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叫什么山,山上平日都来些什么人。”李处耘一面赶路,一面问身边的南唐降将,是江岸守备军的指挥使。
“这山叫佛灵山,山上有个很出名的佛灵寺,金陵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常来这烧香拜佛。
这段时间北面战事不顺,北军到了长江北面,不少人都不敢来了,要是去两年,这地方车水马龙,来的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达官贵人.......”
“今天到山上来的有什么贵人,你记得么。”李处耘边走边问。
他们在山脚驻守,路过行人都要盘查,往来人他们大致是知道的。
那指挥使脸色发白,犹犹豫豫不敢答,李处耘立即就明白,山上可能有大鱼!
李处耘也没威逼,而是小声道:“你尽管说,某不会外传是你说的。”
那指挥使这才小声道:“午后六皇子及其亲友上山......”
六皇子!
李处耘一听,顿时激动起来,加快脚步冲过去。
待他气喘吁吁的带兵到山脚下,即刻派兵,让人在南唐降兵带路下把守各处下山要道。
随后自己亲自带兵顺着大道往山上赶,很快与众多衣着华丽,惊慌失措的贵胄子弟在半山腰台阶上相遇。
李处耘大吼一声:“不想死蹲在地上别动!”
面对森寒刀剑长矛,这些娇生惯养的贵胄子弟顿时慌乱起来,根本镇定不下来,李重进立即张弓搭箭,一箭射死一人,怒吼到:“找死!”
瞬间把所有人吓住了,“想死的再动!”
白玉石阶被血染红,山道上所有人都被吓住,李处耘随即下令,让士兵吗看押这些人,都押送到山脚下集合,自己率兵亲自山上,抓捕剩下的人。
一路踩着白玉石阶往山上冲,全身甲胄重得累死人,李处耘干脆下令卸甲,留下一都人马在半山腰看守甲胄,剩下的轻装去抓人,反正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富贵子弟,也不怕他们激烈反抗。
一面赶路一面忍不住感慨,“这一座山距离金陵几十里,山道都用白玉石铺石阶,不知道要靡费多少钱财,耗费多少人力,那些和尚道士哪里的钱修,都是因为那些贵胄子弟要来这玩闹吧,北方还在虎视眈眈,他们倒是悠闲自在,享乐成风。
只怕就算这次咱们过不了大江,这唐国也撑不了多久。”
旁边一个文绉绉的带刀从事官笑道,“都使,自古以来南国就不是北国的对手,以南拒北都没长久的,我看说不准唐国主是早看开了,只想着当一天皇帝算一天,图着享乐吧。”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李处耘点头,他和普通将领不同的一点在于他读过不少书,经历过很多事,许多时候都会想想道理,而不是单纯的蛮干。
“这样就苦了唐国百姓.......”他感慨。
很快,有人回报在山腰一处亭子里抓到大鱼。
李处耘赶过去的时候,一对年轻夫妇被十几个带刀的护卫护在小亭中,亭中正好能看到铺满江面的战船,两人一看就衣着不凡,特别是那年轻妇人,连他也只看一眼就被惊艳到了。
外围大量的周军士兵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等李处耘来后,纷纷让开条道。
李处耘看了那慌张的年轻男子一眼,他和史大帅年纪差不多,气度和个头上却差很多,此时面色苍白,手脚发抖。
十几个侍卫刀锋向外,却各个脸上神色都不好看。
李处耘上前,指着后方江面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首尾的船队道:“我上朝大军十万就在山下,你们还敢负隅顽抗,自寻死路!识相的丢下兵器投降,本将饶你们一死!”
几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丢下武器投降了,顿时年轻夫妇更是吓得面色发白,那男的几乎要哭出来,眼泪都在打转了。
李处耘已经大致猜出两人身份,试探性的道:“六皇子。”
那年轻人见人认出他来,急忙道:“没错,孤王正是唐国六皇子,封号郑王,你是何人,不得对孤无礼!”
这是个傻子么,他莫非以为自己的尊贵身份现在也管用?李处耘心里冷笑,随即下令,“拿下,给某看好了,带到山脚听候大帅发落。”
将士应诺,瞬间将他按住,不理会他的呼喊,直接带走。
看着剩下楚楚可怜,美丽动人的年轻女子,李处耘瞬间就想到关于大帅史从云的种种传言,马上心动起来,心想这或许是个讨好大帅的大好机会啊!
