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莹对上沈珩惨白的笑, 猛地整个人有些眩晕。
忽然之间她像是失聪了,什么也听不见,扯着嗓子朝林浩本能地喊, 耳鸣嗡嗡作响,更不知道对方回了什么。
只见林浩扭头匆匆离开, 大概是去找人。
她嗓子眼疼得厉害, 像是有浓烈的鲜血往上涌,丝丝血腥味在喉间蔓延而开。
叶秋莹整个人已经翻下内壁的铁梯,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仅剩半米的时候, 直接跳了下去。
近两米深的水池,除了沈珩, 还漂浮着另外两具尸体,其中一个已经泡得面目全非, 另一个则是小崔。
满池的水,已被染成淡淡的血粉色, 恶臭与血腥味环绕整个水池。
叶秋莹不知道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搏斗,但显然动了刀具。
此时的沈珩已经奄奄一息, 气若游丝。
月光下, 他微闭着眼,虚弱借着浮尸抓着梯子,倚在井壁上。
他浑身被泡得惨白, 羸弱不堪与以往天差地别,脸颊凹陷瘦了一大圈,嘴唇毫无血色, 甚至冻得有些发紫。
嗡嗡作响耳鸣的世界, 渐渐消停,耳边的声音终于回来。
她浑身颤抖着游过去抱着沈珩, 他浑身冰冷,呼吸浅薄,略微僵硬的身体,生命体征正慢慢流逝。
叶秋莹无比恐惧,一时间心痛得有些无法呼吸。
她害怕。
害怕失去他。
害怕再也看不见他。
她颤抖抚上他的脸,轻轻唤他的名字。
“沈珩,我来了。”
“我们回家了,我还得做你的新娘子。”
“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男人没有发出声音,唯有睫毛在微微颤动,似乎在回应她。
就在这时,沈珩抓着铁梯的手缓缓下滑,整个人似乎要往下沉。
叶秋莹心头一慌,突然觉得沈珩的身体变得无比的重。
她又惊又惧,拖着他的身体拼命往上游,耗尽浑身力气抓紧扶手,甚至想要将他拖上去。
无奈力气不够大,险些连自己也被拉扯沉下去。
她干脆拉着沈珩不动,等待救援。
好在林浩的速度够快,她力竭的时候,三人已经下了水池,合力将沈珩救了上去。
叶秋莹有些发晕,刚爬出池子,冷风吹来全身抖得厉害,脸色也出奇地差,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丽丽被她狼狈的模样吓一跳,脱下外套狠狠将她抱住。
叶秋莹径直朝晕过去的沈珩走去,将丽丽的外套披在沈珩身上,做着人工呼吸和急救措施,最后似乎想要将人抱起来。
“我带你去医院。”
许州见她丢了魂一样,吓得急忙低呼。
“秋莹,回过神来,现在沈珩需要你!”
叶秋莹朝他微微一笑:“你来背吧,我怕摔着他。”
女孩的笑容,好像下一刻努力维持的冷静就要崩塌,焦急害怕、惊惶不安,在她的心底蔓延。
“我来背我来背,秋莹,你等我去开车。丽丽,你看着她和沈珩。”
说完,许州又对沉着脸的林浩,和抖糠似害怕的周科吩咐。
“你们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都捞上来,我去报警。”
许州背着沈珩下楼,叶秋莹跟在身后。
刚到底层,许州头也不回跑去开车。
叶秋莹干脆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晕过去的沈珩,蹭蹭他的额头,声音有些轻柔。
“我给你暖暖。”
“你不要睡觉,我和你聊天。”
丽丽守在两人身旁,看着叶秋莹失魂落魄的模样,鼻尖一酸,好在救得及时,看这模样,再晚一点就性命不保。
许州很快就将车开了过来,他将沈珩抱进车内,又找了条毯子。
叶秋莹二话不说,坐在车后,先脱掉沈珩泡水的衣服,用毯子将他裹了起来,维持他的体温。
紧接着,又接过许州准备的葡萄糖水。
“你喂他喝。”
话还没说完,许州和丽丽就看见,叶秋莹嘴对嘴,将葡萄糖水喂进沈珩嘴里。
两人抿唇对视一眼,这幅画面竟然令他们难受至极。
大半夜,哪怕许州心急如焚,更何况沈珩只剩一口气也不能颠簸,更不敢开得太快。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医院急救,天边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
医生也是感言沈珩命大,再晚一步,人就要没了。
叶秋莹听见这话,心抽得厉害,只感觉的嗓子特别疼,浓烈的血腥味在喉咙间蔓延,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丽丽猛地看见,叶秋莹脸上染上一股病态的潮红,一双通红的眸子,脚步虚浮有些踉跄不稳。
她又惊又惧:“秋莹,你好些天没有休息,现在人找到了,你就先眯上一会儿,人要是醒了,我叫你。”
叶秋莹摇了摇头,她要去照顾沈珩。
没看见他醒来,她怎么睡得着?
