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三婶儿,章婶子来了。”唐二嫂回家给元蛋拿小衣服,怕他冷着, 结果出去就瞧见章南泉的娘,提着一篮子的冬笋站在院门外面对她笑呢 。
唐三婶有些惊讶:“她咋来了?”
唐母心里却明白,拉上唐三婶就出去了。
其间跟唐三婶简单地说了一下唐文慧和章南泉的事儿,唐三婶笑得合不拢嘴:“南泉那孩子是不错, 虽然比文慧大了那么几岁,可到底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家里人的品性咱们也清楚。”
“是这个道理,不然我家老头子能点头?”
章母也是碰巧听人说有媒婆来这边, 她立马想到唐文强的事儿, 于是提着一篮子冬笋过来。
本想放下东西就走, 结果被唐三婶硬拉进屋子里去了。
“以后就是一家人, 过来帮帮忙。”
这话说得章母心里暖乎乎的, 她也是个爽利人,便来帮忙干活儿了。
封映月听唐文生介绍,才知道那是章南泉的母亲。
章母就在唐文慧身边帮忙,唐文慧脸色发红, 见此, 唐文生叹了口气。
“怎么了?”
二人正在剥冬笋, 见他忽然叹气, 封映月问道。
“我是真没想到章南泉对文慧有那个意思。”
“不放心?”
“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就是觉得, ”唐文生眉头微皱, “在我们眼皮底下动了心思, 可我们却没有察觉。”
封映月扑哧一笑:“那你问问二哥, 他怎么想的。”
唐二哥能咋想?
当时章南泉主动跟他说起这个事儿的,唐二哥气得很,说他大文慧好几岁,咋能想着文慧呢。
结果章南泉说家离得近,以后每天文慧都能回家看看,这又让唐二哥觉得还不错,没事儿就往章南泉家跑,更觉得两家距离不是那么远。
所以唐文生压根不想问唐二哥:“算了吧,问不出什么好话,不过有一句倒是对的,都是在一个生产队,有什么事儿好招呼。”
唐大姐就是嫁得远了一些,不是经常回家,唐母和唐父心里最挂念的也是她。
今儿天气还不错,有一点小太阳,于是就准备在院子里吃饭。
两张大圆木桌子,长辈们坐一桌,晚辈们坐一桌,刚刚好。
元蛋挨着封映月和唐文生坐着,他人小手短,要想吃什么菜就跟唐文生说,唐文生用一双公筷给他夹。
春芬就坐在对面,好奇地看了那双夹完菜就搁置在一旁的筷子。
她嫂子见此低声笑道:“有些人家就喜欢这样,对孩子好,你以后有孩子就知道了。”
春芬脸一红,旁边的唐文强也才坐下,他拿来了一双新筷子,一个劲儿地给春芬夹菜。
“够了够了。”碗都堆不下了。
春芬赶忙道。
“多吃点。”唐文强嘿嘿一笑。
旁人也知道春芬脸皮薄,所以没有跟着打趣,而是招呼着他们吃饭。
吃过饭后,灶房里的活儿也不要春芬帮忙,而是让她跟唐文强继续出去走走,看看。
章母得知他们爱吃家里的橘子,于是先回去了,没多久,章南泉就背着不少橘子过来了。
“你先尝一个甜不,我刚摘的。”章南泉把手里那个最大最红的橘子塞给了唐文慧。
他们家的院子后面,有十几棵橘子树,那是他爷爷成亲的时候栽种的,因为他奶奶喜欢吃橘子。
说来也怪,队里种橘子树的人家不少,可没有一家的橘子有章家的好吃。
唐文慧红着脸接过去,却没有吃。
这么大,她刚吃了饭,怎么吃得下。
等春芬她们要走的时候,唐三婶一家去送。
媒婆笑眯眯地拉着唐三婶的手道:“我看两个孩子相处得挺好,找个合适的日子,咱们先定下来怎么样?”
