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要塞内部, 通讯室内。
一双手颤抖着放在键盘上，每一下的动作都很轻，生恐键盘响声被发现。
冷汗顺着下颚线慢慢滑下, 抵在打字的手背上。光屏的蓝光闪动, 上面的光标缓慢跳动, 逐渐拼凑出一条完整的求救消息。
消息的最后是一句语法充满错误、却能让人看出恐慌的短句：【我不敢身边去讲，不知道谁还是人。】
他松了下来, 重重吐出一口气，刚打算点击发送，忽然脊背发凉！
一条蛇似的触手从后卷住了他的脖子！
咔嚓。
他脸上欣慰的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就连着头颅一起以断裂的角度垂了下去。
一条恶臭的舌头卷到他耳边, 在迅速失去血色的皮肤上舔舐, 以免七窍流出的血液污染了键盘。
青蛙似的眼睛看向屏幕, 笨拙地将那条求救信息删掉。
它略显得意地看着光秃秃的屏幕，然后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将地下几道安全门的打开权限放低了。
快了, 很快就能接近城门的主控机械核心了。
这时，通讯室外响起脚步声：“王兵，你刚才在走廊里看到了什么？怎么这样匆忙？有事情得向长官报告。”
恶种毫不慌张, 张开嘴巴咳了两声，然后瓮声瓮气道：“我的确正在写汇报。这件事和你无关, 别多找闲事。都是麻烦。”
门外的人沉默了会儿，以为他看到的是贿赂或者怎样的斗争秘闻，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我不想趟浑水。”
等人走后, 那张诡异的脸上露出了更加志得意满的笑容。
-
“符院长, 我们重新夺回了十一个点位的控制权。”
“目前人手调遣回复到正常范围内，支援力充足。”
……
第一要塞中众人干劲十足, 甚至有人提议反攻出城。
全场只有符卿一个人，表情没有因为局势好转而变得轻松。他眉眼间凝着莫名的不安，却又说不出具体的不安在哪里。
“目前先不急反攻。对目前已有的成功进行确认，以保障城内安全为先。”
众人虽然被浇了冷水，但仍很信任他：“是。”
“等等。”
通讯员停下，转身回头：“您还有什么嘱咐吗？”
符卿划拉着手上的数据光屏：“对刚刚接应进城的人员进行清点，着重核对身份卡与人之间的差异，以防有恶种混入。这数据漂亮得太不正常了。”
恶种正在发生变异，也出现了更多的智慧种。
符卿不信恶种们没想过混进来。这样的情况下，在城门口找出几个有伪装能力的恶种、引发几波骚乱才是正常的。可汇报上来的检测数据太漂亮了，接应进城太顺利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旧日疯人院众人隐藏自己的手段可比这些恶种高明多了。在其中练出第六感的符卿，敏锐地嗅到了几分违和来。
“您是说……”通讯员眼睛睁大，“……好的，我这就去通知。”
“让他们仔细一点，多换些道具测量几遍。”
“是！”
不知为何，符卿的神经跳得愈发快了。
另一边，接到他命令的科技部却十分不解。
“我们在接应入城的地方就进行过检测，用的是樱水榭最先进、最灵敏的仪器，怎么可能出事？”
有个科技部的人啧了声：“不相信樱水榭呗。”
他旁边的人也抱着手臂：“这位符院长和樱水榭之间本来关系就不好吧？我听说上次手环权限失误处置的两位科技部高管，可都出身于樱水榭。”
“但他不相信樱水榭也没办法，”第一位咧开了嘴，“谁让樱水榭是当仍不让的第一科技道具团队。整个中央工会最核心的装置，以及八成的科技部成员，可都是我们樱水榭的。”
“算了，他不信我们的装置，那我们就随便扫一……”
一道厉喝响起：“够了，上次手环权限的事件还没让你们长记性？！”
科技部一片蓦然，战战兢兢地低头：“对不起。”
科技部副部长——也是科技部唯一非樱水榭出身的高管——脸色不善：“虽然目前形势好转了，但是我们也不能松懈。符院长想多查几遍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只要听命就是。”
众：“您教训的是。”
副部长眼光从眼前这片人间略过。
樱水榭的研发实力与他们的傲气一样桀骜四方。科技部离了樱水榭就只是个空壳子。但这也意味着，科技部几乎成了樱水榭和他们方家后花园。
这些人明面上温顺，心里却肯定不会反省。
副部长就算是高管，也是个外人。
他叹了口气：“快去工作吧。诸位辛苦了。”
科技部众人嬉笑着四散。
副部长手掌抵着太阳穴。
“这是哪里来的不安感呢。”
-
“符院长，什么都没查出来。”科技部部长拿着报告找到符卿，十分礼貌地笑着，“您放心吧，城门后的每一道程序都有我们科技部监督，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符卿扫了眼报告，上面显示多用了三种检测道具进行了清点。
