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要塞总控大厅中, 圣琼盯着屏幕,聚精会神。
助手一路小跑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方诗温想见您。”
圣琼挑眉。
虽然樱水榭明面上仍然是赫赫有名的大团体,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大势已去, 原本与他们走的近的团队不仅将关系都撇清了, 这些日子还格外卖力地表示自己与他们不是一丘之貉。方诗温这种撒泼打滚的消息根本送不到他跟前。
“让他打报告,”圣琼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我只处理重要的事情。”
助理神色为难,凑近了,在他耳边轻声:“他说, 先前圣琼阁下对樱水榭如此严苛。如今符院长酿成大错却被轻轻放下。他为樱水榭感到不平衡, 若没个交代, 他就去家家户户喊冤, 在中央十一城遍撒传单。”
圣琼眼神凌厉,扫得助理后背发毛。
助理磕磕巴巴地说:“方诗温特意说,他们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 早就没体面了。”
“既然他们知道自己不体面,”圣琼说,“我就给他们个不体面的机会。你去安排吧。”
“安排?”助理挠头, “安排您与他见面吗?”
圣琼抿紧了唇:“现在有人比我更想见他。他想撞枪口就让他去吧。”
助理眼睛一亮,立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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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诗温坐在主位上, 捧着一杯浓茶,闭目皱眉。
“少爷,少爷!圣琼阁下安排了会见!”
方诗温猛然睁眼, 砰地将茶杯摔了:“好!好啊!”
方家的家臣也是满脸欣喜:“少爷, 我们的计谋成功了。圣琼阁下本来不接见樱水榭的访客,如今却一转态度, 想必也是因为这次暴动让他重新审视了符卿,知道没法把宝压在符卿一个人身上。这时候,就得好好想想我们樱水榭的作用了。”
“不求绝地反击,只要能将他拉下马也就值了。”方诗温咬紧牙关,眼神晦暗深邃,声音从嗓子中钻出像是毒蛇一样沙哑,“后事处理好了吗?”
家臣的表情讳莫如深,在脖子前比了个刀:“前几日到疯人院附近蹲点开店的那几个人都解决了。”
“家人呢?”
“您放心,我做事,稳当。”
方诗温哼了声,冷冷笑了起来:“那我就等着圣琼给我的答复了。”
圣琼助理和他们约了三天后会面,地点就在第二要塞附近。方诗温原本还奇怪他们为什么要约这个地方,后来发现约的地点就在原先的南七区,离疯人院不远,得逞的快乐顿时淹没了疑惑。
离约定时间还差半小时,天空一片阴沉。
方诗温带着为数不多的家臣启程出发,车还没开出多远,车前玻璃上就落了东西。
“下雪了。”方诗温心想,“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配疯人院的落幕,正好。”
“少,少爷,有些不对劲……”
方诗温烦躁抬头,皱眉:“什么东西?”
家臣握着方向盘,声音哆嗦:“恶种!前面好多恶种!”
“我们在城墙里面,怎么可能有恶种?你跟了我哥这么多年,老眼昏花了?”方诗温骂了声,探头到前排座椅之间,眯起眼睛,“哪来的恶……什么东西!”
刺耳的刹车声在冰冷的雪花间骤然响起!
方诗温因为惯性整个身子翻到前排,额头重重撞到玻璃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声。
“丫的,你怎么开车的?”
“对,对不起少爷……”
方诗温骂骂咧咧抬头,喉咙里的脏话在看到眼前画面的瞬间凝固成霜,冻住了喉咙。
面前的断壁残垣里摆满了花圈。兔子们静静守在花圈旁,冷眼看着这辆车。
家臣哆哆嗦嗦:“……前几天这里发生了恶种暴动,肯定伤亡惨重。这些花圈是祭奠亡者的,正常,正常。”
“妈的。”方诗温瑟缩了下脖子,“晦气。”
车辆慢慢地继续前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诗温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仔细体会,这种眼神似乎是从花圈里探出来的。
作为挑动暴动的始作俑者,他隐隐生起几分微妙的不安来,但是这种不安却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住在这附近都是些老弱病残,身子骨好的早溜了,留在这里死了也活该。”
嘶——车辆再次急停——
方诗温额头再次撞到了椅背上,发出一声重重的撞击声。他无比心虚地转头骂道:“该死的,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少爷,前面有人。”
方诗温一愣。
无数人影出现在远处。他们或捧着蜡烛,或捧着花,围着一个圆型的残破高台,默默祭奠。他们之中,有老人,有妇孺,也有走不了路的残疾人;也有各式各样的恶种——老弱妇孺和恶种混在一起,和谐得仿佛一家人。
这些居民竟然在祭奠那些死去的恶种。
方诗温眉心一跳:“该死的,约这个地方做什么……”
“少爷,前面的人,是符卿吗?!”
