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兵谷连绵七千余里,两侧山崖断壁无数,乱石杂草在所多见。
距离谷口二十里外,有一队人马驻扎,旗帜鲜明,绣着一个七尺有余的“郭”字;总数约有两千余人,正是龙图皇朝驻军;为首将领骑一头斑斓猛虎,手中握一条狼牙铁棒,威风八面。
就如大衍龙遥军士一般,但凡有修士进入殁兵谷,都需缴纳一枚金锭,并非金精石,而是寻常黄金。
只是,除这位领兵将领之外,其他军士手中兵刃都是坚木打造,正是因为殁兵谷屠龙神剑之威,金属兵刃不能幸存;这位将领手中狼牙棒显然品质不低,能承受谷口剑威,并不碎裂。
此时正值清晨,已有零零散散的许多修士从这“郭”字军旗下方走过,但凡四境以下修士,每人各交一枚金锭。而那四境以上者,对这龙图军士不看一眼,径直走了过去,也无人来阻拦。
“龙图皇朝,比大衍终究是弱了一些。”罗天生心中感慨,并不做那特殊之人,缴纳两枚金锭,带着小荷姑娘进入殁兵谷。
小荷姑娘谨记罗天生所言,距他仅有四尺,不敢离的稍远;而罗天生步伐有意放缓,免得小荷姑娘无法跟上,一路缓缓行走,入谷约有一个时辰,路遇修士数百,各自防备,却不曾发生冲突。
再走盏茶时光,前方地势渐低,地面沟壑丛生,又有污水流淌,泥泞不堪。
小荷姑娘加倍小心,不让脚下沾染泥水,随罗天生行这泥泞山道,并无丝毫怨言;两人一前一后,直走到山谷深处,此时视野已然开阔,即便罗天生眼里都无法看到尽头,谷中植物更是奇特,不论花草树木,表面都有淡金色泽,形状如龙,显然是沾染真龙气息而生,至今不绝。
“罗公子,我们漫无目的,到底要寻找什么?”小荷姑娘心中存疑,忍不住问道:“像这种地方,朝廷不知找过了多少遍,你要找的东西,或许早就被他们带走,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罗天生并不答话。
《北陆洲神迹录》记载,四百年前,有修士在这殁兵谷寻找到“灵血草”,能让残肢再生,也有当年神祇手中屠龙神剑碎片,虽无大用,但其质地特殊,无法摧毁,表面又有神纹,有资质绝高之人能从中领悟极强剑法,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
由此可见,此谷虽在龙图皇朝境内,但朝廷并未彻底搜索,否则天下修士又如何肯来?
“我要找的东西,殁兵谷不一定有,只是碰碰运气。”罗天生不曾明言,心底实是抱了寻找神尸的想法。在灵树秘境,背后铜棺吸收神之手臂,如今自己一眼看去,能见姻缘红线,能力奇特。
这背棺少年自从灵树观英才盛会结束之后,并无要事,太岁山狼公与太岁六煞也都未教他回返,以北陆洲之大,天下无处不可去,但凡《神迹录》记载之地,都是罗天生有意前往之地,要看一看是否还能找到神尸,背后铜棺吸收之后,还能不能获得其他能力。
再走片刻,罗天生遥望前方一道鸿沟,只见深不见底,宽约百丈,把前方道路横向隔断,长不知几百里,延绵向两侧山崖,边缘更是无比整齐,像是被人一剑劈开。
“剑意很强,我看不懂。”罗天生走到鸿沟前方,往深处看了一眼,只觉剑意逼人,犹如一把绝世神锋深埋鸿沟底部,似乎随时都会爆出惊天一斩,不敢再看,说一声得罪,而后伸手握住小荷姑娘手腕,脚下履云靴黑光闪烁,带她飞跃鸿沟。
身在半空,小荷姑娘脸色泛白,强自镇定,不由自主的抱紧了罗天生的胳膊,胸口更是有意无意的往他身上贴去;罗天生真气一动,身形陡然加快,躲开小荷姑娘的亲密举止,双脚落在鸿沟对面,手掌松开,继续前行。
小荷姑娘心底暗笑,脚步却不放缓,继续跟随。
罗天生时而取出浮世宝珠观望,与小荷赶路不止,路遇修士越来越多,也有从山谷对面行来之人,垂头丧气,似乎并无所获;也有人眉飞色舞,显然找到宝物,步伐飞快,往山谷出口一路飞奔。
“得失都挂在脸上,容易招惹祸端。”罗天生一边行走,一边为小荷姑娘讲解,认真道:“我们身为修士,固然有些本事,但比我们更强的还有许多。如果找到贵重东西,放在储物口袋就好,脸上不要有任何表露,否则……”
说着,罗天生伸手指着远处一位兴高采烈的青年修士,淡淡道:“你看。”
那位青年修士身穿深青劲装,腰间悬挂储物口袋,一双铁腿奔走如风,常常一跃而起,跨过四五十丈距离;看其身法,感其气息,应该是三境巅峰或是初入四境,身法更是迅捷。
