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小县城汽车还是凤毛麟角,最多只是自行车普及,公共汽车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

季晟生怕耽误了时间,特地找人询问了一下公交站台,结果得到的答案却是站在路边看见公共汽车伸手拦就行。

这让他忍不住汗了一下。

季晟对这个年代很陌生,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招”到公共汽车。

他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

等了很长时间,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当时季晟都以为今天没有去乡下的公共汽车了。

忽然,前面开过来一辆超长车身、中间像风琴一样的铰链公交车。

季晟也不确定是不是公交车,不过他还是伸手拦了。

幸好车子停了下来。

他爬上了车子。

拎着军绿色挎包的女售票员问:“去哪?”

“民强镇。”

“一块。”

“哦。”

季晟付了钱,心中却在暗暗咋舌车票贵,他在现代社会从县城坐公交车回镇上也不过才两块钱,现在却要一块,不得不说贵到了极点。

他本来想朝里走找个座位坐下,结果一眼望去,车子里塞满了人。

得,座位肯定没了,站着吧。

季晟只好靠在车门旁边。

公共汽车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开动了。

县城距离民强镇还是挺远的,大概二十公里。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足足花了四十分钟才到。

季晟差点被颠吐了。

……

下车。

沿着乡间石子路一路向北走去。

大概十几分钟后,季晟来到了爷爷奶奶家。

还没走进去呢,他就听到好几个声音传出来。

季晟走到门口,脑袋往里一探,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

都是他熟悉的邻居,隔壁朱奶奶、后边吴奶奶、还有两个本家的叔叔。

爷爷奶奶正在吃晚饭。

反倒是季爱国似乎已经吃完,和两个本家叔叔坐在门口聊天。

朱奶奶、吴奶奶都端着饭碗。

农村许多妇女都喜欢端着饭碗窜门,毕竟忙碌了一整天,吃完饭还要洗锅刷碗,也就吃饭的时候空一点。

“哟,大哥你来了。”季爱国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季晟,停止和季晟两个本家叔叔说话,站起身问道:“吃饭了吗?”

季晟晚饭是没吃,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一点都感觉不到饥饿感,于是他便说道:“吃了。”

“再吃点小季?”

“我让你婶婶给你盛粥?”

爷爷奶奶老两口倒是挺热情。

季晟摆了摆手,“谢谢伯伯婶婶,饭就不吃了,我找季爱国聊点事。”

季爱国忙问道:“什么事?”

两位本家叔叔也看了过来。

朱奶奶和吴奶奶虽然没说话,可八卦的她们却竖起了耳朵。

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季晟没有遮遮掩掩,在季爱国给自己搬了一张凳子在门口坐下只好,道:“哦,我最近找了条发财的路子,想问问你有没有空一起做。”

季爱国还没说话呢,旁边缺了一颗牙的本家三堂叔季庆就好奇问道:“什么发财的路子?”

季晟看了一眼,把早就想好的话说出来,“我弄到了一批挂历,琢磨这不是快过年了么,这玩意应该比较好卖,就来找季爱国了。”

“挂历?”吴奶奶端着饭碗嗤之以鼻道:“这年头多少人家饭都吃不起呢,有谁花那么多钱买挂历啊?”

朱奶奶道:“就是,我听人说啊,这玩意十来块钱一册呢。”

爷爷奶奶也投来质疑的目光,只是他们没有当众拆季晟的台,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季晟看见大家都带着一点不信任的目光,主动解释道:“咱们乡下除了人家结婚陪嫁添一册挂历当嫁妆之外,其他人肯定是不舍得买,但并不代表县城里也没人要,那些个体户、开出租车发财的,有的是大把人要,我今儿个拿了二十几册去卖,这不,一会儿就卖光了。”

挂历在现在不说稀罕品,但绝对不是每家每户都能拥有的。

季晟来这里之前上网查阅的时候,看见有人介绍过挂历在当前年代的地位,那可是能够当做嫁妆随礼,而且还倍有面子那种。

嗯,那种撕页的日历不值钱。

“真的假的呀?”朱奶奶还是不信。

吴奶奶还说了句风凉话,“要东西真这么好卖,大家都去做生意不发财了?”

季晟哑然失笑,当前年代东西还真就那么好卖,八十年代“下海”两个字可是全民热潮,许多人做生意发了大财。

关键是很多人没有货源,想去做生意都不行。

他知道朱奶奶和吴奶奶嘴碎,没有搭理,只是看向季爱国,“爸……兄弟,你要跟我一起发财吗?”

这边季爱国依旧没来得及说话,季庆就抢着说道:“带我一个。”

五堂叔季民也道:“也算我一个吧。”

季爱国这才有机会说话,他和两位堂叔不一样,说了一句让季晟感动万分的话,“不管能不能赚钱,大哥你一句话,我说什么也去做。”

这就是绝对的信任啊!

