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江曜离开后,其实初穗睡得并不是很踏实。
她有认床的习惯,从小到大,身边总是要有熟悉的东西陪着自己,再加上身体时冷时热的,初穗在**翻来覆去,即便江曜请来的那个女孩一直在照顾着初穗,初穗还是睁开了眼,并且带着感谢的请对方去休息,她自己起身去了浴室。
面对着浴室的镜子,初穗才第一次直观的看到自己身体上的伤口。
从脖颈到胸前,腰右侧那里还有一块刺眼的淤青,腿上散布着零星的痕迹,她的手臂也有一条完全抬不起来,入院的时候,护士们就替她把内衣褪下换上了病号服,方便她做完手术后可以呼吸和活动,。
初穗看着镜中的自己,皮肤苍白,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她比起往日好像还要脆弱很多,精致漂亮的一张脸,初穗却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这种感觉太娇弱易碎了,这也不是初穗想要的。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似乎……刚才江曜的触碰让她觉得非常陌生,她只知道江曜和自己有婚约,但是婚约是怎么建立的,两个人又是怎么认识的?
她似乎遗忘了什么,但拼命回想,也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
初穗艰难地抬手,穿好贴身的衣物,又换上了长袖睡衣,还未完全走出浴室,就撞到了祈善。
“对不起。”
祈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初穗神情微微一僵,偏头疑惑反问:“你在说什么?”
……
眼下,颀长瘦削的少年站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对着那双纯真的眉眼,祈善失神了。
这是初穗平时最常见的态度,在没有发生自己在车上对她做的那件事之前,她对于自己直白的追求向来是能躲就躲。
祈善也的确有听说过有心因性失忆症的情况,患者因为遭遇了巨大的痛苦,或者是冲击,会选择性的遗忘那些伤害过的她的事情,也许,明天她就会回想起来,也许,她永远都记不起来。
这是神明听到了自己的祈求,所以才给了他弥补的机会吗?
祈善继而说:“初穗,对不起,我是说……之前做过的任何事情,我都向你道歉,以后我绝不会再做任何让你困扰的事情,我会永远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初穗像没听懂似的眨了眨眼,祈善微顿了一下,眸光更加温柔,“这次你救下了学校的新生,还是个特招生,我已经告诉了爸爸,他正在和教育部部长商议给你颁发荣誉奖章,学校那边也已经和董事会沟通过,等你康复回去后,也会给你嘉奖。”
“我没有想要这些。”初穗垂落下双睫。
她当然知道祈善给她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京都国的名校,尤其是私立大学,除了看重Pre-U与A-Level课程的成绩,参加竞赛的名次,还有学生的家世、他们在社会的影响力、参与社交活动与公益活动的频繁度。
这次能够得到教育部长的接见,同时还有尚德高中为她背书,再过一段时间,恰好就是京都国内的精英大学名校周,初穗已经可以说得上稳稳的拿到了罗素集团任一一所大学的入学函了。
祈善不为所动,“还有一件事。”
“什么?”初穗刚刚开口,但又发现了祈善的侧脸那里似乎一片淤青,让平时高傲的他多了几分狼狈。
她控制不住地笑了下:“你的脸怎么了?”
少女的笑容让祈善愈发的内疚。
初穗明明是这样温柔又纯情善良的女孩,她那天喝了酒,明明是因为信任自己,才选择上车,可是他竟然——祈善握紧了拳头,他脸上的伤自然也是韩涧造成的,韩涧为了初穗,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我没事。”祈善抬手,蹭了蹭伤口后,安慰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初穗听到他的话,竟然抬起手,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抬起手查看一下他的伤势
初穗关切的说道:“等会儿把护士叫过来,替你看看。”
祈善颜值很高,就算弄成这幅样子,也还是不掩容貌的俊秀,初穗的手指在他伤口那里碰了碰——就在此刻,韩涧推开了浴室的门。
在韩涧眼底,此刻刚好是初穗从祈善的脸庞移开自己的手指,韩涧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立刻想到了论坛连载的那本同人文,他心里莫名的多了几分苦涩。
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里的同学对于初穗跟祈善在一起这件事,乐在其中,不仅专门有人发帖每天记录,还有人专门为他们的善穗cp写同人文,明明初穗这么讨厌祈善,他们都看不出来吗?