于是低声对身边得众多将士道:“把她客客气气的送到大帅船上,你们懂我什么意思么。”
众人顿时心领神会,一副大家都懂的表情,“大帅肯定会高兴的!”
........
史从云站在船头看着南面滩头,李处耘身先士卒领兵抢滩登陆之后没有按照预定计划快速集结,而是领兵往东面的山上去了。
他起初有些不解,这李处耘要干嘛?
过了一会儿,滩头派人搭乘小船回来报告,原来是那山上有南唐的达官贵人,甚至据说还有个皇子,李处耘带人去抓人了。
史从云这才没白过来,随即大喜,要是才到金陵就能抓住个皇子和众多贵族那岂不是可以多要一大笔赎金。
随即又下令,命司超率一百艘战船往东进发,探明水域,同时占据金陵城南江中洲,命令传达出去,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司超开始率战船东进,去占据金陵城正南的江中洲岛。
郭廷谓熟悉附近水域,作为司超副手。
到下午些时候,他远远看见李处耘果然从山上抓住不少人,正往山下押送。
又有人划着小船到中军来汇报,说是李处耘抓住了南唐国的六皇子李从嘉。
史从云心里大喜,接连夸赞李处耘好几句,并告诉他,俘获南唐国六皇子的功劳都给他记着,好好干活。同时心里仔细回忆,李从嘉是谁?南唐有这么个皇子吗?
说实话他没什么印象。
南唐皇族他知道的只有国主李璟,和他们交过手的齐王李景达,被他和赵匡胤接连打得抱头鼠窜。
还有一个就是后主李煜,不过这时候应该还没登基,也是个皇子。
说实话,李后主的词他欣赏不来,但读书的时候背他的词背得头大倒是真的。
要是真能遇上,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没事多管管国家,少写点词,给后代年轻人谋点福利。
顺道也想帮他分忧,照顾一下大周后和小周后,免得他沉迷酒色,害得亡国,这是为了江南百姓考虑,牺牲一下也是在所难免的。
至于这李处耘住到的李从嘉鬼知道是谁,反正关起来换功劳换赎金就是了,俘获敌国皇子可是大功一件!
于是下令,让李处耘可以自己裁定处理,不用因为人家是皇子就多给面子,刀枪面前,谁还不是一条命呢。
重要的是抓人之后感慨沿江畔大道构筑起营垒,以防南唐军反扑,保证自身安全为上。
报信的士兵划着船很快回南岸去了。
过了大概两刻钟又回来了,这次不再是军事,而是贼眉鼠眼的道:“大帅,李将军说抓到一个南唐美女,是那个李从嘉的王妃,国色天香,想要献给大帅........”
史从云听了顿时来了精神,不过甲板上还有不少士兵和亲兵侍卫呢,当即高声把那带信之人大骂一顿,“胡说什么,老子是那样的人吗!
军事国事在前,哪有闲暇去沾花惹草,管什么小女人?
本帅向来是以军事为重的,又不是土匪,怎么会到一个地方就想着抢女人?当初在蜀国,他们硬送某都没要。”
说着屏退左右亲兵,“你们先退下,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众人心领神会,都退了下去,史从云这才小声问:“那女人真漂亮吗?”
“啊........”传令兵有些懵,随即道:“禀大帅,是真漂亮,要不然李将军也不会想献给你,大帅是什么人,眼界肯定高,寻常女子哪里能看在眼里。”
“嗯,这么说某倒是要见识见识了,也不是贪慕她美色,就是你们都说这么漂亮了,肯定要见见的,去把她带来某的旗舰上,某要好好欣赏欣赏,与她促膝长谈,懂吗。”
传令兵正色点头:“懂,完全懂了!大帅欣赏她,想和她促膝长谈。”
“孺子可教,快去!”
