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很重视过年,每年除夕,家里每个人都会回到主宅。

纪家的孩子不多,苏蔓之生纪爸爸时伤了身体,养好后没再要孩子,纪爸爸也只有两个孩子,纪昀章已经在A市待了一个月,哥哥纪明毅前天从英国谈完生意回来,昨晚就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住进来。

从上午开始,管家王叔就带着家政们忙碌,从除尘打扫,再到准备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太多要忙的事。

纪母秦之韵不是全职太太,工作很忙,经常全国跑,家里的事大部分是苏蔓之在打理,下午时候,她带着她,先去暖房摘了花,再给家里每个花瓶都换上新鲜的花。

“你父母今年回来过年吗?”苏蔓之拿着小剪刀,给一朵玫瑰修剪,温声问她。

“不回来。”

秦之韵的父母退休以后,花了十年走遍国内山川湖海,又相携出国旅居了,有时候在一个地方待几天,有时候待小半年,如今已经走过二十几个国家。

婆媳两人的关系很不错,苏蔓之又关心了秦之韵的身体,她前两天感冒,半夜发高烧,今天才好一些。

“已经好了。”

“妈妈,奶奶。”她们身后,纪明毅的妻子江梦珊牵着刚午睡醒的女儿,过来跟她们打招呼。

秦之韵擦干净手,蹲下来,摸了摸孙女的脸,“绵绵睡得好吗?”

绵绵今年四岁,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下午好奶奶,太奶奶,我睡的很好。”

她又软软地问:“你们有看到哥哥和爸爸吗?”

苏蔓之也蹲下,笑了笑,“他们在爷爷那里。”

“谢谢太奶奶。”绵绵用自己软乎乎的脸颊贴了贴苏蔓之,然后又贴贴秦之韵,“绵绵去找哥哥和爸爸了。”

她松开母亲的手,飞快小跑起来,一旁候着的帮佣连忙跟上。

江梦珊目送女儿的身影跑远,和秦之韵一起,扶着苏蔓之起身,她也拿了一朵花,语气多了几分好奇,“奶奶,你见过昀章的男朋友,他是怎么样的人?”

顿了下,她暴露颜控本质,“好看吗?”

她跟丈夫平时不住在这里,他们在市中心有自己的房子,离学校近、离公司近,不用太过早起。

上次纪昀章带景黎过来,她刚好有工作没能来,后来又因为太忙忘记了,今天中午女儿突然提起“婶婶”才想起来。

苏蔓之听到那句“好看吗”笑起来,“好看的,是个很漂亮、很乖巧、很有趣的小孩。”

她们说着话,纪昀章过来了,“妈,奶奶,大嫂。”

打过招呼,他就走了。几位女士在聊天,有自己的话题和小秘密,他实在不适合多待。

“昀章,等等。”江梦珊喊住他,“我有事跟你说。”

纪昀章停下脚步,等她过来。

等人过来了,他问:“大嫂有什么事?”

“工作上的事。”江梦珊在纪氏旗下的酒店工作,负责品牌宣传和公关,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和家人不用白不用的节源心理,直接让纪昀章担任酒店的代言人。

纪昀章单手插在口袋里,偏过头,阳光从侧面的落地窗投进来,全部洒在了他身上,江梦珊欣赏了几眼,说:“酒店的宣传片该换新了,初八有空吗?”

纪昀章:“那天不行,要去领证。”

“那就……”她猛地反应过来,“领证?”

“是。”

工作的事暂时被她抛到脑后,她吃惊不已,“爸妈知道吗,我们还没见过他,也没见过他的家人,太赶了吧?”

“他们知道的,我说过了。”纪昀章又说:“景黎的家人不在这边,不方便,以后有空再见。”

纪昀章的话说得模糊,江梦珊就理所当然理解成在国外,点点头没再问,只是继续看着他,“没想到,你不动情的时候冷的像块冰,一动情就这么热烈,结婚都是闪婚的。”

她又笑了,“不过也好,缘分到了就该抓住。”

纪昀章弯了弯唇角,“嗯。”

“言归正传,你什么时候有空再告诉我一声,我等会儿先把宣传片的主题和文字剧本发给你,你注意接收。”

话落,她挥挥手,“那我去找你哥了。”

江梦珊很快把邮件发来,纪昀章点开邮箱,简单阅读一遍,就转给安嘉明,让他安排。关掉邮箱前,他看到下面紧跟着的一封匿名邮件,大概是担心被当垃圾邮件处理,标题特意写上了“景黎”两个字。

点开邮件,看到照片和配字,纪昀章的神色冷下来。

邮件虽然匿名,但并不难查,纪昀章把对方的邮箱转给安嘉明,不到一个小时,安嘉明就查到了。

“……发件人在国外,是个留学生,叫赵鸣彦,他承认收了钱帮忙发的这封邮件,对方是他同学,叫温南枝。”

他顺势问:“温南枝是谁?”

