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静悄悄,沈厉渊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姜葳蕤紧张地心都快跳出来,她不敢看沈厉渊。

这个人的出现打乱了她对于感情的人生计划,她不是早就做好准备,要么只要露水情缘,要么孤独终老吗?

谈恋爱,走进亲密关系,从来就不在她的计划里啊。

姜葳蕤很慌乱,她没有答案,她只想当缩头乌龟。

沈厉渊努力平静自己的呼吸,安安静静地等待姜葳蕤的回答,手里紧紧攥着那串他精心挑的绿松石。

他记得老板问他为什么只要手串,为什么只要绿松石,为什么要最好的瓷松绿松石,他只是笑,没有回答。

大概只是觉得那天羊湖的水,就是这么蓝。

大概只是觉得,只有这样的绝品才配得上姜葳蕤。

终于,姜葳蕤长吁了一口气,沈厉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像法庭上的审判长,马上要宣告他的刑罚。

落针可闻的夜里,他听见姜葳蕤说:

“对不起……”

对不起?

是他听错了吗?

怎么会是对不起?

沈厉渊脑子一片空白,他的心被审判长揉碎,再扔到地上狠狠摩擦。

废物像是被冷到了,打了个喷嚏。

姜葳蕤转身要走,被沈厉渊一把拽回:“什么意思?我们在大本营看的星星不算数?我们在暴雨里说的话不算数?你把话说清楚。”

姜葳蕤嘴唇苍白,一字一句极其冷静:“暧昧,我可以,一夜情,我可以,谈恋爱,不可以。”

沈厉渊抓着姜葳蕤的手无声垂落,他如坠冰窟:“不是的,你不是。”

他认识的姜葳蕤,面冷心热,即使人生颠簸,却如野草般有韧劲。对江杉,对李轩茹,对方立都很好,为何到了他这里?就是不一样的光景。

“我,是。”姜葳蕤恶狠狠地说:“喜欢能撑多久?现在快餐式的情缘这么多,你凭什么要我给你一个名分?是你太迂腐。”

沈厉渊摇头,姜葳蕤的眼睛因为哭过本就有些红肿,看不透她,但他坚定道:“我不信,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你。如果你是因为以前的亲人相继离开……”

“关他们什么事?”姜葳蕤打断他:“我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

姜葳蕤抱着废物转身走出巷子,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既然这样了,你搬走吧。”

既然已经闹得不愉快,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尴尬吗?

沈厉渊靠在墙上,肩膀慢慢颓下来。他的心痛到像是被一万根针细细密密的扎着。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太着急了吗?之前不是都好好的?

在巷子里冷静了一会儿,他渐渐梳理清自己的想法。

他才不搬走,他认定的事,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头破血流不善罢甘休。

就算姜葳蕤真的玩弄感情,也只能玩弄他一人的!

……

姜葳蕤步履急促,脚下生风,一路走回卧室关上房门才停下来。

房间里没开灯,姜葳蕤喘着气,靠墙慢慢蹲下,她脚有些软。

怀里的废物呜咽了一声,她才意识到自己抓它抓得有些紧。

把废物放下来,姜葳蕤抱着膝盖小声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废物还是那副害怕陌生的样子,转眼就躲在了姜葳蕤床底,不肯出来了。

姜葳蕤苦笑,怎么起名是废物,还真是废物了。

姜葳蕤走到书桌前,迎着月光拉开抽屉,里面是外公留下的日记本。

一页页翻开,书页泛黄,字迹苍劲有力,熨烫着时光的印记。

外公,我是不是太胆小了?

……

第二天早上江杉走的时候,姜葳蕤还没起,这女人果然铁石心肠,自顾自地走到院子里,摸摸那株茉莉花,江杉心情复杂。

身后有人喊他,江杉转过身去。

是方立。

方立还穿着睡衣,站在客厅门口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的对他说:“平安回来。”

江杉朝着他笑:“必须的。”

方立点点头,又上楼去睡回笼觉了。

磨磨蹭蹭,江杉还是跨出了这道铁门,他只背了个包,形单影只,只为了却夙愿。

走出巷子口,蚂蚁饭店的大门微动,应该是准备开门营业了。

江杉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加快步子,在蚂蚁抬起大门前彻底离开了北巷。

几分钟后,蚂蚁拉开门,门口的树下斜斜站着个人,蚂蚁朝他笑:“早啊。”

那人正是沈厉渊,他看起来黑眼圈有些重,眉间沉闷,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蚂蚁叫他,才回过神:“蚂蚁哥,早上好。”

“怎么了?这么早来吃饭?我家可不做早餐哦。”

沈厉渊跟着他走进厨房,有些不好意思:“哥,找你问点事。”

蚂蚁回头:“哦?是关于姜姜的吧?”