史从云嘿嘿笑着拍拍传令兵肩膀。
他不是什么好人,小云早就想赵侍剑和符六了,只不过之前淮河大战,整个淮南都压在肩头,他压力很大,也没时间和精力去管那些,如今春风得意马蹄疾,志得意满,自然也兽性大发,都说江南多美女,早就打算来南唐国敲诈勒索一下,没想到先送货上门了。
人类这种生物无论如何粉饰,把它说得多么伟光正,高大上,说到底还是生物,作为生物,生存和繁衍就是首要目的。
所以有人说过,男人的一生都是为了下半身而奋斗的;这话虽然粗俗但是简洁明了,生动形象,总结到位。
始终是为了生存和繁衍,人是跳不出去的。
史从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圣人神人,他就是那么一个人,有长处有缺点,敢说敢干的一个人。
.......
秋日,韩熙载与好友官御史大夫徐铉对坐金陵望江楼五楼雅间。
从此高处望去,能见东面钟山,南面长江,加之城中只此一楼,看座的价钱就不少,因此常是文人骚客们竞相追逐的雅趣,往日里这地方人满为患,今日却有些冷冷清清。
不过他们的目光也没落在远处,而是落在下方行人稀疏的街道上。
去年前年还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繁华金陵,如今已成这副模样,盖因为北朝大军连战连胜,招讨使史从云势不可挡,已陈兵江北,与金陵也只有一水之隔。
此时城中乃至宫中,都已经是人心惶惶,自然也少有人敢出来走动。
韩熙载叹口气,他如今是唐国中书舍人、户部侍郎、充铸钱使,可谓位高权重,可偏偏他却没能阻止很多事的发生。
“徐兄还记得否,保大四年八月时,枢密使陈觉擅自调发汀、建、抚、信等州军队进攻福州。
陛下惟恐有失,又命王崇文、魏岑、冯延鲁等率军共同攻取福州。次年三月,由于诸将争功,加上吴越军队的增援,南唐军队大败,损失惨重。”
“你我上表纠弹宋、冯二人与陈觉、魏岑等结为朋党,私自调兵,祸乱国事,并请求诛杀陈觉、冯延鲁等人,以正国法。
陛下起初答应,也气愤不已,觉得几人该杀,结果被当时宰相一周旋,居然保证性命,只是外放,去年起居然又起用陈觉为监军使,随齐王大军北上拒敌。
老夫那时劝谏过陛下,陈觉其人志大才疏,忌贤妒能,前番统兵攻取福州就损兵折将,如今再任用岂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结果陛下丝毫不听.......”韩熙载有些无奈的道。
“其实那时起老夫就知道,陛下不是做大事的人,优柔寡断,遇事懦弱难决,只不过话在心里不敢往外说罢,只能在鼎臣兄面前发发牢骚。”
徐铉道:“叔言慎言,事到如今说那些也没用了,北朝大军几乎尽占江北,齐王和陈觉已经逃回金陵,陛下还准备以陈觉为使去与周军主帅见面呢,我等能左右什么。
不过说来那史从云也真是厉害,听说他今年不过十八九的年纪,就统帅北朝淮南大军,打得朱元、陈觉、齐王等人毫无还手之力。”
韩熙载用饮酒一杯,摇头道:“北军强盛,那是不争的事实,老夫看也并非他有多厉害,反倒统筹淮南,调集赋税,斯养大军的李谷确实有能力。”
徐铉没与老友争论史从云的事,而是问:“听说叔言年少是和北朝宰相李谷是好友。”
韩熙载神情恍惚,慢慢点头道,“年少同学,年轻时与李谷在正阳分道扬镳,还曾举杯痛饮,我对李谷说,吴若用我为宰相,我必将长驱以定中原。李谷答应我,中原若用他为相,取吴国如同探囊取物。
如今看来是他赢了,吾不如他......”
“时也运也,并不全是你的过错。北朝周国皇帝重用他,前方又有史从云、赵匡胤、史彦超、李重进等那样的善战之间为之驱策驰骋,取淮南自然容易。”徐铉安慰。
韩熙载苦笑,为老友斟酒,随后端起酒杯走到窗边,吟道:
“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剑恨谯周。
唯馀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
鼎臣兄,往后我这样的北臣是难得重用了,能富贵一生,落得个好下场就算天大的好事。”
徐铉默然良久,才出言道:“叔言不用那么悲观,事情总会有转机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往后的事谁说得准。”
“北朝此战一打,我们这些北人不被信任也是情理之中。”韩熙载摇摇头,“往后能安稳度日就是万幸了,老夫看来南国只怕也难持久了,中原势大不可阻挡,西蜀、南唐、荆楚、吴越、北汉、南汉都将不得安宁了。
我现在不想也不敢再置身其中,只求自保。”
徐铉也明白了老友的是志向已定,也不再多说:“那叔言大可来找我,老夫也是胸无大志之人,志在著书立说。”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下方街道上传来纷乱的马蹄声,隐约听到有人大呼小叫。
韩熙载皱眉,这时金陵城内,谁人敢肆意纵马?