沈珩身上有不少刀伤,身上、腿上、胳膊上,像是被捅了窟窿一样。
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不过泡在水里,伤口已经溃烂发脓,关键还失血过多,能抢救回来已经是万幸。
叶秋莹守在病床一侧,牵着沈珩的手,看着起伏不定的心电图,看着沈珩苍白消瘦的面庞,平生第一次有些恨。
放心,她会一一讨回来!
*
许州将沈珩安置妥当,就找来认识的警队,去福星帮忙。
工厂内发现死尸,多少会造成影响。
为了不让乡亲们惊慌,这事得保密进行,有认识的人再好不过。
全程都是隐秘行动,所以知道内幕的人不多,乡亲唯一知道的,就是镇上好几天都有警车进进出出,似乎在调查大案子。
周科听着工人们议论,心里哀嚎——都闹出了人命,案子肯定不小!
那晚确实把他吓得不轻,顶楼五个人里,除了沈珩和另一个青年活着,剩下三具都是尸体,其中一具正是小崔。
周科暗暗咬牙,真是引狼入室。
蓄水池已经处理干净,周科很是庆幸,那几天没有用蓄水池里面的水。
不过正因为如此,尸臭味也没有传下来。
尸体泡在水里异味没有那么刺鼻浓重,九月的天气也不算热,腐烂程度减慢,以至于在福星搜索的时候,没有发现情况。
搜查那天,活着的人估计都晕了过去。
也可能因为打斗,在蓄水池内力竭,发不出任何声音。
根据调查报告,三人死亡时间各不相同。
一名死于失足,一名搏斗间被同伴误杀,一名力竭失血过多而亡。
经调查沈珩只有电击器和工具刀,独自面对四名手持刀具的歹徒,属于正当防卫,并未伤及歹徒性命。
沈珩足足昏迷了七天七夜,才醒过来。
其间虽然迷迷糊糊睁开过眼,但不到一瞬,又再次昏迷过去。
叶秋莹这段时间几乎都在医院待着,特地安排了VIP病房,独立的套间,一旁有陪护的病床,她晚上就睡在旁边。
沈珩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叶秋莹坐在他的身侧。
女孩儿拿着一份报纸,轻柔在床头念着。
如同那冗长的梦里,灰暗死寂的世界,只剩她的声音,一点点呼唤着他的名字,一点一点说着两人的过往。
沈珩不知道的是,这七天里,叶秋莹的确每天坐在他的病床前,跟他不停地说话。
早上替他念报纸,晚上在病房陪护,擦洗换药。
此时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女孩儿神情温和,洒落的金辉渡在周边,像是落入尘世间的仙子。
沈珩虚弱一笑,想要喊她的名字,却发现嘶哑地发不出声音。
叶秋莹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激动脑袋有一瞬间空白,拿着报纸的手微微颤抖。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太多太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句说起,只能紧盯着他不放。
下一瞬,就对上他温暖的笑脸,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很宁静。
沈珩见她发怔,缓缓一笑,抬起挂点滴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替她擦去眼泪。
叶秋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酸涩的泪,无声流至唇边。
沈珩明明声音嘶哑得说不出话来,她却是透过他的唇型,听懂了他的话语。
“别哭,我在。”
叶秋莹再也控制不住,握着他的手,轻轻依偎在他的身侧,低声哭了起来。
这些天,她每晚都惶惶不安,度日如年。
医生说要是七天内醒不来,人就有生命危险,哪怕能活过来,各个器官也会严重衰竭受损。
好在……好在终于醒了过来。
叶秋莹缓过神来,按了呼叫铃让医生过来检查身体。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八点,沈家二老刚从京都过来,现在住在省城的酒店里,一大早就过来看自家儿子和儿媳妇。
刚到病房前,就看见几个医生同时进入病房,心下一惊,难道出事了?
