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上门,有了自己的拖鞋。

厉铭深心中一暖,踢了皮鞋,状似不经意地穿上,眼光却去瞄霍安安脚上的鞋。

霍安安从擦得反光的玻璃隔断上看到了,心中只想冷笑。

从前,他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在意,现在却在意给他买的是不是情侣拖鞋。

男人果然是贱的。

怎么可能是情侣拖鞋,想想都恶心。不过是楼下超市又贵又丑的款式,大夏天穿着,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会发出难听咯吱的声音。

就像给猫挂上铃铛,她便不用时刻提心吊胆,害怕他突然出现在身后了。

霍安安给他倒了温水,双手抱臂靠在开放厨房的岛台上:“吃了吗?”

厉铭深摇摇头。

既是他的未婚妻,也不是第一次来家里吃饭,他想,这样的事不用自己特别交代。

霍安安并不多说话,嘴里还残留着刚刚和周可吃的火锅的香辣滋味。

她从冰箱冷冻层拖出不知猴年马月的冻水饺,囫囵下了二十多个对付过去。

厉铭深有点不满,但现在和霍安安的关系刚有改善,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再生矛盾。

他觉得这段时间霍安安表现很棒,应该给她点奖励。

于是,吃完饭后,他从酒柜里拿出瓶霍安安用来装饰,从没想过喝的红酒。

“方便洗个澡吗?”他深情而缱绻地望着她。

霍安安脸颊染上绯红,轻声说:“……方便。但是——”她面露遗憾:“我来那个了。”

厉铭深也连酒都没能打开,只得到一个道歉的吻,就被霍安安推出了家门。

他当然可以强行留下来。但是上次被保安架出去的时候,在小区里遇到了合作伙伴的家人。他不想再丢一次脸。

开车在路上,厉铭深心中的怨气越来越大,摇摆的心从霍安安那头,又滚到了霍晴玥脚下。

他的月儿,乖巧柔弱,生气了就只会不理他,从不会给他吃这种憋闷的软钉子。

只要能和她说上话,月儿可比霍安安好哄多了。不愧是真正在霍家长大的女儿,懂事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想到这里,他再次不抱希望地拨出那个只会给他忙音的号码。

漫长了十五秒过去,他几乎以为又是一次无人接听,但是:“……喂?”

深夜街头,厉铭深一个急刹车,幸好后车距离足够,道路也宽敞,一个拐弯,鸣着笛骂骂咧咧地绕了过去。

厉铭深心脏狂跳,赶忙取下支架上的手机,调成听筒模式,凑在耳边细细回应:“喂?喂?月儿,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电话里,霍晴玥声音虚弱,厉铭深忧心她又生病,她却说自己没什么事,还应允了见面。

厉铭深高兴疯了,第二天没去公司,直接来到和霍晴玥经常吃饭的酒店包厢。

一见厉铭深,霍晴玥眼中先蓄了眼泪,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哭,哭得厉铭深直心疼:“是不是王逸节目里欺负你了?你放心,我迟早让王氏集团破产!”

霍晴玥颤着声道:“现在是纠结王氏集团破不破产的时候吗?我已经不是霍家的女儿了,这消息迟早要被所有人知道,你也已经和霍安安订婚——我不懂你还找我做什么?”

厉铭深自然抱着她一阵表忠心,随后道:“只是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再说就算结婚也是可以离的。你光顾着生气,难道忘了我们的计划了?”

霍晴玥抽泣着:“周可和王逸都是站在霍安安那边的,你以为她还会签那个全是陷阱的结婚协议吗?阿深,你努努力,多收购些霍家的股份,到时候,她手里的2%也就不算什么了。”

听到王逸的名字,厉铭深果然不高兴了:“你怕王逸?你觉得他比我厉害?”

霍晴玥沉默不语。

“哼!”厉铭深放开她,起身在宽敞的包厢里来回踱步,“王氏最近风头正健,周可和王逸也在你们那个节目里大出风头。我自然不可能让霍安安的靠山成长强大的。”

他回头问霍晴玥:“我记得,霍家是不是涉足医药产业?有药材原料相关的板块吗?”

霍晴玥一愣:“……我也不清楚,家里事情都是爸爸和大哥在做。”她反问厉铭深:“让你助理去查呀,以往不是都是他做的?我进入演艺圈,就是对家里表示不想争家产的,现在身份尴尬,更不好去掺和。免得他们察觉。”

厉铭深牙疼地皱起眉:“……那个助理,今早离职了。”

是的,近两个月的高强度加班后,昨天下班的任务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助理今天连夜递交了辞呈,不等厉铭深签字就提桶跑路。

厉总到底没有等来自己的霍家产业报告。

霍晴玥心里叹口气,她知道厉铭深强硬霸道的作风,老实说,厉氏的离职率竟然不高,这更令她惊讶。

她自问,和厉铭深玩玩恋爱游戏还行,做他手下员工,自己也是撑不住的。

“这样吧。”霍晴玥说,“我帮你问一问二哥。他虽然也在演艺圈混,但平时和大哥关系好,或许能打探出有用的消息。”

*

四月出头,第一批紫草下种。周可聘用了一位农科院退休的老教授,在考察了绿泉谷地形后,提出了可以和桃树间种的方法,这样,既不用占用原本经济作物的种植空间,桃树也可以为紫草提供遮阴降温的作用。

村长贴了告示,各家各户都可以赊账来领紫草苗种,第一年公司会负责盈亏,相当于一个免费的试错机会。

早就听说要成立种植公司的村民,有不少是盼望着公司来聘用他们做员工,好歹旱涝保收,有份基本工资的。

但在挨家挨户访问过绿泉谷村的村民后,周可却做出了不雇佣,签订优先收购合同的决定。

“……大家得过且过惯了。”她和村长说的很含蓄。

村长却对自己人毫不客气:“我明白。村里好多人都吃着低保,饿不死,但也干不动,连我当初动员他们种桃树,都没几家跟着,说太辛苦,回报又不大。那确实不能一夜暴富,但你看我家桃子种起来,起码每年小妮儿上学不愁的。”

绿泉谷村的人的确是这样的,有些不甘于贫穷,但要说又多大的干劲儿,却并没有,要不也不会穷到现在。

她穷过,最了解穷人的心态。回想自己当社畜的时候,哪怕王逸是个再好不过的领导,她不也常骂他是资本家吊路灯么?

不劳而获永远是大部分人最纯真的追求。

所以,她才不能像一开始计划的那样,把村民收作员工。

她得用时刻变化的利益,激励他们前进。

“我的天哪。”Eva在电话里听说她的这些计划变动,啧啧称奇:“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怎么说,驭人之术?”

周可想了想,这些似乎都不在自己所受的学校教育之中。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一个人给过她类似的教育——

“还能有谁。”周可哂笑,“完了,我成资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