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要塞内部, 众人匆忙而有序。
“符院长今天还不回来吗?”
“符院长不在的第六天,想他。”
“今天那几位高管有给符院长发信息吗?有可能把人催回来吗?”
茶水间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咳”。原本聚集在狭小空间里的几位技术人员神情微变, 同时转头看向门外。
方祁温和另一位团长正好从走廊路过, 听到声响停在茶水间外, 冷冷看着他们。
另一位团长面色不善:“前线不可松懈。你们的休息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
“对不起。”
“我们这就回去。”
技术人员们捧着茶水杯,匆忙低头从两人身旁经过, 一溜烟地散了。
方祁温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眼神里仿佛沉着一片浓雾,看不清情绪。
他身旁的团长转头看了他的表情, 叹了口气:“短短十几天, 整个中央工会就变天了。圣琼有意交班, 而符卿也在大举收拢人心。等这次混乱入侵结束, 中央工会可就要改换门户咯。”
“战时一日抵人间一年,”方祁温慢悠悠地张开嘴,“他把握住了机会。”
“老方, 咱们这么多年了,谁跟谁啊,你还跟我在这儿在打马虎眼。”那团长看四下无人, 叹了声,走近茶水间打了两杯用于给通宵工作人员提神的苦茶, “我听说你和符卿闹过不愉快。要是他上位,一方面你们樱水榭这么多年培养着想要接班的后生可全没机会了,另一方面你们之后的日子也更不好过咯。”
方祁温接过苦茶, 没有说话。
那团长自己喝了口:“上次手环权限的问题, 他有怀疑过你吗?”
方祁温忽然抬眼:“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行行行,你就这种说话调调, 我懂,我懂。”那团长咧了下嘴,“研究院的老家伙一个个看着淳朴,实则都是人精,未尝不想选个备胎。战场残酷,说不定那符卿直接就战死,轮到备胎上位了呢。正好这几天符卿不在,我们可以努努力。你要是有这个想法,我是全力支持的,战时一日人间一年啊。”
方祁温垂下眼帘。茶水苦涩的热气氤氲而上,萦绕在睫毛上。
良久,他缓慢开口。
“谢谢。”
大厅中,赛尔亚正在与几位老团长开会。
自从符卿给自己放了病假,赛尔亚就顶上了符卿的工作。被符卿轻蔑看扁的刺痛起初像是一剂鸡血,让他不知疲倦、迅猛无比。但是很快,那铺天盖地的事务与每一步牵动无数条人命的压力就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几日战局平稳无波,他尚且这般吃力,那前段时间符卿运筹帷幄的模样之下又担着怎样的痛苦?
想到这里,赛尔亚顿时又满心自嘲:符院长看不起我,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但自嘲过后,他却不敢懈怠,拖着痛苦城中的身躯继续工作。
“计划已经确认清楚了,诸位请继续吧。”赛尔亚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团长,沉着道。
“好,我们这就执行。”
散会后,赛尔亚松了口气,刚想抱着光屏站起来,忽然就有一双手扶住了他。一转头,他看到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眼睛却十分明亮有几分符院长姿态的年轻男子,穿着制服站在自己身边。
“你是……”
还没等赛尔亚问出口,旁边“安山录”团队的团长就急匆匆过来,拍了下那男子的肩膀,朝赛尔亚笑笑:“赛尔亚,这位是樱水榭的温鹤。之前30岁以下潜力榜单,你排第一,他排第二,你应该有印象的。”
赛尔亚恍然,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找我有事吗?”
温鹤笑了下:“先前符院长指挥时,尚有赛尔亚前辈当副手;如今前辈您承担指挥权,没有副手压力会太重了。因此安山录团长向一众老团长举荐了我来当您副手。”
赛尔亚点头,他看向安山录团长,后者明白他的意思,笑了下:“众人都已经同意了。符院长回来前,就让小鹤当你的副手吧。”
“那谢过各位关心。也感谢温鹤,接下来拜托了。”
温鹤干活很麻利,虽然话很少,但是与各大团长交接起来从不胆怯,不卑不亢。他只用一个下午就熟悉了很多工作,第二天便开始随着赛尔亚出席各种会议。
每次有团长皱眉,想要问“这是谁”,温鹤都会提前读懂对方疑惑的眼神,然而笑着提前自我介绍:“我是各位老前辈推荐给赛尔亚前辈当副手、分担压力的后生,我叫温鹤,请多指教。”
他的态度十分谦卑。各个部门的团长、高管全都眼熟了他,都对他留下了好感。
第三天下午,赛尔亚因为连开了四场会议,精力有些吃不消。在第五场会议听发言的过程中,他的笔尖一直顿在纸上,耳边划过的各种声音像是上辈子的走马灯,愣是闯不进今生的脑子。
忽地,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赛尔亚猛地清醒,转头就看到了温鹤的笑容。
“前辈,迈克逊团长发言完成了,正在等着您批复呢。”
赛尔亚猛然回神,发现长桌两旁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喉咙一阵发紧。
符卿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过度旋转的脑子里闪过各种没用的杂乱片段,却没有半点正事掺和其中。赛尔亚在一片寂静中,脸色几番变幻,张开嘴,却一个词都吐不出来。
旁边一位帝星的高管是看着赛尔亚长大的,主动出声给他台阶下:“赛尔亚今天会议过多,过于疲倦了。我们稍后再……”
“事关今夜的阵型排布问题,这怎可拖延?”
