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心已被撕扯成了碎片,陈宁咬紧牙槽,一路往外飞奔而去。

来到王府门口之时,正好遇到有个膳房小厮从马车上卸货。她当即翻身上马,狠狠夹蹬马肚,往城门刑场方向直奔而去。

刚奔出府道没多久,就见大量的人群正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那个方向,正是通往城门刑场。

马很快被人群挤到无法正常跑动起来,陈宁只能翻身下马,在人群中狂奔。

她接连撞倒了好几个人而不自知,人群中有人对她的鲁莽感到不满,本想抓住她教训。但转头见到那张倾城绝色的脸和眼中迸出的狠戾极度不协调后,又讪讪地退到一边。

陈宁最终还是到达了刑场,此时那里已经被围观的百姓堵的水泄不通。

端午的时节,原本按照习俗应该在河道边欣赏比赛龙舟的人们,此时都聚拢到了这里。像期待某种盛会般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都想一睹到底是谁在这样的时节会被当今至高无上的那位,处以这样的极刑。

人群涌动中,每个人都充当着评判者,一时间对陈氏一族的讨论更是甚上尘嚣。

陈宁耳边充斥着陈家死有余辜,或是陈家是忠良之后的各种言论,内心已经厌烦透顶。

原本娇小的身躯被夹在人流中,此时的她根本顾不上什么礼让,用力推开身前的几名大汉,轻踏其中一人的肩膀,随即勉强落在一处树稍上。

眺望前方,她一眼就认出坐在台上正前方的那抹玄色身影。

此时,隋原年坐在主审台上,眼望下方。

冷峻而令人压抑的气息令陪审的皇城司司长叶建木感到压力倍增。

这个案子,原本就是个烫手山芋。

台下犯人是武将世家陈氏父子以及一众男性下人。

台上主审是台下犯人的女婿。

这,这真是见鬼了都。

这里面,哪个是他平时能惹得起的人物?

叶建木擦了擦鬓角密汗,回想起这几日朝中的风云变化,可谓是说书人都不敢说得这般跌宕起伏。

起先是那陈氏父子接旨回了京,一入京自然就被他们皇城司按令押入水牢。

皇上原本是按陈氏父子的口供给定的护国失职罪,按照律法守城不利,应该给予赐死。

那么很可能还有个体面的死法,比如赐毒酒酒或赐刺剑什么的。毕竟是武将世家,之前为国守护边疆那么多年,战功赫赫。就算现在惹了圣怒,赐死也能留个全尸。

听说圣旨都拟好了。剩下的十万陈家军兵权也拟好要移交到晋王麾下。

谁知三天前应王突然夜里面见了圣上后,圣上大怒,当即命他皇城司夜审陈氏父子。

审问的主题,围绕着陈氏父子是否勾结外党,故意将三座城池让给外贼。

陈氏父子吃了不少苦头,始终没有认罪。

但圣上最终还是以叛国罪定了陈氏一族,处以腰斩。

圣旨是在今早长明殿上当场宣读的,宣读完后,就宣布正午行刑了。

而且朝堂上下了另道圣旨同时宣布应王对此次陈氏一族的审讯有功,为国忧思,大义灭亲,故将陈家军十万兵权移交到应王麾下。并命应王担任此次行刑监刑人。

事情突然就转了这么大个圈子,整个朝堂当场差点就炸开了。

反应最大的自然是晋王。从他铁青色的脸就足以看出他有多气愤。

他作为皇城司司长也是一脸懵啊,一整个早上过去了,到现在对这件事情还是感到有些消化不良。

但不管如何,圣旨已下,不管其中曲折到底如何,一切就是尘埃落定了。

此时叶建木往隋原年瞄了一眼,见他始终面无表情,一时也无法揣测他心中是何种想法。

于是上前恭敬问道,“应王爷,时辰差不多到了,台下人数众多,恐秩序难挡,要不要.......”他举手轻轻在空中一划,比了个简易的动作。

隋原年这才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把他看的打了个激灵。

一个为达目的,连自己岳父一族生死都搭进去的人,他自认自己不敢与其比肩。

没想到隋原年轻轻点了下头,想来他也是想尽早结束的。

随后就由皇城司的主事当众宣读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陈氏陈仰光,大儿陈其礼,二儿陈其岁,通敌卖国,勾结外党,致使大商连失三座城池。国之多艰,民不聊生,陈氏父子其罪当诛!永辉十三年端午特赐陈氏一族男子腰斩,女子流放西蛮,即刻执刑,不得有误!钦此!”

台下被套上手链脚链的陈仰光一直跪在地上,听完圣旨后,只是恭敬往皇宫的方向拜了三拜,随后坚定地回应了句,“臣,谢主隆恩!”

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仿佛即将面临行刑的是他人。

同样在台下的陈宁听到圣旨,就没这般淡定了,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到父亲面前忏悔。

巨大的悔恨包裹着她的心,她已经顾不及这是什么场合什么情形。

用尽剩余的力气,猛使内力,终于越过人群,冲到最前面。隔着一排护卫的尖刀,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和两个哥哥。

“爹——”

“大哥,二哥——”

没有人想到会突然横冲直撞出来这么个人,而且是个貌美的弱女子。

当场就有人高喊出了声,“小心,有人要劫犯人!”

锵锵刀剑出鞘声,场上气愤顿时紧张了几分。

陈仰光一下就认出了陈宁,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陈宁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在她印象中,父亲一直是像座山一样不会倒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狼狈过。

身上明显有很严重的伤痕以致于他的腰板已经无法挺直。

大哥一只眼睛蒙上了血伽,或许那只眼睛已经无法视物,只露出另一只眼惊愕地看着她。

二哥两只手明显已经被抽了筋,耷拉在两侧像两根飘**的柳条。

其他男丁个个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陈宁的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突然感到自己就算是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向他们谢罪。

是她,所托非人,活生生将他们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的啊。

她是有多傻啊,才会去信隋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