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生在这边帮着唐三叔等人招呼客人, 见阿壮等几个小孩子拿着喜糖笑嘻嘻地跑回来,便知道封映月他们回来了。

“快!准备喜钱!”

唐三婶整理了一下衣服,招呼着侄儿、侄媳妇等往外去迎人。

这院子里外都是人, 热闹得很,孩子们围着封映月他们一行人进了院子,唐文生顺势来到封映月身旁,低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春芬嫂子说, 那个张大力这几天都来找春芬。”

封映月见唐文强和春芬进了堂屋, 便没再跟着进去,而是和唐文生走到了另外一边。

“张大力的老丈人对他收人钱财的事不满,加上夫妻俩老吵架,翻张大力之前隐瞒的旧账,所以在闹离婚。”

唐文生是知道一点的, 但是没想到张大力的脸皮那么厚, 居然还想着找春芬。

“不要脸,”封映月骂道,“春芬可没搭理他, 这种人就是自作自受!”

唐文生点头, “走, 发喜糖了。”

封映月和他去拿了篮子, 里面装满了喜糖, 挨着给来宾发糖。

晚上吃过饭了,也热闹得很, 一直到凌晨一点多,一大家子人才帮着收拾院子, 把借来的桌椅板凳一一还回去。

封映月是十点多就带着元蛋回家洗漱了, 唐文生进来时, 封映月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文生?”

“嗯,”唐文生脱下外衣,进了被窝,将人揽入怀中,“睡吧。”

封映月往他怀里钻了钻,没多久便又睡过去了。

翌日,唐文强带着春芬到家里来认门,唐文慧拉着春芬一个劲儿地说话,春芬瞧着面色红润,看来没被张大力所影响。

知道封映月和唐文生都参加了高考,而且唐文生已经把工作都卖了,春芬和唐文强从院子出来后,她轻声道。

“三哥他们把工作都卖了,那一定是能考上的。”

“是啊,我三哥他们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儿,”唐文强点头,“本来工作是要给二哥的,可二哥后面不愿意去,加上那又是技术间的活儿,所以就卖了。”

春芬点头,“他们可真厉害啊。”

“我就没啥出息了,”唐文强挠了挠头,“不过我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什么没啥出息,”春芬轻轻打了他一下,“这品性才是最重要的,我又不看中你别的。”

说完,脸更红了。

唐文强嘿嘿一笑,牵住了她的手,春芬吓一跳,想要抽出来,结果唐文强道:“怕啥,这山坳里就咱们几家人,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再说,我们是夫妻。”

他这么说,春芬也不是扭捏人,便垂着头,红着脸跟他一块儿往家里走。

唐大伯家他们之前就去过了,所以便直接回了家。

“来,捣成红薯泥,然后我们往里面加一点点糖,再蒸一遍。”

封映月带着元蛋把刚烧好的红薯剥出来后,捣成红薯泥,再加糖搅拌装在瓷碗里入锅蒸。

唐二嫂帮着烧灶火,上热气几分钟后,封映月就打开锅盖,把瓷碗端出来,放上木勺,先给唐父他们舀了一碗,再给元蛋一碗,最后是他们几个。

“好吃。”

唐二嫂吃了一口后双眼一亮道。

唐文慧也连连点头。

“我再去弄点,”唐二哥直接去拿了几个大红薯,放在火堆里烧。

现在天冷,地里也没活儿,所以大家都喜欢窝在家里,围着火堆取暖。

吃着美食,说起昨儿来的人,说着说着就说起大表嫂。

“吃了就算了,还拿了那么多,”唐文慧瘪嘴,“我看着都不好意思了。”

本来大表嫂那边属于唐母娘家的亲戚,这唐三婶家办喜事儿,其实可以不来的,但是今年大表嫂来了。

带来的随礼中规中矩,应该是舅娘准备的,她送来。

“不说你,我都觉得脸红,”唐母轻轻拍了一下脸,“好在你们三叔三婶不是个计较的,不然我都要找洞钻了!”

一旁的唐父忍着笑,“我知道她要拿东西,但是没想到拿了那么多。”

“我看她也不敢全部拿回家,有一些会送到她娘家去,”唐二嫂耸肩。

再说唐大姐她们,把三个孩子都带来的,本来想留唐大姐她们多住几天,但是王建国所在的饭馆离不得人,所以吃了午饭就走了。

说话间,大伯娘抱着小娃娃过来串门,一时间伙房更热闹了。

在家又待了两天后,封映月一家三口回了筒子楼。

宋枝正在家做鞋子,见他们回来,立马招呼着,封映月便让唐文生先把东西带回去,她进宋枝家坐坐。

元蛋也跟着进去了。

宋枝摸了摸元蛋的小手,“有些凉,快烤烤。”

家里烧着火炉子呢。

元蛋也听话地把小手放在火炉上面,坐在小凳子上听她们说话。

这小凳子还是宋枝和洪建军特意做的,就是为了让元蛋过来的时候好坐。

赵大嫂听见隔壁有动静,打开门便见唐文生在放柴块,她又看了一眼,没发现封映月和元蛋,便问了一句。

“元蛋他们没回来?”