一时间桌子两旁的眼神全都转向了声音的来源,不少人露出惊讶的笑容:出声的竟然是坐在赛尔亚身边的副手!
温鹤刚说完话,神色就变回一贯的柔和谦卑,转头对赛尔亚十分有礼貌地说:“前辈,刚才迈克逊团长发言时,我详细记录了,资料就在这里,您可直接过目。”
赛尔亚扫了眼他的笔记本。洋洋洒洒的漂亮字体一连写了三大张,涌进眼帘的瞬间,根本无法一下读清楚。这儿众人都身负要职,根本不可能等着他在这儿慢慢看。
似乎是知道赛尔亚的为难,温鹤贴心道:“我记录完后,自己有一些心得,不知道各位团长是否愿意听一听小辈的发言?”
一众团长眼神相接,对温鹤的谦卑很受用,也对这尴尬中的台阶感到了一阵庆幸。
“你说吧。”
温鹤得了命令,清清嗓子,毫无第一次在一众高管面前发言的胆怯。他站起身,语气平和而温柔,洋洋洒洒地说了很多。长桌两旁的团长们听着纷纷点头。赛尔亚也凝起了精神,仔细听了,心慢慢放了下去。
他顺着温鹤给的台阶往下:“我同意温鹤的意见,就如此决定吧。”
温鹤坐下,侧脸,脸上露出了两分平和没有攻击性的笑意。
-
中央研究院元老会又一次召开了会议。
这次会议圣琼不在,符卿也不在,全是一群“老家伙”。
前几日樱水榭和安山录又给他们推了一个小辈,说是当赛尔亚的副手,他们不以为意地同意了。
原本有了符卿这个继承人,他们夙愿也得解了,但后来偶然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据说上次手环事件结束时,符卿只剩下了五点秩序值。
而在刚结束的内鬼搜查环节中,要不是前面有与一只A9级别的精神类恶种有过联觉,恐怕也会因精神负担非死即伤。
符卿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作为普通下属,会因为这样有担当的领袖而放心、备受鼓舞;但作为上了年纪的老人,却愈发担忧——
符卿可是他们一整个组织的继承人,要是出了点事情,他们又没继承人了。
“封建王朝想要多子多福就是怕太子一根独苗容易夭折。虽然我们不是世袭的王朝,但也总得找个备选。符卿,他到底只是个优秀的小辈,就算找不到他那么优秀的,能勉强够用就好。”
只是,有名有姓的年轻人都曾上过他们的名单,总是能找出一些不够格的地方来。
这时,一个新名字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温鹤。”他们看着资料竟找不出任何错误来,“虽然各方面都不是那么出众,但竟然没有一块短板。”
就这样,一个名字悄然在那张名单上挤掉了很多人,慢慢移动到符卿下方——而他本人的野心,不仅于这个位置。
就在老人们提出想要当面见见温鹤的那天下午,一个消息在要塞内炸响。
“东皇山出事了!”
“之前消失的变异恶种突然现身,形成了一个结界。据测量,该恶种的波动超出A9,不在测量范围内。最重要的是,王老就在结界中心,目前生死未卜!”
赛尔亚连忙切换光屏,将视线对准东皇山附近:“附近有部队驻扎吗?紧急调遣支援需要多少时间?”
“圣琼阁下率部一路追踪该恶种,他会保护王老。另外还有……”
赛尔亚双手撑在桌子上:“说。”
“据紧急撤退的队员说,符院长当时收到了圣琼阁下的消息前往支援,看到圣琼阁下与王老陷入结界后也闯入了结界,目前生死未卜。”
大厅中天天盼望符院长回来的众人脸色刷白。
这个消息很快在中央工会中传播,同样也到了中央研究院一众长辈耳朵里。
不少老人脸色铁黑,一方面是因为王老生死未卜,另一方面,符卿的胆子果然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大。
“我们这几日的计划是有必要的,”首座上的老者睁开眼睛,“让温鹤现在过来吧,别等下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