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尾湖面,九公子三人站立在六足蜥蜴后背,目光紧盯方圆五十里湖水。

这位水剑宗名列第九的年轻公子双手负在身后,眼神隐有杀意,姿态更是高傲,仿佛周围修士无人有资格入他眼中;十二公子与十六公子已拔出腰间佩剑,只因殁兵谷中不能动用金属兵刃,都在入谷之前特意准备木剑,剑长四尺六寸,宽仅有半寸,通体褐黄色,深处隐有微光,不知是何奇异木材。

偶有修士破开湖水冲出,立刻远离这三人,仅仅看到九公子胸口那个金色“水”字,哪怕不知名姓,也知道他是水剑宗当代年轻一辈的名列前十之人,在龙图皇朝威名赫赫;又因五行剑宗同气连枝,寻常修士绝不敢轻易得罪。

三人等待约有半柱香,目光突然一亮。

二十里外,两道身影浮出水面,一人身背铜棺,挽着一名女子手臂;而那女子紧紧抱着背棺少年的胳膊,状似亲密,只是被那少年轻轻推开,似乎对她无意。

“那小子身后背的果然是铜棺。”九公子目光一眯,声音陡然冷厉三分:“大夏皇朝有伏棺宗,门中修士的棺材都是放在储物口袋,谁会背在身上?这人必是罗天生!”

十二公子与十六公子手中木剑一紧,剑尖冒出三尺剑芒,双眼杀机毕现。

“走!”九公子脚掌一跺,催动六足蜥蜴,口中喝一声道:“追过去!”

此时,罗天生与小荷刚刚浮出湖面,在湖底仍无所获;让小荷深深吸气,缓解胸中烦闷,而后撑起真气屏障,准备再次潜水。

九公子三人杀意一现,这背棺少年立刻心生感应,慢慢转头。

远处十里外,六足蜥蜴踏浪而来,口中嘶吼声声,生长着三片骨甲的粗壮尾巴在身后拍击水面,一蹿一动便已冲出五十余丈,来势汹汹,顷刻间又已逼近五里。

“水剑宗的人?”罗天生眼睛一亮,早已看清这三人穿着打扮,和去年在太岁山古神战场击杀的“隋十九”一模一样;心意一动,解除真气屏障,转头对小荷微微一笑道:“那三个人是来找我寻仇的。人在江湖难免得罪旁人,结下仇怨就要化解仇怨,这与善恶无关,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这一路走来,小荷姑娘也见过不少修士拼斗,每次见到,都会吓得瑟瑟发抖;此时听到罗天生要与人厮杀,一颗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紧紧抓着罗天生手臂,身体抖若筛糠,脸色更是白的吓人,呼吸气促不说,眼角都快流出泪来。

再过片刻,六足蜥蜴已然冲到近前;九公子站在蜥蜴后颈,并未拔剑,距离罗天生二人仅有五丈,往他两人身上细细打量,尤其往罗天生背后铜棺多看几眼,轻轻点头,似是询问,更像确认:“你就是罗天生?”

罗天生看他一眼,轻轻一笑,转头继续与小荷交谈:“仇人性情各有不同,有人喜欢说些废话,有人一言不发,直接拔剑相向,也有人操控灵兽,或是下毒布阵,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而我们应对办法也有许多,或是全力击杀,或是自忖实力,及早逃离。”

说着,罗天生手臂一抬,指了指九公子,又道:“比如他们,都是领悟了剑意的高手,资质不错。我自认为可以轻易杀死他们,所以不必逃走,也不必与他们说废话。如果有心看一看他们的招式,想要学些东西,交手时可以留三分余地,学完再杀。如果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那就不必考虑其他,出手再无余地,杀的越快越好。”

有罗天生一番讲解,小荷姑娘已不似方才那般惧怕;这位货真价实的九境宗师,奉了奚圣女之命前来观察罗天生心性的婢女,此时对这背棺少年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在小荷姑娘看来,这一路与罗天生同行,以美貌不能打动这少年;而他颇有侠义心肠,处事更是成熟冷静,浑然不像十四五岁的少年,更像是久历江湖的成年修士。此时完全没有把水剑宗这三位公子放在心上,也能见这背棺少年对自身实力是何等的信心十足。

九公子听罗天生说这许多,脸色渐阴,背后双手轻轻一握,开口说话,声音冷如冰窖:“十二,十六,把他生擒活捉,带回宗门!”