于是低头去探望,一看,是好几匹快马官马驮着士兵在青石板路的街道上狂奔而过,随后接连好几匹快马飞驰,高声喊着什么,骑马的人神情惊恐。
韩熙载和徐铉都是年过五十的人,耳朵没那么好使,连去楼梯口让随行的仆从下去打听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楼下想起噔噔噔的脚步声,仿佛要把木质的楼梯踩断,十分匆忙无礼,不过两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明白肯定是有不寻常之事发生,也来不及追究责骂,直接问道:“发什么什么事?”
“不好了,韩公、徐公,大事不好,北军......北军大军已经到金陵城外,登、登上南岸了!”那仆从面色煞白,已经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什么!”韩熙载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酒杯丢出去,一回头,老友徐铉手中的玉瓷杯是真掉在地上,滚到木质地板的角落里。
“快,速速备马,我等进宫去见陛下!”韩熙载反应很快,连忙让仆从去备马车,随后扶着惊魂未定的老友往楼下走。
待到楼下,想必是城外消息传进来了,街头巷尾都乱糟糟的,不少人都慌了神,人人神色惶恐,还有些人收拾东西想要跑去别处,有些胆大的则想趁乱做些不法勾当,街上的气氛也完全不一样了。
韩熙载让仆从拦住一个城外来报信的士兵,表明身份问他细致的情况。
“北军是怎么过的大江?”
“船,全用的大船。”
“有多少船?”韩熙载追问。
“不知道,从江中洲一直到七里洲那边,满江都是他们的船,不知有多少,数也数不过来!”士兵神色惊恐的说。
“周军谁人领头?”
“就是他们的招讨使史从云,七里洲那边大旗已经打出来了!”
“周军上了南岸,有多少人?”
“很多,有数百小舟上岸,在佛灵山那边已经到处是他们的人,巡江的部队被他们杀了,江中洲、七里洲的驻军也全被他们杀了.......”
韩熙载听得目瞪口呆,如遭雷劈,心里也是惊惧万分,周军不仅到了金陵城下,还登陆大江南岸!
他们是怎么入长江的!那周军招讨使史从云难道想跨过长江,一举攻下金陵,灭了他们唐国么!
韩熙载再不敢耽搁,急匆匆向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
等进入金陵皇城,韩熙载早感受到皇宫上下空气中弥漫的压抑和恐惧,连匆匆往返的宦官和宫女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到了议事的侧殿,宦官告诉他陛下早等候多时,已派人去他家里请他们了,于是赶紧进去。
到了金碧辉煌的殿内,国主已在上方焦急的踱步,下方文武十余人都低头不敢说话,韩熙载和徐铉进去之后也站在一边,识趣的没说话。
陛下正在与一个武将说话,问的都是江边情况,此人应该是防守江边的守将。
“北军已经拿下金陵南面的江心洲和下游的七里洲,在佛灵山附近派大军登上岸边,也不知道为何还顺带包围了佛灵山........”
“周军有多少船,多少人?”皇帝慌张的问。
“不知道,从金陵南面的江边,一直到东面的七里洲,到处都是他们的船,臣斗胆估计,少说有五百以上,至多可能......可能有千艘......”武将也害怕,说了上下都是保守的估计。
这话却把李璟吓得不轻,神情恍惚,有些崩溃的说,“那恶毒的史从云杀朕十万大军不算,他领着这么多大军,是来攻金陵的么,莫非要他想要一举灭了我唐国不成!”
“陛下........”
“陛下宽心。”众文武连安慰。
“你们让朕宽心,那倒是想出个办法来啊!”李璟焦急的看着他们,结果众臣面面相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李璟顿时大失所望。
韩熙载此时叹口气,站出来道:“陛下,老臣有些办法。”
李璟顿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你时候,快讲!”