“回来了,在那边呢,”唐文生指了指宋枝那边,便继续把背篓里的菜拿出来一一放好。

赵大嫂闻言又往宋枝那边看了看,吴二嫂正好端着瓷盆出来,瞧见她在张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接着往洗水池那边去了。

田婶子正在杀鱼,吴二嫂低声道:“你说,我以前还当她们关系不错,结果瞧见人家要离开了,反而说些酸话,这种瞧不得别人好的人,我以后可得躲远一点。”

“你啊,也是什么话都说,人家映月一个字也没说,心里明白就成了,”田婶子瞪了她一眼,“长点心吧。”

吴二嫂嘿嘿一笑,“是是是,又吃鱼啊?”

田婶子也跟着笑,“我家那口子啊,就喜欢吃鱼。”

从宋枝家出来,封映月带着元蛋往家里走,路过赵大嫂家门口时,赵大嫂叫住她,“进来坐坐?”

“还得整理东西,今天就不进来了,”封映月笑道。

说完便牵着元蛋进了自家门。

赵大嫂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她长叹一声,忽然抬起手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我这张嘴啊!”

小娃娃被她的动静惊醒,一下就哭了起来,赵大嫂赶忙哄起孩子。

听见隔壁哄孩子的声音,封映月在唐文生烧好的炉子前坐下,接着手里便多了一碗已经可以入口的白开水。

“喝点水。”

唐文生笑道。

封映月端起碗喝了两口,侧头去看元蛋,他手里也捧着小碗呢。

“不要想那么多,合不来就算了,当年第一次见面,她也没给你好脸色,”唐文生坐下后说。

封映月惊讶地看了他两眼,“你还记得呢?”

“当然。”

唐文生用铁丝镂了一下炉子里的东西,“怎么舒心怎么来,不用顾忌我和赵天的关系。”

封映月笑着喝完剩下的水,“好。”

察觉到封映月和自己媳妇儿没怎么来往的赵天,晚上睡觉时对赵大嫂道:“现在舒心了吧?本来好好的关系,弄成这样。”

“我也没想到她这么记仇,”赵大嫂也后悔。

“你这是什么话?”

赵天气笑了,“自己把人气着了,还说人家记仇?”

赵大嫂踢了他一下,“不爱睡觉就出去,别闹着孩子。”

一想到自家老二那个醒了就要闹腾的性子,赵天也不说话,只是忍不住最后感慨了一句。

“本来我和文生的关系一向要好,现在你弄出这个事儿,文生又是极疼媳妇儿的,我看我们以后的关系……也就那样了。”

赵大嫂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找不到话反驳,只能闷头不说话。

第一封通知书送来的时候,三天后的中午。

吴大爷特别大声地喊着二楼一位青年的名字,“你考上了!”

那青年也高兴得眼睛都红了,赶紧下去取了通知书。

曾步胜站在楼上看见这一幕,带着一些焦急道:“没有我的。”

廖桂芳闻言安抚着,“不是都打听清楚了吗?这先送来的通知书,都是分数稍微低一些的大学,咱们别着急,再等等。”

“我就怕辜负了你的期望,”曾步胜抿了抿唇,“等了这么多天,越等越烦躁了。”

“我明白的,不急,”廖桂芳笑着指了指楼上,“小唐同志他们可一点都不急。”

曾步胜扑哧一笑,“他们平日里就喜欢看书,很努力的,我可比不上他们。”

元蛋也下去看热闹了,封映月和唐文生站在家门口,看着坝子里的热闹。

“我还真有些着急了。”

封映月说。

“我给你按一按?”

唐文生凑过来。

“滚!”

封映月的脸一下就红了。

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着急,全是恼怒。

又过了两天,封映月他们的通知书一块儿到了。

邮递员把两通知书给他们时,王大嫂等人都围了过来。

“是什么大学 啊?”

“我听元蛋说映月想做老师,应该是师范大学吧?”