唐文强看向春芬,春芬把玩着自己的辫子,红着脸不去看他。
这事儿算是敲定了,只等看好日子后,上门提亲。
唐文强来家里还衣服时,整个人还乐滋滋的。
章南泉则是带着唐文慧去找冬笋了,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儿,唐家人也不阻止他们接触。
要是这一点都不能相信章南泉,他们家也不会同意了。
结果唐文慧没多久便回来了,后面跟着无奈的章南泉。
再看章南泉背篓里的冬笋,有一小半背篓。
他把冬笋倒出来,接过唐母端来的温开水,坐下后往那边屋子里看了一眼,唐文慧是惦记着钩帽子,所以一心想着回家。
“来下棋呗。”
唐二哥找出木象棋,邀请章南泉来下。
“好。”
章南泉点头,二人就在堂屋桌上面对面地坐着下。
元蛋和阿壮左右坐着,一旦他们谁吃了对方的棋子,他们就有一个人将吃掉的棋子拿到手里保管着。
唐文生和唐父旁观,封映月则是和唐文慧一起钩帽子去了。
唐母和唐二嫂把冬笋收拾出来后,就坐在火堆边轻声说着话。
“我觉得这姑娘不错的,能成为亲家,好得很。”
唐二嫂扒拉出一个烧土豆,先给唐母,自己再扒拉出一个剥开慢慢吃。
“是啊,希望日子早一点定下来。”唐母笑着道。
看日子的是唐大伯,他虽识字不多,可在这方面似乎有不一样的能力,最后选定腊月初三那天。
唐文强一家显得格外忙碌起来,他们每天一早就去找冬笋,或者是进后山找一点野东西,这些都可以拿去公社卖。
封映月和唐文生住了一段时间后,便带着元蛋回筒子楼了。
期间唐文生送了几次帽子给杨保国,等他们回筒子楼时,正好带着最后一批帽子回来,杨保国收了后,也告诉他们暂时不收了。
封映月便不再钩帽子,又去学校参加了一次考试,然后回来就开始钩毛线鞋。
一双成人的毛线鞋,得钩四天左右,这还是封映月这种手速快的。
她先钩自己的,做的黑鞋底,钩的深蓝色鞋面,但面上她还加了一个浅蓝色的小蝴蝶。
这一下就让人眼前一亮。
接着她又钩了一双元蛋的,上面没有配别的,只是鞋面上勾出了两只吃草的小马,还有一双适合杨保国姑娘的蝴蝶毛线鞋。
唐文生带着元蛋去杨保国家送冬笋,顺带把蝴蝶毛线鞋给杨保国家的姑娘。
杨大嫂爱不释手:“你媳妇儿的手是真的巧。”
杨保国细细摸了摸后,对唐文生道:“这鞋要做几天?”
“大人的要做四五天,孩子的三天多。”
“我要大人的,鞋码36-39的都行,两块钱一双,成吗?”
唐文生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表示要回去和封映月商量商量。
“因为我钩得很细,所以一双大人的毛线鞋,成本在八毛左右,两块钱一双,赚一块二,已经很不错了。”
封映月算了算说道。
“明天我们再去杨大哥家细谈。”
唐文生给元蛋擦了擦嘴后说道。
“好。”
其实会钩鞋子的人不少,但封映月胜在款式新颖,样式好看,而且钩织的花样多样。
和杨保国确定好后,封映月和唐文生带着买好的线,又回了老家。
这一次唐二嫂和唐母就有活儿做了。
“你们就专门纳鞋底,三婶和大堂嫂她们会钩鞋子吗?”
封映月又问道。
“走,咱们去问问,人多弄出来的鞋子也多。”
唐母起身道。
反正这大冷天的,大多数都憋在家里没事儿干呢。
大伯娘眼神是不好的,力气上也不怎么足,所以她干不了。
大堂嫂虽然怀孕了,可人年轻,但是她只会织毛线衣,不会钩鞋。
“我只会弄这种,还不是钩的,”唐三婶拿出只有过年时,家人才会穿的鞋子出来给封映月看,“我是先织出来,再给弄上去的。”
封映月点头:“可以试试钩针,先看着我和文慧钩一遍。”
于是大堂嫂和唐三婶就跟着封映月还有唐文慧学,大堂嫂学了两天放弃了,跟着纳鞋底,而唐三婶倒是上手快。
章淑芬也被唐文慧拉着一起干,可她和大堂嫂一样,干不了这活儿,于是也跟着纳鞋底。
在看见唐文生钩毛线鞋钩得贼六时,章淑芬回家跟章南泉道:“唐三哥可真厉害啊。”
钩鞋这事儿章家人也没往外说,但是在家章淑芬是一直夸赞唐家那边的人。
章南泉一听唐文生都会,又想着有借口和唐文慧说说话,于是问清楚他们用的什么毛线后,自己去镇上的供销社买了两团回来。
然后跟章淑芬一道去封映月他们家,说想跟着学。
唐文生一眼就看出他的小心思:“过来跟着我学,别打搅文慧。”
章南泉磨了磨牙:“三哥,你可真……”
“过来。”
唐二哥也敲了敲凳子。
于是章南泉只能跟着唐文生学。
他粗手粗脚的,第一天可以说过得很艰难,但因为不服输,所以第二天依旧往那边跑。
唐二嫂打趣着:“能钩出来了吗?”