何况,那天初穗差点被祈善伤害到,她怎么……
韩涧小心的观察着初穗的神色,想看看她是不是被祈善胁迫或者是违心才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过还好,初穗并没有这样的被强迫。
……几乎是同一时间,韩涧也想到了心因性失忆症的情况,他刚想说话,初穗却早已离开祈善,来到了他身边:“韩涧,你来了。”
她轻轻地侧过身,韩涧只注意到了她睡衣上还未扣好的扣子,他眸光微微动了下,便将睡衣上的扣子替她系好了。
也同样遮住了雪白的颈项和凸起的略显脆弱的锁骨。
“谢谢。”初穗清甜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韩涧小心的扶着她,却没有跟祈善对视,初穗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氛围不太对,小心的问:“你们……怎么了?”
韩涧立刻开口:“我们没事。”
“但是你一点也不开心,”初穗微微皱眉,“如果是因为我吵架的话,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是讨厌祈善,只是有点害怕他追我的态度,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离他远一点,可是你们是朋友。”
韩涧和祈善对视后,几乎在同一时间肯定了彼此的心里的结论,初穗失忆了。
她经历过这次的暴乱后,大脑形成了条件反射的保护机制,把那天祈善做过的事情也忘了,这对于韩涧来说不是什么事,却是压在祈善心头的一块石头。
初穗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到那天,她回想起差点被伤害的事情,只会加倍的厌恶祈善,这对于祈善来说,就是惩罚。
他必须要加倍的对初穗好,用自己的一切去弥补她,或许还能幻想着,有朝一日,初穗的这段记忆被封存,他在初穗心底还是那个嚣张自大,但却不会伤害她的人。
“我们没有吵架,初穗,只是太担心你了。”祈善朝着担忧的少女开口:“除了我和韩涧,会长也在,并且等你很久了。”
初穗带着几分疑惑走出浴室,迎面而来的便是那束用浅米色的牛皮纸包着,同时上面还用金色宽边丝带扎着的花束。
花束是浅蓝色和白色的满天星,没有玫瑰那样的精致瑰丽,但这是初穗最喜欢的花束,看上去清新又自然,当她接过花束,目光中,可以看到少年浓密的眼睫,白皙的皮肤,还有他比宝石还要明亮好看的眼睛。
“初穗,好久不见。”程连星朝着她绽放出笑容,初穗的眼睛却有点红。
受伤后,她妈妈并没有立刻回国到她的身边陪伴她,而是要在纽约忙时装秀,初穗能理解她,可是在受伤时,不免还是希望可以有人照顾自己,陪伴自己。
“谢谢。”
初穗的声音显然已经带了几分哭腔。
韩涧垂眸看着她柔软的发顶,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特地给你做了甜点,你尝一尝?”
少女眉眼很显然的弯起来。
程连星立刻靠近,“我把长笛也带来了,一直想给初穗表演,总算是找到机会了。”
眼看着韩涧和程连星都让初穗露出开心的笑容,祈善只觉得无能为力,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可以让刚从手术中死里逃生的初穗更加快乐一些……
用钱吗?
不,初穗从小到大见识过的东西多了,钱能买到的东西不一定能让她开心。
或者,他也可以试试其他方式?