封映月报的确实是省内最好的师范大学,而唐文生报的则是省内最好的医科大学。

两所学校门对门,也就是一条街的距离。

之所以选择省内,也是想着家里有什么事,他们能够在一天内赶回来。

即便是这样,他们所选的学校,在这个县也只送了几份通知书而已。

“听说分数线很高的,这可是好大学!”

“那当然了,特别是小唐同志那所大学,听我家那口子说,在我们全国也是排行前几名的!”

“想不到小唐同志能从技术员变成以后的大夫。”

“是啊是啊。”

宋枝和洪建军做了一桌子的饭菜请他们一家三口过去吃,封映月带了一些点心过去,唐文生买了几瓶清酒。

桌子时,饭菜吃得干干净净,酒也喝完了。

帮着收拾完,又各自洗漱后,封映月给元蛋盖好被子,接着被唐文生抱住。

“当年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唐文生问。

“记得,”封映月亲了亲他的下巴,“说好一起上大学,我们做到了。”

唐文生将人抱紧,“真好。”

“是啊,”封映月趴在他怀里,“真好,明天回去报喜?”

“嗯。”

唐文生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他们一定也高兴。”

何止是高兴,唐大伯和唐三叔两家人都来到了唐父家里,那两份通知书被他们来回地翻开。

“好啊,好啊!文生,映月啊,你们可为我们唐家挣了大脸啊!”

唐大伯简直热泪盈眶。

“就说知青所那边都只有一个人考上了,咱们家,一下就是两个!而且这学校还是那么好的大学!”

唐三婶的声音兴奋极了,“二哥,二嫂,咱们得摆席啊!”

“得摆!得摆!”

唐父和唐母此时脸颊通红,激动得很呢。

封映月和唐文生笑看着长辈们商量摆席的事儿,并没有阻拦。

唐二嫂等同辈围着他们也追问个不停,越听越高兴,大堂哥跑到队长那说了这个喜事儿,队长也红光满脸地过来了。

“我刚要过去呢,你就来了,”原来镇上给了唐文生他们嘉奖,这不,队长把钱送过来。

一个人五十块钱,这下二人手里就是一百块。

唐大伯和唐三叔也给了红封,一个十二块,这是非常重的礼了。

还不准他们还回去,不然就骂人。

唐二哥骑着唐文生的自行车,去唐大姐和姑姑还有舅舅那边报了信,回来时天都黑了。

他虽然满身热汗,可人是特别高兴的。

“舅舅和舅娘听老三他们两口子都考上了大学,当下就问了席面的事儿,还说一定会过来的。”

“大姐他们也高兴得很,姑姑不在家,出去喝喜酒了,但是四表弟在,他会跟姑姑说的。”

唐文生倒了一碗温白开给他,“喝点水,然后去洗澡,洗澡水我都提到偏房去了。”

“行,”唐二哥乐滋滋地喝了水,“老三啊,你和弟妹,真是让我们脸上有光啊!”

这一路上,他是备受大伙儿羡慕嫉妒的眼神啊。

唐二哥骄傲地挺起胸膛,一副不得了的样子。

不说他,唐二嫂等人都是这样。

连带着章家和春芬家也很骄傲。

而当封家这边得到消息的时候,唐家已经开始摆席了。

封母正在自家自留地里干活,一个家有远亲在唐家所在生产队的大嫂刚回来,自然就知道那边在摆酒席,路过时看见封母在干活难免有些奇怪。

“封婶子,您没去唐家吃酒啊?”

“唐家?”

封母疑惑地抬起头,“这不过年也不过节的,唐家吃什么酒?我们可不是那种打秋风的亲戚,没事儿一般不会去那边的。”

那大嫂嘴角一抽,他们是知道封映月嫁出去后,和娘家没有往来的,也知道那唐文生身体不怎么好,封家收了一大笔彩礼,当然不敢多往来。

不过眼下也不好说破,大嫂看了眼一脸正气的封母,嗓子大得很,把唐文生和封映月双双考上好大学的事儿说了。

“那席面摆得可丰盛了!我还跟着过去吃了一顿呢,你们不会不知道这事儿吧?”

封母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们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封大嫂站在院子里,也把那位大嫂的话听进耳里,等那大嫂走后,她赶紧去找封母。

“娘,映月考上大学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啊!现在却让唐家出尽了风头,咱们家啥也没捞着啊!”

封母也气,可她不敢去找封映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说了,两个人上大学啊!那学费,粮票怎么来?”

闻言,封大嫂眼里的热切顿时少了几分,“是啊,可别找我们借钱,咱们家的日子也难过呢。”

封母点头,“她现在翅膀硬了,也恨我们把她嫁给一个不行的男人,找她得不到好的。”

“我听说那唐文生也不是不行啊。”

“要是行,能嫁过去两年多了,肚子里还没消息?”