“啊,是。”

蚂蚁边准备食材边说:“我就知道。”

这个姑娘啊,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最是神秘奇怪,没有人不疑惑的。

沈厉渊走过去帮他洗菜:“昨晚我跟她表白了,但她拒绝了我。”

“正常。”

“啊?”沈厉渊关掉水龙头,转头看着蚂蚁。

蚂蚁不看他:“当初姜姜搬来这里,别看我们离得这么近,半年才跟她说上一句话。”

蚂蚁看他一脸震惊,继续说:“要不是我会做饭,刚好她需要,可能我们到现在都说不上一句。你啊,知足吧。”

一年多了,她从来没带人去过蚂蚁家。

“她一直都这样吗?”沈厉渊空洞地看着墙。他想起了第一次在甜茶馆和转经路上见到姜葳蕤的场景,她确实是抵触和他们交流的……

蚂蚁:“是的,也就对熟人、客人热情点儿,不过那都是三分钟热度,要是哪个客人在她这儿长年累月的住,她也给不了好脸色。不过江杉却是个例外,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蚂蚁那边的水流声也停止,沈厉渊说:“江杉的女朋友和姜葳蕤的父亲,一起留在珠峰了。”

蚂蚁震惊:“啊?竟然是这样,那就说的通了,怪不得姜姜把他捡回来,她本就是个心善的,做好事不爱留名的姑娘。”

蚂蚁把菜端到院子里择,小八和拉姆早就出门了,院子里鸟语花香,沈厉渊跟着走进去,俩人在院子里的遮阳伞下挨着坐。

蚂蚁说:“以前店门口总有流浪汉徘徊,时不时地攻击我,专挑没人的时候,我自己无所谓啊。但是姜姜搬来后没两天,那个流浪汉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是姜姜把他赶跑了。”

蚂蚁择完一盆,沈厉渊又去厨房端了一盆出来,听他继续说:“她这个性子啊,是以前的经历造成的。小学父母就离婚,父亲离开后就杳无音讯,母亲和家里人关系不好,自己抚养她压力大,对她很差,初中出车祸去世了。常年待法国的外公把她捡回去了,对她不错,姜姜到现在都还不会做饭就是他外公惯的,但这么好的家人也在她大学毕业的时候生病走了,一个人又在异国他乡孤苦伶仃地求生。任谁听了,这心里都不是滋味,但你可千万不能说她可怜啊,她知道了要不乐意。”

太阳慢慢爬起来,院子里暖洋洋的,沈厉渊却觉得心底一片潮湿,他有些难受,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些遇到她?

她已经一个人爬过荆棘,长出了黑色生命力,把他隔绝在外。

蚂蚁安慰他:“她不愿意和人有深层次的联系,是因为以前受过伤,那样撕心裂肺的抛弃和离别谁能一次又一次忍受?但你还是很特别的,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样。现在她就是躲进龟壳里去了,你多敲几次门,说不定就开了。”

沈厉渊点头,他有点想通她选择开客栈的原因。

永远有人来陪她,对于陌生人,大家更乐意抛开杂念畅所欲言,就算几天后离去,也不心痛。

人生若只如初见,很多感情点到为止就好。

蚂蚁看他闷闷不乐,问:“她怎么拒绝你的?”

沈厉渊跟他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蚂蚁忿忿不平:“呵!她可真是会撒谎,我印象里,她还没谈过恋爱吧?之前追她的一个小娃子也被磨跑了,就算她真的要露水情缘,你也是第一个。”

沈厉渊小心翼翼:“真的?”

就算他自己知道姜葳蕤故意这么说,但听到蚂蚁的佐证还是很开心。

“嘿!我骗你干嘛?”蚂蚁思索了一下,说:“不过她让你搬走的话,你可以先顺着她。”

沈厉渊紧张:“啊?”

蚂蚁看他一眼,这年轻人啊,还是太嫩了。

蚂蚁咳嗽了两声:“以姜姜的性格,你不搬走她就会搬走的。”

姜葳蕤的性格,连客栈都可以不要。

沈厉渊手里转着藤菜,嗯了一声:“确实。那我怎么办?搬走就很难做什么努力了,这几天我工作室也忙起来了。”

蚂蚁抓着菜拍拍胸脯:“不是还有我吗?”