当看到初穗坐在病**的时候,祈善缓步朝着她走去,程连星拿出长笛,韩涧自然是打开了自己带的装着甜品的盒子,两名少年好奇的看着祈善。
祈善在初穗的面前蹲下,抬起她的腿,温柔的替她脱下了脚上那双毛茸茸的拖鞋。
初穗的皮肤很白,在屋外日光的照耀下,就好像闪着一层浅浅的光芒似的,她的脚不大,脚趾像是珍珠,又像是花瓣,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脚踝纤细到让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用点力气就能捏碎。
“踩在我的腿上。”祈善把初穗的脚轻轻搭在他膝上,又去替她脱另一只鞋。
向来狂妄自大的祈善能耐下性子,让自己屈膝于少女面前,这种事情说出去,恐怕连他的父母都不会相信,但是祈善却希望自己的举动可以换来初穗一点点的瞩目。
“祈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初穗乖乖地被扶着坐在**,她对祈善这样的举动显然很陌生,但令祈善欣喜的是,初穗允许自己触碰她了。
“抱歉,”祈善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我真的没事。”
祈善贪恋的看着初穗的笑容,可下一秒,初穗却已经被韩涧做的甜品吸引,程连星也为她演奏着长笛,只有祈善,他攥紧自己的手指,他却没有说什么,默默地看着初穗。
少女柔软卷曲的长发被发带绑着,垂在了肩上。
浓密的眼睫随着她仰头的动作,非常可爱的眨了眨。
她好像是一个定制版的洋娃娃,脸庞稚嫩,五官完美,病房里,也好像始终萦绕着一股朦胧的甜味,直到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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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初穗感觉休息的差不多了,便缓慢的从**下来,她走向了休息室,从柜子中取出了自己的包。
包内还有她的作业,练习册,甚至还有初穗想拿去参赛的那篇未写完的小说,初穗拿起翻着看了看,很快,初穗产生了新的灵感。
她写到了“我”与校花交换人生后的第一天。
原本,初穗只是想写出校花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过去,让“我”意识到了,所艳羡的人生,也许并不是那么有趣的,可是现在的初穗,却想要另辟蹊径,她写了一个充满了悬疑和瑰丽色彩的小说。
“我”成为校花后,原本应该享受到是众人的宠爱与关心,可是,“我”却渐渐地发现,身边的那些人,都是别有目的接近校花的,那些所谓的将她捧上神坛的爱意并不是那么的单纯,甚至,“我”需要小心翼翼的维持着校花的人设……
“初穗小姐,你该休息了。”
从门外进来的小护士拿起遥控器,操作了一番。
窗帘被缓慢的拉上,头顶的灯也齐刷刷的亮起来,初穗这才从自己构建的世界里回过神,写了过多的字数导致初穗从手指到肩膀都是僵硬的,她轻轻地“唔”了声,护士见状,连忙走过来,看着她手里的笔记本,摇了摇头:“不可以哦,你还在恢复期,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尤其是,长得还这么漂亮啊。
小护士心说。
从初穗入院到今天,她的病房里都不知道出现多少个长相令人惊叹的男孩子了,先不提在手术室外那个整整等她到半夜的矜贵优雅的绅士余想,还有总是早早地就来看她的那个神秘的有些病气的阴郁男人,今天,她们整个办公室都听到了长笛演奏的曲目,这才发现来看初穗的又是三个小帅哥。
办公室的护士们很难不往八卦的方向想,不过,漂亮的女孩子得到这么多爱意也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嘛。
“我只是想快点完成,然后拿去参加比赛。”初穗不好意思道,在小护士的示意,把自己的本子交到对方手里。
“我记得,你现在是二年级对吧?”
“嗯,但是,我身边很多人已经开始为A-Level考试做准备了。”
“你们现在高中生的学习压力还挺大的,”小护士一边替初穗测量着体温,一边跟她说着话:“初穗小姐的学习成绩应该是很好的,不用担心这样的情况。”
“并不是你想的这样。”
初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过来,纤长的睫毛随着她说话的样子,轻轻地抖动。
小护士显然不信:“尚德高中的罗素集团录取率,就连我这种不是你们贵族高中圈毕业的人都知道,你何必有这么大压力呢。”
她显然不知道现在的学校竞争多么残酷。
在优秀的高中上学,未必等于你可以进入最好的大学,A-Level考试对于学生们来说不值一提,想要升入一流的大学,除了学习成绩,还要考虑诸多方面的因素,就算是上了大学,还要为学位等级制度考试做准备。
初穗现在还在夏季学期,等到秋季学期来临后,她就算再怎么喜欢偷懒,也要开始为升学考虑了,秋季学期一开始,便是接二连三的考试、数不完的论文,还要想尽办法提高自己的A-Level成绩。
想要进入理想中的学校,gauge需要在竞赛中取得足够耀眼的成绩,或者是在社交圈内打出名堂,初穗理想的大学一直都是京桥大学的古典文学系,而这所学校,又需要她下很大一番功夫。
看着初穗默然不语的样子,小护士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让初穗乖乖的躺下,她拿起笔记本在初穗面前晃了晃:“这个今天就交给我,你呢,好好休息,学习还是等到出院后再做吧。”
“知道了。”初穗乖巧的应了声,朝着小护士抿唇一笑。
病房内又恢复了冷清,初穗想起韩涧还给自己做了份甜品,她从桌旁小心的取过来,打开后发现是香蕉松饼,用牛奶打发过的松饼很软,入口就像是轻飘飘的云朵,初穗很容易的就能把它咽下去。
韩涧一直以来都很细心。
初穗慢慢地品尝着,全然未留意到有人来到了她身边。
“好吃吗。”
冰凉的甚至还有点沉重的音调,以及瞬间把自己包围的清冽的香味让初穗放下了叉子,她回过头,就看到一身白衬衫的江曜站在她背后。
江曜手里还提着保温后的白粥。
虽然没有任何味道,但是对于正处于恢复期的初穗来说,很适合,这些粥也是他吩咐家里的仆人们慢慢熬的,严格遵循医生的要求,但是初穗却喝不下去,早上就是喝一点吐一点,实在没有办法。
看到初穗那副难受的样子,江曜还以为她只是单纯没办法吃东西,现在才恍然大悟,她并不是吃不下去东西,只是不想吃自己带给她的白粥。
“江曜,这个很好吃。”初穗拿起其中一块松饼,“你也来尝尝?”