“陛下不用太过忧心,我国沿江诸州加起来还有数万兵马,金陵守备各军也有两万余人,陛下只要派遣一员大将,收拢各处军队,在大江边巡视,史从云也不敢妄动。”
韩熙载话音才落,陈觉立即就道:“陛下千万不要听他的话,他是胡说八道!”
陈觉与韩熙载本就不合,十年几年前陈觉办事不利,就是韩熙载一直上书力主杀他,去年陛下委任陈觉为监军使,也是韩熙载一直上书反对,如此大仇都恨不能让对方死。
所以韩熙载一开口他立即下意识表示反对:“那史从云在淮南时,十数万大军尚不是他对手,如今匆匆忙忙纠集数万人马如何能阻挡他?
若是因此惹恼那杀神,让他铁了心要攻下金陵,剿灭我国,谋害陛下,难不成韩侍郎率军去与他决生死么?我看你是居心不良,存心想害陛下!”
这话一出,李璟更加害怕了,他最怕的就是得罪北朝,让北朝铁了心要灭他。
当初周军调整战略,要集中兵力围攻寿州,从各州撤军时,各地守将中有不少准备趁周军撤退混乱是追击他们,结果李璟下令各将不许追击,因为怕得罪死了周军,北朝铁了心要灭他。
皇帝本就有这样的心思,如今被陈觉这么一说,顿觉有理,也更加害怕:“对,要是把那史从云得罪死了,他决心要打金陵,要灭我唐国如何是好?”
皇长子李弘冀有些看不下去,脸色不好,瞪了陈觉几眼,但不敢插嘴,他最近本就和皇叔在争夺储位,这种时候不敢忤逆父皇的意思。
“陈觉你来说,有什么退敌良策?”李璟看向陈觉。
陈觉拱拱手,随即道:“陛下,那史从云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武将,只要满足了他的欲望,自然会退去。
传言当初西蜀国不正是用的此招。
依老臣看来,陛下可派人携带重金去见那史从云,贿赂他,告诉他愿意割出江北之地换取两国罢兵,同时从官宦人家女眷中选出最有姿色的奉上,他肯定就心满意足而去。”
李璟连道:“好!谁人可为朕为使去江中见那史从云。”
陈觉顿时不说话了,早上他被派去出使史从云,那时人家还没打过来,所以他敢去,如今人家杀到家门口了,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太危险。
众多文武也低下头默不作声,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那史从云杀人如麻,整个淮南杀得血流成河,肯定是个粗鲁武将,万一去了惹他不痛快,一刀杀了又能如何?
他们可不信史从云会不敢杀唐国的大臣,也不信杀了国主敢为他们报仇,其实君臣之间,信任和利害都是相互的,如果君都不能保护臣,那臣凭什么为君效死?除非是一无所求的圣人,可多数圣人都是没好下场的。
韩熙载见这场面,又见国主脸色发黑,眼见就要发怒,就上前一步道:“老夫愿为使节前往.......”
李璟见此大喜,不过慢慢的脸上喜色有淡下去,一时没开口答应。
韩熙载心里叹口气,他知道皇帝为什么高兴之后没立即答应,说白了他是齐地人,北臣避难来到江南,陛下不信任,怕他去出使直接投降史从云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好在这时,李璟的好友兼亲家周宗站出来拱手道:“老夫愿与韩侍郎一同前往。”
“好!有两位爱卿为朕分忧,朕心安矣!”李璟大喜,周宗是自己人,信得过,有他和韩熙载一起去,就不怕韩熙载临阵倒戈,也能放心了。
随即李璟一面下令让人去准备金银,一面下令各官宦人家举荐漂亮的女眷,同时还派人从送信,命令沿江各州的军队赶快向金陵放心考虑,勤王保驾。
最重要的是让韩熙载和周宗赶快准备,每天一早等金银和书信准备好,就去江心见史从云。
........
韩熙载和周宗一起出了侧殿。
韩熙载拱手到:“多谢周公。”
周宗忠厚笑道:“韩侍郎说笑,哪来的谢,你们这些人才是有本事的人,老夫没有你们这样的本事,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韩熙载心里更加感激了。
“再说老夫也有私心。”
“私心?”