二老身子一颤,急急忙忙赶了进去。
刚进到病房里,就看见自家儿子醒了过来,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鼻尖一酸喜极而泣。
婚期只剩一个星期,喜帖都已经发了出去,儿子和秋莹还没有回来,两人不禁着急,打电话过去却是支支吾吾,好像有事瞒着他们。
等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沈珩正在住院急救。
二老一听,魂都差点给吓没了,立马坐上火车赶了过来。
在省城待了三天,前前后后弄清楚情况,沈爸怒不可遏,那什么小崔在早年就是汉奸,有奶就是娘的走狗。
最可恨的就是,想不到好不容易和平下来,暗里还有这种可恨的事,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医生查诊后,安排了后续的抽血检查。
“瞧着是没什么大碍,人有些虚弱养养就好,至于说不了话,只是暂时失声,一两天就能缓过来。”
叶秋莹应了声,一边将人送出病房,一边询问病人醒来后,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
将人送走,叶秋莹才返回病房内。
二老看着瘦了一圈的秋莹,也是满脸心疼,好在现在小珩醒了过来,两人总算是平平安安,老天保佑。
“秋莹,这是刚熬好的粥,你先填填肚子。”
沈妈说着,将保温饭盒交给叶秋莹,又拿着盆打来热水,打算帮自家儿子洗把脸、洗漱。
沈珩好些天不曾进食,全靠打的营养液,现在刚醒来也不宜暴饮暴食,先以流食为主,后续半流食,再恢复正常饮食。
沈珩说不出话来,哪怕醒来了,身体还是很虚弱。
洗漱一番,喝了两口叶秋莹的喂的粥,人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只不过临睡前一直牵着叶秋莹的手。
二老见两人这般,也就不再打扰,让叶秋莹多多休息。
叶秋莹想送二来,谁知牵着她的手却是本能的没有放开。
二老摇头一笑:“你们好好休息,晚点我们再来。”
二老说时,关上了门。
叶秋莹长吁一口气,她缓缓躺在沈珩的侧边。
刚才问过医生,只要好好调理人还是能恢复,心中大石总算落下。
渐渐地,小小的病床,传来两人均匀入睡的呼吸声。
*
从沈珩失踪到沈珩醒来,已经整整过去两个星期,福星水塔浮尸案终于有了个了结。
因为涉嫌命案,事态严重肯定得严查。
歹徒在福星行凶作案,为的就是毁约得到高额的赔偿金,进而让福星资金链断裂,关于合作就不得不说,事件关键人——黄老板。
只要一个切入点,事情就好办多了。
黄老板是个生意人,无利不起早,肯定不愿意吃亏,自掏腰包完成一百多万的生意。
所以从黄老板查起,根本叶秋莹提供的线索,警队进一步调查外企高管。
黄老板当时不敢电话联系,接线员会留下通讯记录,所以一定会有个接头人。
幸亏调查得早,几千台大家电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卖完的,双方金钱交易,还没来得及时转移平账。
根据双方进出账目,正好对上数目。
再则无意间收集的照片证据,更是证明黄老板的人与该家外企有联系。
于是,两家管理收押调查审问。
外商部长没想到自己**沟里翻船,该死的小崔偷鸡不成蚀把米,还硬把他拖下水。
要不是小崔以他的名义合作,黄老板手上有他的把柄,要是不结尾款就将他供出来,总部不希望事情闹大,不得不结清尾款。
按照华国的老话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平白得了几千台大电器,还要帮着福星售卖,不然连本钱都拿不回来。
这边账目还没转移,调查令就已经下来。
他倒是不怕,反正不是他杀的人,故意杀人罪的是小崔,只恨这人办事不利落,没把人真的杀死,留下这么多后患。
外商请了律师,一口咬定这事小崔是主谋。
如今小崔已死,死无对证只要一口咬定,他们是被连累,就能撇得一干二净。
可惜小崔之前在福星任职过,如今与外企又扯上关系,仅活下来的一名歹徒,被警队保护已经招供,和黄老板设下圈套要陷害福星。
各种证据表明,外商已经脱离不了关系。
哪怕没有故意杀人,也涉嫌盗窃毁坏,盗窃侵犯商业机密,胁迫犯罪等等。
至于黄老板更是板钉钉,勾结外商以不正当手段获利,数额偏大,大牢是坐定了。
最让叶秋莹无法忍受的是,外商没能判个死罪,难受至极!