身旁,十二公子与十六公子同时动身冲出,足踏水面,脚尖点水**开层层涟漪,身法极为轻盈;剑意更是强悍,犹如江水滔滔连绵不绝,剑气所到之处,空气陡然黏稠,有无穷劲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把这背棺少年牢牢束缚。

“如果是我自己应对他三人,或许会缠斗一会儿,感受他们的剑意,尝试有所领悟。”罗天生手臂轻轻一甩,仍对小荷说道:“但此刻有你在旁,我要感悟剑意,留下一人即可,立毙另外两个,免得有所威胁。”

这背棺少年说话之际,手臂一甩之间,两道淡金光线从袖口激射而出,正是那两只千毒万绝蚕小蚕,在空中一闪即逝,早已穿过十二公子与十六公子胸口,又从两人背后穿出,没有带起半点血珠。

两只小蚕在空中划出一道椭圆弧线,而后落到罗天生肩头;而水剑宗这两位年轻公子,手中剑势戛然而止,江河剑意瞬间消散,身躯只是微微一颤,气息已然断绝;脚下真气一停,无法立足水面,身体坠入湖水的同时,已被小蚕剧毒溶解大半。

直到完全入水,这两人的身躯早已化成一滩污血在水中散开,只有即将腐朽的雪白衣衫和他们的储物口袋,慢慢沉入这龙爪湖的淡金色湖水,再也不见踪影。

一招杀死两人,罗天生面色丝毫不变,左手仍抓着小荷手臂,教她不至于落入湖水,平静道:“这是我最强手段之一,杀人最是干净利落。以后你独自行走江湖,也要准备一些与此类似的绝杀招数,还有遭遇强敌逃命的保命本事,都是修行人赖以求生的必备手段。”

小荷早已吓的说不出话来,面无人色,死死抓着罗天生的胳膊,气息乱成一团;而那位站立在六足蜥蜴背上的九公子,眼见两名师弟身死,完全来不及救援,双眼瞬间血红,一口银牙近乎咬碎:“色呈淡金,你这是即将成年的千毒万绝蚕!”

罗天生仍不理他,把小荷的双手轻轻推开,一团真气包裹,教她浮在水面,再说一句道:“这个人被我杀死同伴,仍能忍住怒气,没有立刻出手,能认出我两只蚕儿,其心智,见识,都不可小觑。这样的敌手,留着必成大患,你以后遇上,能杀就杀,不能杀赶紧逃,实力强了再去讨还。”

小荷在真气团里战战兢兢,随着湖水起起伏伏,嘴唇抖得厉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始终未能发声。

“别怕。”罗天生足踏湖水,站在小荷前方,直视九公子,淡淡道:“现在你可以出手了。”

此时,周围湖岸和附近湖面已有不少修士观战,都被那两只小蚕的致命一击深深震惊,生怕殃及池鱼,远远躲开;九公子并不出剑,眼中血色缓缓褪去,双手垂在身侧,目光寒冷,沉声道:“自始至终,你一直在为这个女子讲解如何做一名合格的修士。今天我也教教你,天下修士只有两种,一种是真正的强者,另一种自命不凡,在我眼中,活着与死人无异!”

“听你这么说,我很好奇。”罗天生手掌一托,两只小蚕从肩头飞到掌心;往他脚下六足蜥蜴看了一眼,道:“你认为,这只蜥蜴能挡住我的蚕儿?”

九公子不再说话,右手握住左侧腰间木剑剑柄,拔剑,出剑。

一剑斜撩,剑意如潮。

在罗天生眼中,只见一道海浪铺天盖地,从他剑上呼啸而来,决然无法躲开;而他脚下蜥蜴头颅高昂,口中猛地一声怒嚎,身躯摇动,身后巨尾狂甩,尾端三块骨甲白光隐隐,显然是它的天赋本领。

“不错。”罗天生手掌一震,两只小蚕激飞而出;同时并指成剑,从上往下轻轻一划。

三百三十万次拔剑,出手随心所欲,学自罗刹岭盲眼剑煞,独属于背棺少年的基础剑式!

这一剑出,对面九公子瞳孔一缩,瞬间色变。

在这位水剑宗名列前十的年轻天才看来,有一片浮云起于天际,力压海浪;而两只小蚕,轻松穿透蜥尾骨甲,穿出两个小拇指大小的孔洞,又如闪电一般变向转折,从六足蜥蜴后背冲进体内,开始飞快吞噬。

罗天生只出一剑,九公子连出三道海潮剑意,仍有两重连波气劲未能挡住;身躯连连暴退,脚掌踏水下沉半寸,湖水没过脚背,胸中一口气息难平,又有一股血气激**,要从口中喷出,以一身修为强行压住。

只是,就在九公子暴退之时,那六足蜥蜴早已被两只小蚕吞食一空,又猛地激射出去,从九公子胸口小腹一穿而出,随后返回罗天生肩头,口中“兮兮”叫了两声,兴致不算多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罗天生收起小蚕,转身回望小荷姑娘,轻轻一笑:“有些时候,我的判断也会失误,他的剑意不值得我学习,我刚才以为他至少能支撑三息,结果一息不到,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