他低下头,若有所思。
但这阵思考并未持续太久,江曜走到了初穗病床前,坐下,初穗伸出手,江曜看着那块松饼就像是看过期了好几个月的面包一样,很嫌弃。
“我就不用了。”
“好吧。”初穗没有逼他。
她的确不喜欢喝白粥,何况,这么长时间,初穗的口味都被韩涧养的很刁了,江曜的白粥一点点味道都没有,如果是韩涧的话,一定会想办法做的更好吃,让她喝下去。
当初穗即将吃完手里这款松饼,她的手腕被拉住,攥紧。
“看起来好像很好吃。”江曜终于舍得露出一点笑容。
初穗说:“是挺好吃的。”
“我也想尝尝。”
“刚才不是让你吃,你怎么不吃啊。”初穗觉得此刻自己和江曜的对话就好像两个小学生一样,幼稚的厉害,可是当她看向江曜,看着他又密又长的睫毛下的眼睛。
这个人长得可真好看。
江曜看着她,初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隐约间,她似乎也明白了江曜所谓的尝一尝的用意,初穗闭了闭眼,她能感受到江曜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拆下了余想替她系上的发带,长发倾斜而下的同时,江曜也吻住了他。
怎么说呢?跟余想完全不一样的亲吻风格。
和余想习惯性会挑逗的温柔的带着技巧性的吻不同,江曜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只是吻过来就已经让人腿脚发软了,江曜的手抵在她的下颌,慢慢地抬起来……
值班室内,小护士只是觉得有些无聊,便看起了初穗写的小说,原本只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思,却不想,看着看着,小护士已经完全沉浸在小说里面了,她甚至赞叹初穗的文笔,流畅的行文,再加上到位的描述,带给人身临其境般的感受。
当“我”意识到变成校花时——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去接近那个暗恋校花许久的学长,他风度翩翩,优雅且有魅力,是包括“我”在内大部分学校女孩的梦中情人。
平时在走廊碰见对“我”根本不理不睬的学长,面对变成校花时的“我”,他的态度完全变了。
他在“我”面前卑微极了,竭尽所能的想要让“我”开心,当“我”象征性的朝他笑了笑,他露出那副欣喜过望的表情。学长并不在意冲他微笑的人究竟是“我”,还是校花,他只是深深地沉迷于这张令他心动不已的完美的脸。
……
到这里,小护士不由得开始期待后续剧情发展。
校花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温柔和体贴,学长也没有那么的完美无缺。
通过视角的转换,“我”发现了许多以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事情,那些对校花体贴的爱慕者,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幸福,他们爱着性格恶劣的校花,被校花逗弄的几乎失去了神智——
全文没有提到校花,可是校花无处不在。
小护士看得入迷,甚至都没注意到另一个男人已经朝着初穗的病房走过去了。
“江曜。”
不知何时,初穗已经被放在了病**,江曜怕她受伤,动作很小心。
“我在。”
“你轻一点……”
房间里的甜味,越来越浓郁了。
江曜盯着她,“我和他,哪个更让你满意?”
“你说的,是谁?”初穗抬眼看他。
也就是这一刻,江曜忽然意识到了。
余想不是初穗身边唯一的男人。
倒不如说,在初穗身边试图成为她男朋友的人,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