唐文慧也看了过去。
章南泉听见旁边的唐文生冷哼一声,立马咬牙:“能!”
五天后,他总算钩出了一双,但是比唐文生第一双还要松垮。
即便这样唐文慧她们还是夸奖了章南泉一番,章南泉脸皮也厚,趁着封映月和唐文生坐在一起的时候,他直接坐在了唐文慧身旁。
“和你出去你总惦记着活儿,那我陪你一起干。”章南泉低声道。
唐文慧脸一红:“你别打搅我,自己钩自己的,你要是哪里不会,再问我。”
“成。”章南泉点头。
等章南泉钩出的鞋子也达到要求后,这钩鞋子的就有五个人,纳鞋底的则是四个。
而家里的饭菜则是包给唐父和唐二哥做了。
鞋子杨保国那收两块钱一双,到了封映月这边,还是只少收一毛钱,也就是一块九一双,毛线团,则是他们自己买。
纳鞋底的人一张鞋垫进一毛钱,谁用的鞋垫多,给的就多。
封映月和唐文慧是用鞋垫最多的人,其次是唐文生和唐三婶,最后才是章南泉。
而章南泉把得来的钱,全部交给了唐文慧。
唐文慧不要,章南泉就生气。
“爹娘都说给你拿着,你咋不拿?”
他说的是章父他们,再说这买毛线的钱是章南泉自己的钱。
“你以后不是要修房子?”
唐文慧跺脚道。
“到时候再找你拿呗,”章南泉还把自己兜里最后一点钱全给她了,“以后你管钱。”
唐文慧嘀咕道:“也不怕我用了。”
“给你你就是用了,我也高兴。”章南泉笑道。
二人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后,唐文慧刚要回家,就被章南泉轻轻抱住。
“你干吗?”
唐文慧整张脸都烧起来了。
章南泉将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声音里带着笑:“怕什么,我们两家来往,队里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那也不能这样……”
“就抱一会儿,”章南泉顺手摸了摸怀里人绯红的脸,“快点长大,我等着娶你。”
最后,唐文慧红着脸回到家时,被唐二嫂瞧见了,她掩嘴一笑,唐文慧赶紧进了房间。
今天唐文生带着他们钩的毛线鞋去县里了,大伙儿手里没有毛线,所以难得清闲一天。
唐文强也跟着学了几天,但是他就是不会,于是和之前一样,找不到冬笋,就去找别的,有时候还会送到春芬家去。
然后在那边帮着干干活儿,再回家。
唐文生回来时,除了带回来的毛线团和钱,还买了五斤肥肉,还有两条鱼,家里的猪油没了,正好熬油渣。
“这些钱可不能你们自己出,”唐母硬是给了封映月几块钱,“你要是敢给我,我也敢让你们把东西全带到筒子楼吃去。”
“收下吧。”唐文生笑道。
封映月这才收下。
唐母见此露出笑:“这才是对的。”
唐二哥和唐二嫂在熬油,阿壮和元蛋乖乖坐在一旁等着油渣。
等油熬好后,封映月和唐文生一人端着一碗油渣分别送到唐大伯和唐三叔家去。
回来时手里也提着他们给的东西。
唐文生下厨,做的脆皮鱼,家人还一起喝了点酒,封映月下午睡了一会儿,起来时发现院子里有一点点发白。
“下雪了刚停,我看晚上会下大雪,自行车得挪进堂屋。”唐父道。
唐文生点头,把自行车挪了进来。
晚上果然下了大雪,封映月躺在唐文生怀里,听见竹子被雪压断的声音,唐文生见她惊醒,赶紧将人拥得更紧:“大伯院子后面有竹林,应该是雪压断了。”
“这么大的雪啊?”
“是啊,明天我可能要去帮着清扫大路,就不钩鞋子了。”
“好。”
封映月抱紧他蹭了蹭,结果蹭出了事儿,闹了好一会儿才睡觉。
翌日醒来,元蛋已经守在封映月床边了,封映月醒来后,元蛋趴在**对封映月嘿嘿地笑着。
“瞧你的手,”封映月摸了摸他的小手,“怎么这么冷。”
元蛋把小手揣在身前:“不冷。”
“还说不冷,”封映月直接将人拉进怀里,“再陪我睡一会儿?”