然而大后方,突然有一块石子破空而来,呼啸有声,瞬间穿越四五百丈距离,猛地轰在这青年修士后心。
青年修士猝不及防,被这石子从半空击落,斜坠在地面,翻翻滚滚留下一地血痕,在二十多丈外停住,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口中鲜血止不住的涌出,手脚抽搐,已然被打断脊骨,脏腑震**,眼看活不成了。
再过六七息时间,一名白发老者,身穿深黑袍服,从后方远处飘然而来,落在青年修士身旁,抬脚把他脑袋一脚踩爆,血液脑浆碎骨四散炸飞;又解下他腰间储物口袋,检查片刻,微微一笑,而后收入怀中,面色如常,继续往远处走去,仿佛只是一桩小事,丝毫未曾放在心上。
周围也有其他修士,心底自忖实力,深知不是这白发老者对手,不敢上前;对那青年修士的尸身看也不看,各自往前路行去。
“弱肉强食,这就是修士,就是江湖。”罗天生收回目光,平静道:“小荷,你已算是半个修士;刚才那名青年如果毫无表露,安然行路,那白发老者也不至于杀他。匹夫无罪,怀璧也无罪,一旦被人发觉,那就是死罪。”
小荷姑娘远远看着那一地红白脑浆,伸手紧紧捂着嘴巴,脸色惨白,忍不住的想要呕吐,却不肯在罗天生面前失态,忍的极为辛苦,眼中溢出泪水,正是强忍呕吐所至,也是正常反应。
“有一种做法,叫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罗天生解开腰间葫芦嘴儿,倒出一些欢欣泉水给她,又道:“就在小半个时辰以前,这青年修士击杀了一位红袍修士,而两人素不相识,可见这青年也不是良善之人。我们救人无错,如果救了恶人,便与自身行恶无异。”
说完,这背棺少年直视小荷,认真道:“江湖太大,我有六位长辈教导,现在都不敢说看清了江湖。你走上修行路,就是江湖人,这些都要学习。”
小荷姑娘喝了欢欣泉水,脸色稍微好看几分,不敢再看那青年修士的尸身,眼中流泪不止,抽泣道:“公子,小荷情愿永远跟在公子身边,永远不要学会这些东西。”
“跟在我身边久了,那怕你不想学,自然也会明白。”罗天生抬脚再走,不给小荷反应时间,大步向前。
小荷姑娘连忙跟上,只是心头震动难以平息,脚步略显轻浮,不太平稳。
同一时间,距离两人百里之外,又有两道身影联袂而来,一人唇红齿白,脸上肌肤比女子更细,正是洞剑阁弟子卓玉川;另一人身高只有四尺,穿一件鲜红小夹袄,如同孩童一般,唯独说话老气横秋,是青年音色,拦住一位迎面而来的年轻修士,大声道:“喂,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身背铜棺的小子,身边还有一个女的,挺漂亮。”
这位年轻修士行走江湖,深知“老人妇孺,僧人道士,最是不能得罪”。此刻被这孩童挡住去路,不敢动怒,拱手诚恳道:“兄台,我赶路太急,而且这山谷太大,并没有遇到背着铜棺的修士。”
孩童修士仰头看向卓玉川:“卓兄弟,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卓玉川点头:“应该是真的。”
“可是,我猜他是骗人!”孩童修士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一对小眼睛微微一眯,凶光毕露。
年轻修士见势不好,脚下真气狂涌,动身飞逃。
“我齐幼隗要杀的人,有几个能走?”孩童修士一声长啸,手掌往腰间储物口袋轻轻一副,一具黝黑人形傀儡从口袋飞出,又有二十余条真气丝线于他十指相连,嗖的一声追到那名年轻修士身后,双掌一交一错,已把他脖颈切断。
一腔热血从年轻修士脖颈冲出,大好头颅被血柱冲起两丈多高,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动几圈,眼睛犹然睁着,死不瞑目。
“区区三境修士,身上想必也没有多少好东西。”齐幼隗收起人形傀儡,不去收拾年轻修士身上的储物口袋,往前方看了一眼,咧嘴笑道:“卓兄弟,前面人不少,咱们再找人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