因为是外商,加上一口咬定主谋是小崔,他们顶多是诈骗未遂。
又因偷盗毁坏物品等多项违法犯罪行为,罪行重大没有被遣送回国,已在国内和黄老板一起坐大牢。
但无期徒刑都能变成有期徒刑,有期又能减刑,减刑还能假释,还能提前出狱。
叶秋莹说出心中担忧,沈爸气得当场打电话给老战友——哪怕不死,这外商今后也别想出来!
叶秋莹说不上痛快,对方借刀杀人。
要不是小崔留下黄老板这个“隐患”,再则对方太贪了,再过些几天账目洗清了,恐怕滑头的什么证据都找不到,完全能撇得一干二净。
沈珩知道这事后,安静地笑了笑。
叶秋莹有些失神,明明对方一脸平静,却是透着一丝落寞与不甘。
沈妈见两人气氛有些沉重,忙将手里的粥递给叶秋莹,笑着说:“儿子,这可是秋莹亲手熬的粥,你试试,味道可好了。”
沈珩点头,休养了两天嗓子终于能说话了,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至少精神头已经好了起来,不再浑浑噩噩。
叶秋莹喂沈珩喝粥,二老方才适时离开病房,给小两口留下相处的时间。
两人误了婚期,现在沈珩还在养伤,再说谈婚论嫁的事显然不合适,人生一辈子的大事出了这种岔子,更应该好好维系感情。
病房内只剩下两人,沈珩对着叶秋莹虚弱一笑。
“多亏你准备的电击器和工具刀,还有那救命的几颗糖。”
他送秋莹回去的路上,正好看见几个黑影鬼鬼祟祟爬进了福星。
他去福星的时候,门卫正好换班。
换班那个又去了厕所,他担心明天要出的货有问题,就没等换班的门卫回来,留了话小心翼翼上楼查探情况。
秋莹辛苦了这么些天,万万不能有闪失,刚到五楼就听见楼上有动静。
等他进去已经迟了,对方分明是等着他上钩。
大门被锁,他想要开灯引起门卫注意。
当时要不是有东西防身,恐怕对付不了四个人的上下包抄,对方身手不错又携带刀具,月黑风高也不好对付。
大晚上后方仓库有些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小崔根本就是亡命之徒,还记得他的原话——今天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事我办不好,回去也是等死,有你陪我,死也不亏。
要是成功了,他就换国籍逍遥国外。
要是失败了,死也要拉他当垫背。
依譁
“其中一个歹徒,被我电伤失足摔下水池,电击器一同掉了下去,估计水里另外一个也被电晕了。后来我逃到另一边,小崔和他的同伙跟我一起掉进蓄水池,在水里打斗,混乱间被小崔给误杀。”
“当时只剩我和小崔,我受了重伤死命抵抗,又被拖了下去,好在最后是我坚持了下来,多亏了你的糖。”
至于更多生死一线,血腥暴力的事,沈珩没有和叶秋莹说,怕吓着她。
没想到跟前的小丫头只是静静看着他,又是握紧小拳头。
“放心,我会替你讨回来的。”
沈珩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我只要你平平安安。”
叶秋莹将碗放下,已经顺势躺在他的身侧,很是难受将人紧紧抱住,又怕牵扯到他的伤口,放轻了动作。
她轻吻着他的脸,丝毫没有压制自己的爱意。
或深或浅的吻落在沈珩的脸上,还有他侧脸被划伤的两道伤痕。
沈珩感受到她情绪,有惊惧害怕,还有愤怒与占有。
他回应她的吻,只不过吻着吻着,唇边尽是她略是苦涩的泪。
“对不起。”
沈珩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又见叶秋莹抱着他,依偎在他的臂弯。
“是我不好,没有发现对方的阴谋,害你差点丢了性命。”
沈珩一听,却是笑了起来,
“就算避开了这一劫,还会有更多的未知事件,福星发展的越好,被人盯着的概率越高。”
他只是恼,气恼自己不够强大,气恼新业不够强盛,气恼不能为祖国做的更多。
要是有足够的实力,也不会让对方有机可乘,更有办法反击!