他松了口气：“好，既然内部安全，那我们就能放心拓展战局了。辛苦科技部了。”
部长笑容标准：“不辛苦，有劳您了。那我就下去了……”
“符院长！出事了！”
“出事了！”
整栋楼的警报全响，杂乱匆忙的脚步几乎要震穿楼板！
符卿眼神一变，从诧异的副部长身边穿过，走到大厅。那一整面墙大的光屏满屏血红，最高等级的警报每响一声，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往下沉了几分。
“第三要塞对应的城门莫名其妙打开了……”
“恶种涌入，全灭了附近的一个安置营，目前伤亡人数无法预估，确定在三万以上。”
“目前恶种还在涌入。”
“关门啊！调动最高权限，关门啊！”
光屏联通的第三要塞主控室众人带着绝望的哭腔：“关不上……门关不上……控制城门的机械心失去控制，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场不少团长脸色苍白，直接跌进了座椅里：“完了，一切都完了。”
当诺亚的方舟缺了一个堵不上的口子，承载着生机的船只在风暴海洋中只能无力飘摇。
慢慢下沉，沉没海底。
第三要塞：“我们正在尝试打开机械控制室，进行硬件抢修，但是下去的检修专家全部失联。”
一个声音重重响起。
“不要让专家自己下去。直接下一只精英突击队，所有人提前确定十个版本的密语。在机械室里不管遇到什么人，只要对不上密语，杀无赦。”
第三要塞那边显然没料到会遇到这样的命令，楞了一下，然后立刻：“是！这就调前线最强队伍回来！”
第一要塞的大厅中，一众团长在符卿下命令的同时转头看向他，其中，方祁温和他身边的科技部部长脸色最差。
符卿切断和第三要塞的通讯，冷冷回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现在，立刻，对所有要塞内部的工作人员进行检测。”
科技部部长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不可能，我们已经测过了……不可能！”
“我现在没有空来理解你的诧异，”符卿打断他，“我只知道，你们现有的最强装置，漏掉了它们。”
一位科技部的副手，此时肩膀含缩，颤巍巍地问：“那……假如目前已有的所有装备，都测不出来呢？”
大厅里，仍然响起的最高警报在沉默中像是夜晚小巷里的猩红灯火，红得人心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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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这个词从城墙外的对峙，一下子后缩回内部。
刚刚死里逃生、畅想未来生活的老弱妇孺化作一滩分不清的血肉，在惊吼和癫狂的痛苦声中，以最后的残魂听着回撤的高手与恶兽的性命相搏。
圣琼将指挥权交给符卿后，自己一直在前线坐镇。
他也是第一批抵达出事地点的人之一。
和他同一批抵达的人，已经全部死在组织恶种潮前进的路上。
下一批年轻的精英已经到了，在他的身后刚经历了一轮幸存率不到20%的战斗。
“阁下，您……您还有水吗？”
圣琼回头，一个年纪很小、肩上就已经有三颗星的女孩满脸灰土，左手像是整只掉下来似的，无力垂在身边。
圣琼默然，抬手，凝出了一个冰冷的水球：“喝点吧。不确定下一轮攻势什么时候会来。”
小女孩点头，单用右手捧住那颗水球，囫囵吞舔了起来。
圣琼从始至终都没说话。
这时，没人将他当做长官，只是将一直挺立最前的他当做支柱而已。
下一轮攻势或许还有十几分钟才来。
圣琼想了想，拿出光卡，拨通了一个号码。通讯接通后，清冷的声音在光卡的那一头响起。
“符卿，第三要塞这边交给我。你可以放心，暂时不用分心这边。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通讯那一头顿了下，然后嗯了声。
圣琼的语速越来越快：“如果它们能渗透第三要塞，也可以渗透其他地方。但是我希望，不会再发生第三要塞这样的事情。”
“阁下，这件事，交给我。”符卿握着光卡，转头看向满大厅焦头烂额、无比绝望的科技部核心精英们，“我们会在其他地方出意外前，将危险掐死的。”
符卿从未食言过。圣琼松了口气，然而他脚下的土地却开始颤动。
他抬头，看着远处走近的恶种们，闭上眼睛，对光卡抛下最后一句话。
“这边交给我。内部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