“嗯,之前北面来报,爱女周宪和她夫君六皇子李从嘉在佛灵山那边被周军擒获。”
“什么!”韩熙载大惊失色,一国皇子被俘,那可不是小事:“方才陛下怎么没说?”
“陛下一心想着退敌的事,也是顾不上六皇子了。”周宗摇头。
韩熙载沉默,他是知道皇帝的软弱性格的,虽然六皇子李从嘉颇受陛下喜爱,因为他淡泊名利,喜欢诗词歌赋,游山玩水,而且有重瞳异相,本就同样喜好诗词,爱佛经道经的陛下因此也喜欢六皇子。
但如果史从云肯撤军,陛下肯定不会管六皇子,如果六皇子被抓到大梁为人质能换来罢兵,陛下肯定愿意.......
“周公是想?”
“至少确认爱女和女婿下落。”周宗无奈道。
韩熙载默然点头,心里也明白如果周宪落在周军手中会是什么下场,周宗的爱女有国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
宽大的甲板上,史从云打量着面前脸色发白,侧脸对他的女子,顿时惊呆了,口水都差点留下来。
他都不知道李处耘哪里给他弄来这么给美人,心里只觉得李处耘不愧是他手下第一大将!
若说美貌,赵侍剑、符六、符皇后都是他见过的一等一的美人,赵侍剑如空谷幽兰,皎洁独立;符六就像温顺的小羊,漂漂亮亮的小美人,让她干嘛她就干嘛。符皇后.......
史从云连摇头,想什么符皇后,命不想要了!
可如果不说气质光说美貌,赵侍剑、符六、符皇后都要逊眼前这美人一分,她是真的那种天生丽质的美!资质就在那,本钱就在那,看得人眼睛直,下面也直了。
“某乃周军招讨使史从云,你叫什么名字。”史从云坏笑着靠过去,他身材高大,美女看起来大他两三岁的样子,不过头顶才到他下巴,比起赵侍剑和符六已经高挑很多。
美人咬牙,不答应他的问题,闭眼仰头露出洁白脖颈,“你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从你!”
“嘿嘿,有骨气,我喜欢。”史从云伸手,轻捏美人好看的下巴,被她一下甩开了,不过身为老流氓,对付这样的女人他可太有手段了。
.......
周宪自从被抓住那刻她就隐约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因为他听到了那带头的凶恶将领说要把她献给北军大帅。
北军大帅是谁江南之地人尽皆知,周国淮南招讨使史从云,那个传说中的人物,比她还要小两三岁的周军总指挥。
令人整个江南闻风畏惧,杀人如麻的杀人魔。
她亲眼看着丈夫被他们拖走却无能为力,一路被他们押送着往江中送去。
她明白这些人想押她去干嘛,她也狠下心来,想好要为丈夫守节,到了船上如果史从云逼迫她,她就投江自尽。
她自小生长在书香门第,在那样的家庭里受着礼教的教育长大,心里时时刻刻记得忠孝节义,记得女子的贞洁观念。
但心里其实也有一些好奇的,那个年纪轻轻,就让整个江南闻风丧胆,指挥北朝十万雄师的人物该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的名气在江南太大,远超过李重进、赵匡胤、史彦超那些猛将,所以讨论的也最多,最为南人畏惧,民间很多关于他的传说和故事。
有人说他好色贪财,能夜驭十女;有人说他好杀成性,每天不杀足百人无法入睡;有人说他喜欢用小孩的心肝下饭......