叶秋莹呜咽着摇头:“你怎么这么傻,违约破产大不了东山再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沈珩出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哪怕没有人说她,但如果不是为了这批货,沈珩压根不会受这个罪。
叶秋莹抬头看他:“你知道吗?我都快吓疯了,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管遇上什么事,保命第一!”
见她说得郑重,沈珩举手答应。
“嗯,好。”
叶秋莹听着他的语气有些不够认真,又是极其严重道。
“你是有家室的人,你要记得,一直有人等着你回家,不能不管不顾,知道吗?”
沈珩心头一震,虽然误了婚期,没能结成婚,但秋莹在他心里,已经是媳妇的身份。
他越发柔了声,亲着她的眉心。
“嗯,好。”
叶秋莹见他一脸憔悴疲惫,也就不跟他多说。
“你好好休息,我陪着你。”
伤筋动骨一百天,昏迷七天才醒来,现在伤口还没有愈合,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出院。
沈珩身体确实还很虚弱,特别是刚吃完药,药效开始发挥效用,没躺一会儿就已经睡着了。
叶秋莹却在盘算着,接下来这笔账该怎么讨回来。
对方不仅谋财害命,而且正如沈珩所说,躲过了这一茬还有另一茬。
她还记得判决后,外商扭曲的脸,恶毒疯狂地看着她。
“你以为把我关起来,就没事了吗?你逃不掉的,福星迟早会逃避。”
“那就看看到时候是谁逃不掉,来一个我收一个。”
叶秋莹当时只是朝他云淡风轻一笑,没有理会后者憎恨恼怒,出了法庭。
几条人命,对于某些人根本算不了什么,必定会卷土重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也不是孬种,被人打上家门口,当然得反击。
她不想惹事,但不代表怕惹事。
当然也不会意气用事,既然是商战,那就堂堂正正来打一场好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云贵省内无法经营下去,甚至只要是经商,就无法踏足此地。
只要强大自身,有足够强大的实力,甭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目标有些宏远,但是不一定做不到。
现在是80年代,很多事不像后世那样复杂。
当然从古至今,钱都能解决很多事情。
她现在也是有点小资产的人,以前没想做什么大事,现在却是满腔怒火,只想百倍还回去。
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处理,沈珩醒来第一次说起门卫的事。
于是当天下午,那晚守夜的中班门卫被开除。
那晚中班门卫喝了些小酒,忘了叮嘱换班的晚班门卫,沈珩已经进去查探情况,扭头回了家。
晚班门卫根本不知道情况,导致事态无法收拾。
中班门卫第二天想起来,匆匆赶来工厂,发现货物没有丢失,松了一口气,也就没当回事。
后来听说沈珩失踪,心头忐忑不安,也就说了谎。
叶秋莹事后知道直接通报处理,辞退罚款都是小事,隐瞒案情由警局判处。
这下三班倒的守夜门卫,再也没有一个敢上班喝酒的,浑浑噩噩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一个个警惕带上防暴钢叉。
为了早日应对“敌人”不正当手段的商战,新厂房要提前竣工。
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离竣工只差一个月,为了尽快竣工,叶秋莹投入了一笔资金,加派了人手装修施工。
有钱能使鬼推磨,九月下旬,新厂房保质保量正式上线。
黄老板这一单子,周科和丽丽手上有了不少资金周转,新的设备和机器很快就到位,新的产线到位,自然又多了不少新岗位。
于是福星大肆招工的动静,在青源镇一带都火了起来。
哪怕前阵子福星出了事,但耐不住大家缺钱,而且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发生什么事大家也不知道,反正不影响他们挣钱。
老员工已经有不少人被提拔成组长、主管、技术员、部门副经理。
所以新招募的员工,由人事部门带领到生产部、品质部、技术部、研发部等等各个岗位,由管理人员培训。
现在几乎用不着叶秋莹和周科、丽丽三人亲自负责,当然隔三差五监察组的人,还是需要各个部门进行检查,以防纰漏。
新厂房这边安置下来,已经是十月初。
十月初沈珩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还有一个星期就能出院。
