摆手,道:“我要解脱他全身衣物,为他重塑丹田气旋,你身为女子,多有不便。”
小荷姑娘答应一声,转身走出山洞。
罗天生手掌一翻,把蛮山岳体内竹针取出,又取出一枚毒煞亲手炼制的疗伤圣药塞进蛮山岳口中,而后解脱他身上血迹斑斑的上古铠甲;只是,这背棺少年刚刚触碰铠甲,只觉有一股大力涌来,似乎不允许他触碰蛮山岳身躯。
“嗯?”罗天生眉头一皱,再以真气查探蛮山岳体内伤势;只见那制式古朴的上古战甲之内,正有一道道奇特光华,隐有血色,往蛮山岳小腹丹田汇聚;又有药力辅助,那受损破裂的丹田正在缓缓修复。
这背棺少年观察片刻,已知这战甲不凡;当初太岁山庄那位神秘主人以此战甲相赠,正是和蛮山岳一身蛮血相辅相成,此时为他疗伤,并不亚于自己一身医术,此时已然放心,不再动手医治,只在旁边端坐,等待蛮山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