所以她也曾在心里设想过那史从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她比较理智,也不信那些光怪陆离的传言。
她觉得能打仗肯定是人高马大,面相粗犷凶恶,满脸横肉,没什么文化,甚至不识字,五大三粗,浑身都是酒臭汗臭,胡须发须乱糟糟的。
直到被押送着登上北军那足有四五层楼高,十多丈长的庞大战舰,她终于在甲板上见到传说中的史从云。
她有一点猜对了,那就是史从云确实人高马大,她身材高挑,南唐国中不少男子都没她高,可在史从云面前,顿时就矮了,只能抬头去看他。
他身着一身薄甲,腰间挎剑,腰背挺直,身材高大,胸膛宽阔,站在那就很有压迫感,手上青筋**,脸上还带一丝稚气,说明他的年纪确实还小。
可他的面相却没那么凶恶,也不是满脸横肉,大概因为南征北战,到处奔波的缘故,轮廓比较清晰,有些生硬冷峻的感觉,可他嘴上总是挂着坏笑,看起来又没那么严肃。
从一见面开始,史从云的真实样貌彻底颠覆她心中的想象,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杀了数万人,杀得江北血流成河,杀得江南人心惶惶的刽子手,魔头。
不过他的好色可能和传闻中一样,因为从登上船开始,她就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上下扫,而且嘴角总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周宪心中十分羞恼窘迫,也十分害怕畏惧,咬牙压下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坚定了她的想法,一定要为丈夫守节,找机会就跳江自尽!也绝不让他轻薄,在自己的大仇人手中受辱。
所以当对方坏笑着不怀好意问她名字时,她怒声相对,在对方轻薄的捏她的下巴时她羞恼的避开,并不断往船甲板边上靠。
没想就在这时候,那恶人率先几步走到甲板边上,坏笑看着她,又看看下面的浪涛**漾的江面,开口道:“你不会想找机会跳江自尽守节吧。”
周宪呼吸一滞,没想到被他一眼看穿,心里正紧张害怕,那恶人接着摇头:“一看你就是大家闺秀,深闺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以为投河自尽这这四个字有那么简单吗。”
说着他突然伸出大手把她拉到甲板边上,吓得周宪一时忘记反抗。
“你看从这到下面江面至少有五层楼那么高,这么高的高度跳下去,人摔在水面上就跟摔在地上差不多。
首先会把你摔得筋断骨折,面目全非,全身剧痛,但不会立即就死。
你会接着溺水,溺水首先引发咳嗽,咳嗽被水呛到后水会进入你的肺。
肺部进水你胸口会像被撕裂开一样剧烈的疼,又像胸口被火烧熟了那样感。
水还会顺着你的耳朵灌入你漂亮的小脑袋里,到时候就感觉脑瓜子要炸开一样的疼,水还会进入你全身,皮肤会开始变得肿胀,就像全身的皮要撕掉一样的疼。
没法喘气身体也开始变得无力,意识也变得薄弱,就会头晕目眩,下意识的挣扎,又让你全身骨折的地方疼得你死去活来.......”
他坏笑着在耳边说,周宪已经吓得浑身颤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赴死的勇气,瞬间被这恶人说得**然无存。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委屈得眼泪汪汪,差点哭出来。
那人还在嘲笑她:“啧啧,世上这么多死法你不选,偏偏选个这样的,现在你还想死么。”
周宪心中气恼,又拿他没办法,他还在接着说:“你觉得某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残忍毒辣的恶人!”她毫不犹豫趁机骂道,把心里的不甘和愤怒宣泄出去,随即咬牙做好承受他怒火的准备。
没想到史从云根本没什么生气,还哈哈大笑,“不错,我就是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残忍毒辣的人。
你想想看,我这样的人如果想做的事不能如愿,相干的事不能得逞,想要不择手段报复会如何?”
说着他坏笑看过来,赤1裸1裸的目光仿佛把她穿透,看得她心跳加速,畏惧羞恼。
“我麾下有十万雄师,两千战船,河岸上还押送众多俘虏,我要是不高兴,大手一挥,即刻可以杀了所有俘虏,挥师登上南岸,踏平金陵城,剪灭你们唐国不过是举手之劳,易如反掌。
你们在淮北那十万大军,我用四个月就能全杀光,如今我带着十万大军,你们金陵还有多少守备?”
他坏笑着看过来,周宪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六神无主,心中惊慌。
“我知道你这样的女子肯定从小就知书达理,知道忠孝仁义,当初孙策的夫人吴夫人就是他抢的,吴家不同意,可吴夫人舍身饲虎,说不能得罪孙策这样强横的人给家族招来灾难,她就委身孙策了。
如今你看你,国家存亡面前,是你个人小节重要还是国家大义重要,不用我在这教你吧。
你要不从我,我马上挥师十万,率战船两千,踏平金陵你信不信,所以不用有什么道德负担,来来来。”
周宪愣在那,委屈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脑子里乱糟糟的,因为她一时间居然觉得这恶贼的话说得有理,待回神,整个人已经被他轻而易举的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