叶秋莹每天仍旧待在医院陪护,白天也会在医院办公。
沈珩身体好起来,基本也闲不住,干脆和叶秋莹一起在医院办公。
叶秋莹包揽了他的起食饮居,沈珩伤势太重,半个月几乎都在养伤,现在缓过来也该开始食补。
她的手艺不好,好在有沈妈在一旁教着她做饭。
虽然平时很忙,但做一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能亲手为自己喜欢的人做饭,然后看着对方吃下去,内心难以言喻地满足与幸福。
特别是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好起来,凹陷的面颊也渐渐变得饱满起来,内心的满足与充实感澎湃到了极点。
感情本来就是如此——彼此付出,彼此尊重,彼此信任。
以前沈珩照顾她,现在她照顾沈珩。
沈妈心疼两个小辈,前阵子一波三折,都消瘦了不少。
现在每天在医院还乐此不疲在办公,真不知道两人情投意合,还是眼里只有工作的工作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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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莹每天都会给沈珩做一顿饭,其实沈妈更想承包两人的一日三餐,这样小辈也有更多的休息时间。
叶秋莹的确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十月份之后,原本白天都会在医院的她,渐渐看不见身影,直到深夜陪护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医院。
沈珩听见她回来的声音,从病**下来,想要抱她却是被叶秋莹躲了过去。
病房留着一盏微弱的灯,依稀能看见彼此的模样。
叶秋莹看见男人猛地皱了下眉,好笑不已。
“等我洗个手,身上有点脏。”
她走进一旁的洗手间,脱掉外套先洗了个手,浑身冰凉还带着外头的冷气,想冲个澡才发现衣服没拿进来。
套间内有一个衣柜,供家属和病患放衣物。
沈珩看着她飞快出来拿衣服,然后转瞬进了洗手间,同时稀里哗啦的水声响起。
他面上一红,等叶秋莹再次出来,就看见她头上裹着毛巾出来。
沈珩拍了拍沙发空位,示意叶秋莹过来。
叶秋莹看着他手里的吹风机,立马屁颠屁颠小跑过去。
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沈珩先拿来干爽的毛巾替她擦得半干,才开始用暖风轻轻吹着她的头发。
叶秋莹微眯着眼,感受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头皮,像是按摩一般有些舒服,安逸地险些睡着了。
她迷糊着倚靠在沈珩身上,才猛地打个激灵,回过神来。
“有没有撞疼你?”
沈珩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
“没事,我又不是豆腐。”
头发已经吹干,沈珩打横将她抱起。
叶秋莹惊呼一声:“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会扯着伤口。”
缝好的伤口才刚开始愈合,大腿胳膊上都是伤,叶秋莹不敢让他剧烈运动,就怕落下毛病,以后老了风湿骨痛。
“没关系,不疼。”
要不是秋莹担心,要他再住上一个星期的医院,他都想出院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不影响正常生活。
沈珩前阵子出事,生死一线把叶秋莹吓坏了,所以连着好几天都会躺在他的身侧,抱着他入睡,才睡得踏实安心。
这会儿,沈珩已经习惯了她睡在自己身边。
他将人抱上病床,自己也躺在了另一侧。
“最近又赶上旺季,福星一定很忙,要不你先回去,我出院再去找你。”
最近秋莹白天来得少,他就怕这丫头来来回回奔波。
叶秋莹连连摇头:“我不走,最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沈珩扬眉,温馨的暖光下少女的笑脸有些软萌,但依稀能看见她眉眼认真的神态。
“需要帮忙吗?”
叶秋莹扬唇一笑:“需要你做参谋。”
沈珩也来了兴趣,不禁问了起来。
“说说什么事?”
“我想在省城盘下一块地,面积有点大,包括各种定制的高新科技设备,现代化装修,可能需要不少资金投入。”
“我还有些存款。”
叶秋莹摇了摇头:“我现在资金还算充足,再则申请创业补贴,国家还有不少支持。”
今年的旺季增加了主打的彩电和冰箱,八十年可是高利润的产品,资金充裕,投资不成问题。
“想做什么生意?”