季晟知道父亲是因为自己之前救过他的命,所以打心眼里相信自己,他本来以为还会费一番说辞,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他瞥了一眼还想说什么的朱奶奶和吴奶奶,生怕事情被这两人搅黄了,“好,那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慢慢说。”

“走,咱们去里屋说。”季爱国站起身道。

季晟没意见,和季民季庆两人跟在季爱国后头进了里屋。

把门关上。

屋里只有一张小方凳,只能坐一个人那种,因为要说事情,季晟当仁不让拉着坐了下来。

季爱国、季民和季庆三人则是往床榻边缘一坐,三个人都盯着他看。

季晟想了一下说辞,这才开口道:“你们也知道快过年了挂历是抢手货,一般只有正轨的商店里才能从厂商那边拿到,进价还很贵,对吧?”

“对。”季庆点头。

季晟继续说下去,“我呢,偶然间认识了一个制作挂历厂里的主任,能够从他那边小批量拿点挂历,数量不太多,每天最多二十多册,只是因为不是正经从厂里买的,所以拿货的时候有点不固定,有时候要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去拿货,如果你们真的想跟我干,很有可能半夜里要被我敲门叫起来。”

季爱国毫不犹豫表态,“只要是你叫我做的事,别说半夜里,哪怕我出去打工了,只要收到你的讯息,肯定也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帮忙。”

季晟看向另外两人,“你们呢?”

“我也没问题。”季庆回答道。

季民犹豫了一下,“我和爸妈一起住,晚上有些不方便,不过你可以把挂历先放在爱国或者小庆那边,我大清早就去拿。”

这也没什么问题。

季晟颔首道:“行,既然你们都觉得行,那我谈谈接下来其他方面。”

坐在床榻上的三个人聚精会神听着他说。

季晟不急不缓道:“我从厂里拿挂历是六块钱一册,但我不能做无本买卖,给你们的价格是七块钱一册,回头你们拿到县城里去卖,可以卖八块或者九块,最好不要超过九块钱,因为商店里也才卖十块。”

说起钱季庆无奈道:“哥,我没钱怎么办?”

季晟笑呵呵道:“没事,你们先把挂历拿去卖,卖到钱了给我爸……把兄弟爱国就行,回头我来的时候找他拿。”

“那敢情好。”季庆眼前一亮。

季民也笑了起来,“咱们这不是在做无本买卖吗?卖出去就能赚钱,卖不出去也没事。”

“对。”季晟赞同道:“我和季爱国是把兄弟,肯定不能坑你们。”

季爱国一拍季庆肩膀,“我早就和你们说了我大哥实在吧?”

“大哥确实实在。”

“嘿嘿,这种无本买卖天底下都找不到啊,大哥你实在太够意思了。”

季庆和季民都对季晟的人品赞不绝口。

“行了,你们甭吹捧我了。”季晟笑着打断他们,“我和你们讲讲去哪里卖挂历,什么时间点比较好。”

他大概讲解了下。

无非就是早上五六点之前和晚上四点左右赶到县城几个大型菜场。

这两个时间段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东西容易卖出去。

季爱国、季庆和季民都牢牢记住了。

谈完事情季庆摩拳擦掌道:“一册挂历最起码能赚一块钱,大哥一天能弄二十几册来,我们哥几个每天最少都能赚二十几块,平摊下来每个人都有七八块钱,比厂里上班还要强呢。”

季民有些担忧地泼冷水,“那也要能够全部卖出去呀。”说着,他自己笑了起来,“我不贪心,一天能赚个两三块钱就足够满足了。”

季爱国却对季晟非常有信心,“大哥都说了带我们发财,东西肯定卖得出去,没问题的。”

季晟听得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之前他对这件事也没信心,不过经历了傍晚菜市场摆地摊卖了一次挂历,他知道这个年代生意确实非常好做。

怪不得后来网上都说八九十年代遍地黄金,只要你能搞到东西,就不怕卖不出去。

这不是说笑的,当前年代工人人均工资六十到一百块,可电视机却卖两百到四百,这个价格对于很多人家里来说都是天文数字,可就是这样,电视机还供不应求,很多老百姓家里都在踊跃购买。

三个人聊完,出去了。

刚打开房门,朱奶奶和吴奶奶警告爷爷奶奶的话就传了过来。

“你们可得注意点,别让爱国让人骗了。”

“就是,爱国被骗了倒是一个人的事情,别待会小庆和小民都被骗可不好,我看那人不像好人。”

季爱国想要维护季晟,张嘴欲言,“你们别瞎污蔑人……”

季晟伸手拦住,一点都不气恼,“咱们不用跟她们解释什么,让事实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