聊了一整个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沈厉渊才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客栈。

刚进院子来,就看到废物在桃花树下的玛尼堆旁转悠。它现在大胆多了,完全没有昨晚上的胆怯,调皮捣蛋的真面目终于要露出来。

果不其然,没过两秒,废物前爪扑腾着,一把扑翻了那玛尼堆……

石头堆轰然倒地。

沈厉渊无奈,赶忙走过去准备再重新搭起来,刚蹲下身,手却停了下来。

每块石头从大到小上居然都画了丙烯画。

羊湖、布宫、大昭寺、牦牛、藏野驴……每幅画上都有一对互相依偎的男女,还包括那天珠峰星空下躺倒的俩人……这石头,这不就是她那天捡来留作纪念的吗?

什么意思?

告诉我我只是你众多露水情缘中的冰山一角?

沈厉渊冷哼一声,他现在心情很好,根本不吃姜葳蕤这套。

把玛尼堆重新堆好,沈厉渊把废物抱进客厅。

拉巴他们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姜葳蕤的房门仍然紧闭,沈厉渊轻声叹了口气,废物挣扎着去了拉巴那儿,沈厉渊抬脚上楼。

房间门口站着个人在张望,沈厉渊走过去问:“你好,你是?”

马阿姨转过身来:“你是202的客人吧?今天要退房的话赶紧收拾收拾,我要打扫房间,一会儿有新客人要来了。”

姜葳蕤!

沈厉渊咬牙切齿,心里来火,至于这样吗?

算了,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讨!反正他绝不放手。

……

下午一点过的时候,姜葳蕤从房间里出来了,其实她早就起来了。废物早上很早就饿了,在她床边大叫,她能不起来?

打开房门,门口有一个纸箱,是昨晚上的礼物,姜葳蕤把纸箱抱进来,一样一样拿出她的礼物。

到最后时,箱底还静静躺着个透明首饰盒,里面是一串绿松石手链。

她才不要,她从来不戴手链项链,就是因为觉得这些东西戴起来束缚,好像是把她拴住了,她不喜欢。

姜葳蕤拿着绿松石走上二楼,进了202才发现马阿姨已经在打扫了。

这人真走了??

打了个招呼,姜葳蕤又下楼来,走进客厅院子里。

都没有人。

好好好,好好好。

几句话就逼走的人,她真是看走了眼!

蚂蚁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微风吹起经幡浮动,阳光打在姜葳蕤白皙的小脸上,她闷闷地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攥着手里的绿松石,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蚂蚁喊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蚂蚁哥,来送饭啊?”

蚂蚁今天把饭放下,却没急着走,姜葳蕤疑惑:“咋啦?”

“沈厉渊他们呢?没见人呢。”

姜葳蕤撇过头去:“我哪儿知道,人家爱去哪儿去哪儿呗。”

蚂蚁笑,转眼又看见她手里的绿松石:“哟,你买手串了?”

姜葳蕤递给他:“我哪儿消耗得起这玩意。”

蚂蚁拿着那串绿松石看了又看,这玩意不便宜吧?颜色均匀纯正,纹理清晰,珠子透亮,这可是上等蓝瓷松啊,每克都要一千左右,这一整串下来都不知道多少克了。

蚂蚁心下了然,沈厉渊这小子动了真格啊,原本他只是觉得让姜葳蕤进入一段恋爱就行,推着她去感受生活的酸甜苦辣。现下才发现,两人可能都很认真。

只是方式不一样,姜葳蕤选择了逃避,沈厉渊则是奉献付出。

蚂蚁把手串放在桌子上,沉声道:“姜姜,大胆一点。”

姜葳蕤疑惑:“什么意思?”

“咱们要做幸福主义者。”蚂蚁顿了顿:“如果来拉萨会幸福快乐,就来拉萨,如果哪天待得不开心了,就离开,去阿里,去四川、云南,去一切会让你愉悦安心的地方。”

“同样的,如果谈恋爱会幸福,那就大胆地走入一段关系,后面的发展谁都不能保证。一旦不快乐,就快刀斩乱麻及时抽身。”

谈恋爱是为了快乐,分手也是;结婚是为了快乐,离婚也是。

不要因为害怕受情伤而选择做单身主义或不婚主义。

要做就做幸福主义,大胆的,兴致盎然的去体验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姜姜,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