封母反问。

这把封大嫂搞得不自信了,“这话也有道理,那就、就这么啥也没捞着?”

“名头也能落上,她就是不认我们,那也是我的女儿,她考上了,也算是我们家有点脸面,不过,她怎么会考上大学呢?”

封母想不明白,“小学才念几年啊,怎么就嫁过去两年,大学都考上了呢?”

“是啊,我看是题太简单了,早知道,就让孩子爹也去试试了。”

封大嫂扼腕道。

二人没想明白的事儿,这边认识封映月的一些年轻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就有人偷偷举报了封映月,说她作假。

校长特意把封映月的试卷贴在了学校大门口的公告栏上,还一直站在那守着,只允许人看,不允许人上手摸。

王老师也把封映月小升初、初升高以及高三期末考试的试卷,全部贴在了另外一边。

筒子楼这边吴大爷也写了公告贴在大门口。

这下大伙儿才知道,封映月一直在学习,唐文生是她的老师,而她还是筒子楼孩子们的老师。

被人举报的封映月也不觉得惊讶,毕竟之前的自己确实不能考出这样的成绩。

席面办完后,封映月发现大表嫂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重大转变,对她十分崇敬,还说她给女人长了脸的话。

唐母发现后跟封映月道:“她就是觉得你能耐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她想欺负就欺负的表弟妹。”

封映月笑了笑,“以前我也不好欺负。”

唐母连连点头,又要拿钱给他们,被封映月二人拒绝了。

“我们手里有钱,卖了工作后又得了一笔,就说我们两个上完大学也没问题的。”

家里一共有三千多块钱,还有很多粮票布票和油票等,确实不用家里人操心。

筒子楼的房子,租房时,和纸厂说好了,租金一年一交,这钱是封映月二人出,而且每个月还会给唐母生活费,她带元蛋在那住,也是很辛苦的。

已经和唐文生商量好了,每个月给唐母十五块钱,还有四张肉票,两张油票。

结果唐母不乐意了,“以后老二隔几天就会给我送菜到筒子楼,我就买点肉花点钱,怎么就给十五块了,不行!”

“煤油不要钱?那水费不要钱?冬天不用煤炭?”唐文生给她一阵算。

最后唐母只要一个月十块钱,两张肉票,一张油票。

不然就让他们自己带元蛋。

于是争论了两天,最后封映月二人应了唐母的要求。

为了适应带元蛋,于是唐母便带着元蛋回了筒子楼,开始接送元蛋的生活。

宋枝和田婶子还特意去家里和唐母说话,渐渐地也熟起来了。

而隔壁的赵大嫂,唐母听唐文生提起过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对其太热络,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封映月和唐文生在老家的日子可自在了,跟着唐二哥和唐二嫂不是上山,就是在家弄好吃的。

元蛋他们呢,在周末的时候会被唐二哥接回来。

看着那辆空放着的自行车,封映月又见把元蛋他们接回来,又去还牛车的唐二哥,转头看向唐文生。

唐文生立马明白了。

晚上等元蛋睡着了后,唐文生笑问道:“想把自行车卖了,买牛车?”

“你想啊,我们去上学了,用自行车的时间就少了,放着也会生锈,还不如趁着现在卖了,买头牛回来,你觉得呢?”

以后土地会被承包,用牛的地方也不少呢。

“自行车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唐文生抱着她,“你想怎么处理,都听你的。”

“那就交给你,你卖了以后,买条牛回来吧。”

封映月打了个哈欠道。

唐文生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

第二天,得知他们有这个决定的唐父等人,虽然惊喜,可也觉得他们太吃亏。

“这样,第一年,你们不要给我钱了,”唐母一拍大腿就说了决定,“不然这自行车别卖,就是生锈了,那也是好的。”

“半年。”

唐文生退步。

一年太多了,一个月十块钱,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块钱。

“成,”唐父点头。

于是唐文生请杨保国收了自行车,现金收了一百五十块钱回来,因为自行车他们保管得很好,除了一点小摩擦外,瞧着八成新呢。

就是暗地里卖新的,一辆是二百七十多,八成新给他们一百五十块,也算是不错了。

这一百五十块,被唐文生拿回家,唐父也拿出五十块钱凑上,一块儿去找到队长,请对方帮忙买牛。

队长二话不说,架上牛车,带着唐父他们去公社那边申请买牛。

等封映月他们把晚饭做好不久,唐文生和唐父,就牵着一头年轻的大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