纪昀章表情漠然,语气很淡,“无关紧要的人。”

删了邮件,纪昀章又给温南启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打完,他拿上外套和车钥匙,找到纪父,“我出门一趟。”

纪华鸿刚喂完秦之韵养的一对天鹅,听到纪昀章的话,喊住他,“你去哪里?马上就要开餐了。”

现在四点半,他们家的年夜饭,七点就上桌了。

纪昀章说:“去接景黎。”

一听他是去接景黎,纪华鸿不说话了,他摆摆手,“快去,早点回来。”

温南启挂了纪昀章的电话,想起电话里纪昀章淡淡的警告,头疼的捏了捏鼻梁。从书房出去,明明是新年,整个家却冷冷清清,到楼梯口,他又听见母亲在吵闹,翻来覆去的话他听得耳朵起茧。

沿着楼梯上到三楼,他敲了敲温南枝的房门,路过的帮佣说:“小少爷在花园。”

温南启谢了帮佣,下了楼。母亲独自坐在客厅,座机已经被拉断线丢到地上,原本精致的妆容有些脱妆,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喊了她一声,没有回应。

那就算了。温南启越过她走出去,在花园里找到了心情很好,正在给花浇水的温南枝。

“南枝。”

他到温南枝身边,用近乎审视的目光看他。

“哥。”温南枝闻声抬起头,眉眼含笑,但对上温南启的眼神,他神色一点点淡下来,“哥?”

“纪昀章给我打电话了。”

他问:“你那天找我要钱,是找人跟踪景黎?”

温南枝最后一点笑意也消失,他低头重新浇花,“是啊。”

“为什么?”

温南枝一改往日乖巧的模样,嗤了声,“当然是为了查他的黑点。”他忿忿不甘,“凭什么是他?他有什么好?”

想起找的人告诉他找不到景黎可以利用和煽动舆论的黑点时,温南枝咬着唇,狠狠将手中的花洒置到地上,水喷溅出来。

忽然他又笑起来,“但今天的照片也不算坏,只要昀章哥哥去质问他,他们肯定会生出隔阂的,然后就会像爸妈那样,疑神疑鬼,开始无休止争吵,直到耗尽感情。”

温南启似乎难以相信他的变化,“你怎么会这样?”

“我一直是这样,是你自己以为我很乖。”

温南启皱紧眉,眼前这个弟弟,陌生的如同第一天认识。

他不愿意再多说,温氏已经在走下坡路,最近他好不容易搭上纪家的项目,马上要签约,纪昀章虽然不管理纪氏,但他有股份,有话语权,温氏也不是不可代替的企业,要换易如反掌。

“过完年你就回英国吧,短期内不要再回来。”他沉默几秒,又说,“你已经毕业,能养活自己,之前给你的卡我会都停掉,等你什么时候反省,知道自己错了,再说。”

景黎对今天的事一无所知。

他买够年货,先去了一趟之前住的小区,给几个生活艰难、没有子女的老年拜了年,送了他们一些油米面,然后才回家。

他到家已经下午两点,给奶黄包洗干净爪子,陪它玩了会儿,就拿出来今天买的春联和窗花,开始张贴。

纪昀章从电梯出来,看到的就是十分喜气和应景的大门。

门上贴了福,两侧是春联,最上面的横批是财源广进。横批很符合景黎小貔貅的性格。勾起唇,他按了门铃。

景黎听到门铃响时,正在厨房备菜,年夜饭他打算做得丰盛一些,打算做五菜一汤,凑个好听的“六六大顺”寓意。

虽然他就自己一个人吃,这么多肯定吃不完,可是年年有余呢,大不了连吃三天,总能吃得完。

景黎有些茫然,谁来找他?

乐晓逍在老家,温旸在老家,徐达野也在老家,他的朋友没一个还在A市的,难道是物管?

他洗干净手上的油脂,出去开门。

门一开,他看到纪昀章站在门外,愣住了,半晌喃喃喊了一声,有点底气不足,“纪老师。”

前两天纪昀章邀请他到纪宅一起过年,他骗纪昀章自己要去旅游,不在A市过年,今天就被打了脸。

他摸了摸耳朵,感到十分尴尬。

看着他通红的耳朵,纪昀章勾了勾唇,说他是个小骗子,而后语气很温和,又带着几分调笑继续:“景黎小朋友,撒谎是不好的,以后别再做了。”

景黎这下连脸都红了。

他咳了好几声,乖巧认错,“我错了。”

仰起脸,他注视着纪昀章,“你是过来?”

纪昀章凝着他的双眼,轻柔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话语顺着过道的风,送到他耳边:“接你到家里过年。”

“你愿意赏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