见沈珩问到了重点,叶秋莹一脸兴奋,转过身子趴在他的跟前。
“很多产品质量不错的小厂和商家,无法承受不正当行业打击,外企垄断多方面打击,让他们没有办法出现在民众眼前,他们需要一个展示的机会。”
“我打算开一个大卖场大型商超,然后招商引资租售柜台门面,投资扶持有资质、有能力的商家,从中赚取利润。”
沈珩沉吟片刻,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
投资需要足够前瞻眼光、丰富眼界,对未来动向流行趋势,有敏锐的商业气息和判断能力,刚开始可能有些难。
不过他也没有第一时间,打击自家媳妇的兴致。
“投资有风险,前期需要进行多方面的调查,后期还需要跟进,需要一批会计人员持续跟进,收拢资金。”
叶秋莹点头:“所以需要一个参谋,我会收集好我认为不错的几个行业,到时候拿来和你商量,关于资金的投资、合理的价格,你可以帮想想。”
沈珩点头,还是劝了一句。
“过程没有想象的容易,有时候甚至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确定想好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叶秋莹内心很是坚定,她眨了眨看向自家男人。
“落后就要挨打,咱们的民族企业总要有一个发展机会,不能一直被打击。三年前我很穷甚至吃不饱饭,与现在的自己天差地别,但凡那个时候有几百块钱,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只是购买一台彩电的钱,却是能帮助一个小商家起步发展起来,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轻而易举能办到的事,对于还在创业初期的人来说,或许很难,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投资互利共赢。”
沈珩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语,也许这就是先富带后富的意义所在。
他继续静静听着她说话,满腔热血忽然被她声音激起来。
“只有我们的民族强势起来,才能抵御外敌。”
“那些被打压无法上货架的食品饮料、日化产品等,商超不愿意甚至不敢上架的品牌,只要品质道德过关,我们都可以接受,在自己的国家,何必看他人眼色!”
“不少创业青年、研发机构、天才选手、教育机构缺少资金投资,我要是有能力,完全可以帮扶一把。”
“还有一些崇洋媚外,乡村小镇消失的民族特色,需要投资保护,遏制外来侵吞收购。”
“总之在云贵省内,不正当恶劣竞争,试图垄断市场商家,我们都要联合应对,保护自身权益击退他们。”
沈珩听着她激昂的语气,感到有些震撼,这小脑瓜子抱负还不小。
他握着她的小拳头亲了亲。
“我支持你,我投资你。”
叶秋莹笑着摇头:“钱我不用你投资,你当我军师,还有我们之前设计过的电动自行车,我觉得咱们可以生产一批,到时候放在卖场里售卖。”
“好。”
沈珩听着她滔滔不绝说起来,她一个姑娘家都如此大义,充满抱负,那他一个大男人,难道缩在后面?
沈珩抿了抿唇,握紧拳头似乎下了决心,但是视线落在叶秋莹身上又有些迟疑。
最后内心微叹一声,一边将她抱了过来依偎在自己的胸膛,亲吻着她头顶的发丝,一边认真听着她说着计划。
思绪很有条理,显然不是一时冲动,更不像是三分钟热度,明显是提前做了规划,甚至早就想好了相应的对策。
这般一个奇女子,竟然是自家媳妇。
沈珩忽地摇头一笑,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像获得了什么宝物,生怕被人抢走。
怀里的小人儿,说了一个多小时甚至连计划书都拿了出来,可能白天太累了,这会儿说的时间有点长,渐渐在他身旁睡了下去。
沈珩看着熟睡的女孩儿,摇头笑了起来。
他拿过她刚起草的计划书,仔细看了下,规划的挺周全不过还有不少不足点,包括资金预算还有些粗略。
沈珩干脆重取了一张白纸,在旁边帮着做了策划和项目预算。
纸和笔接触唰唰唰地轻音响起,一直忙到后半夜,才被人扯着衣角。
“你怎么还没睡,不能熬夜,不然我就要起来了。”
女孩儿半睡半醒语气有些软糯,扯着他的衣角不放,看模样真要起来。
沈珩了亲她的鼻尖,语气满是宠溺。
“好好好,我这就来。”
沈珩已经放下手中的纸笔,转瞬将人抱在怀里,女孩儿才安心闭上了眼睛。
沈珩叹息,要是有一天他真的要离开,她会怎么办?
他又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