方诗温一怔,仰头看向高台之中的那道白色风衣身影。符卿一年四季都这么穿,此刻却完美融入了前来祭奠的人群,就像大祭司一样,在肃穆间点燃蜡烛。
就在方诗温恍然的瞬间,那道背影转了过来,灰蓝色的眼眸与天空一样阴沉,蒙着一层比北冰洋还要凛冽寒冷的透骨寒意,将方诗温钉在原地。
薄唇一张一启,遥远的距离让声音无法传达,只能隐约看到几个字。
我等你很久了。
方诗温像是被一盆水泼了、再丢到寒风中挣扎,他牙关打颤,下意识道:“回,回去。”
前方的人群在此时却集体转了过来,充满怒气:“我们等你很久了。”
“回去,快回去!”
兔子恶种围了上来,两拳将车胎打爆了。她们都变成了两米多高,这辆铁皮做成的车在她们面前仿佛玩具,轻而易举将那辆车给拆了。
方诗温惊恐大喊:“你们等我干什么?!那些恶种都是疯人院的,符卿自己管不好恶种,管我什么事?”
“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人群慢慢分开,几个五花大绑的身影被居民们压了出来。
方诗温看到这几人的瞬间脸色苍白:他们就是之前故意破坏疯人院变电箱,再伪装电器店店员,将违禁道具伪装成发电器卖给疯人院的那几人。
此时,那几人眼中也满是愤怒与憎恨。方诗温原先说事成之后会给他们一大笔钱,但没想到方诗温想过河拆桥。要不是符卿事后反应快去找他们,正好将他们救下,此时他们早就被方诗温杀了。
他们毫不犹豫地把方诗温卖了。
周围一片断壁残垣,这里的居民失去了自己家园,本就很愤怒,听到真相后更是怒火中烧。
“若不是疯人院的恶种挡在我们面前,我们失去的就不仅仅是房子了。”
“我们的命,在你眼中就这么低贱吗?”
“你还有脸过来?!”
方诗温慌了:“你们别过来!这都是疯人院的缘故,要不是他们将这么多恶种收容在安全区里,根本也不会出这档子事!”
“恶种?你是说那些挡在人类身前的恶种吗?”
方诗温脸色刷白:“它们……它们本就杀人如麻,死了,就死了。”
居民们将他团团围住,一把拉开车门:“是啊,它们用死偿还了血债,那你呢?”
唰——
金光闪动!
方诗温用异能凝出了剑,挡在自己身前,声音癫狂颤抖:“你们想干什么?我是樱水榭的少当家,轮得着你们来逼问我?”
最前面的几人怔怔抬头,抚摸脸上被剑气逼出的血痕。
全场哗然。
这一瞬间,方诗温脑中的弦绷断了。
糟了。
一个条例在他脑中划过。
《新人类公约》第二条,在非法律允许的情况下,人类的剑刃永不得对准同类。
淅淅沥沥的鼓掌声从远处传来。
圣琼的助理扛着摄像机从断壁残垣中走了出来,黑黢黢的镜头对准了方诗温的脸。
摄像机上闪动的红光显示,刚才的一切都以远程图像的形式在第一要塞直播。
助理挑眉:“樱水榭,好大的口气啊。”
符卿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的话语在逐渐加大的飞雪中和冬风一起狠狠刮在方诗温的脸上。
“它们手上有血债,从加入疯人院开始,就在一点点还了。”
“生命无价,它们已然付出了代价。”
方诗温呆呆地仰头,这时才发现花圈之中放着的照片里,每一只恶种都满脸无奈——
每只恶种被收容进疯人院时得挂号。兔子护士中有一位的异能是吐真剂,一针下去,每只恶种都将自己做的恶原原本本说清楚了。它们的入院照就是举着自己“口供”和院门招牌的合影。
它们的口供会折合成点数,在劳动中慢慢偿还。。
符卿冷冷地说:“它们该付出怎样的代价,还轮不到你这种人来审判。”
方诗温双眼通红,握着剑,牙齿打颤,像是困兽在人群中向四周乱砍:“滚开,给我让路……”
咻——
鲜血喷涌而出。
方诗温眉心一个硕大的血洞,鲜血顺着面颊流过诧异睁大的眼睛。最后,他顺着惯性转向激光枪的方向。
只见圣琼的助手放下了摄像机,举着一把异能凝出的激光枪,面无表情。
“违反《新人类公约》,攻击同类,视作秩序值归零。”
砰的一声。
身躯重重砸在地上。
第一要塞总控厅中,所有团长都在。他们仰头看着大屏幕画面,当最后那声倒地的声响经由最先进的音箱在大厅中回响,有些人后背一颤。
这时,纪律部部长走了过来:“阁下,这次暴动的伤亡情况清点清楚了。”
“普通居民轻伤十一人,重伤遇难零人。”
“幸好,当时疯人院的恶种在场。”
屏幕上,大雪纷飞,盖在蜡烛上。
“将樱水榭从中央工会的核心名单中划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