“不睡了,下雪了!”
元蛋指着外面大声道。
封映月也来了精神,穿上棉袄,牵着元蛋一道出去了,这会儿灶房那边已经传来动静。
堂屋门半掩着,封映月推开一看,只见除了院子里没有积雪,侧边的棚子上铺满了雪,外面更是白茫茫的一片。
“二伯和爹扫的。”
元蛋指着院子里说道。
“你爹他们出去了?”
想到昨晚上唐文生说的话,封映月便问道。
“嗯,”元蛋点头,牵着她往外走,想让她看看外面,“全是雪。”
“走,去看看。”封映月笑道。
此时外面还下着小雪呢,封映月牵着元蛋出去看了看,从小路往唐大伯那两家看过去,只见他们柴房上面全是积雪,再看唐大伯家后面的竹林,已经白成一片,其中还有两根竹子倒在了唐大伯家的堂屋顶上。
封映月注意到后,带着元蛋来到了唐大伯家,正好唐三叔搭着木梯,唐大伯在
“我瞧瞧。”
唐三叔应着,顺着木梯往上面爬。
封映月牵着元蛋进了院子,大堂嫂她们在灶房做早饭,见他们来,唐大伯打了声招呼。
“大伯,这瓦没碎吧?”
“没有,”唐大伯笑道,“也是运气好,要不然大半夜就得起来弄。”
“不对,”唐三叔看完后摇头,“碎了几片,但因为屋吃了,等阿壮爹弄好后,你们再来堂屋吃。”
唐大伯闻言点头:“成,你下来吧。”
封映月见没什么问题,便婉拒了唐大伯的留饭,带着元蛋又走了回去。
“怎么没见到阿壮呢?”
出来时,封映月问道。
元蛋哼了一声道:“他睡懒觉呢!”
“这样啊。”封映月轻笑一声,牵着他的手往家里走,唐二嫂刚准备煮面,见他们进灶房,便让封映月帮着看一下柴火。
唐母进屋拿东西去了,唐文慧在茅厕。
封映月坐在灶门前,感受着里面温暖的火光,要说夏天看灶火是闷热难受,那冬天就是温暖舒适了。
“元蛋,过来取取暖。”
封映月冲他招手。
元蛋跑过来,学着她那样伸出小手,对着灶门烤了一会儿后,便又跑掉了。
“别看他手冷,其实小孩子自己感觉不到啥,只要脚不冷,他就觉得自己不冷。”
唐二嫂说。
“确实是这样,”封映月点头,“昨天阿壮的手也冷得很,可他就是说自己不冷,还说自己脚暖和得很。”
“元蛋二伯脚都生冻疮了,也不知道咋弄的,明明今年冬天队里也没啥活儿,咋又生了呢?”
说着说着,就说到冻疮这上面。
唐二嫂很不理解。
“我听说,只要是生过冻疮的人,就比一般人更容易生冻疮些。”封映月往灶门里加了一点柴火后说道。
“是这样,”唐母出来听到这话连连点头,“老二打小就是这样,手脚都容易长,老三和文慧手长过,脚没有。”
唐文生他们回来时,刚好可以吃面了。
见唐文生后背领上有些积雪,封映月赶紧给他拍掉:“扫到哪里了?”
“到生产队路口了,等会儿去帮大伯看看堂屋顶。”
“我也过去看过,好家伙,得亏没出事。”唐二哥摇头。
“咋了?”
唐文慧没出门,还不知道呢。
封映月便解释了一番,唐文慧哎呀一声:“昨晚我听见好大一声响,我还以为只是竹子倒了,没想到还砸到大伯他们堂屋顶了!”
“待会儿一起过去看看。”唐父敲定道。
唐母本想留下收拾碗筷,让他们去看看,封映月想着自己去也帮不了啥忙,所以便跟着留下收拾。
“映月啊,”唐母笑看着她,“你进门眼看着也半年了,家里人有啥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得跟我说说,我们也好改。”
“娘别说这种话,我觉得都挺好的。”封映月一边清洗碗筷一边道。
“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一定要说,这矛盾啊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虽然说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地方,可那是不一样的。”
唐母不只是对封映月这么说,就是嫁进门这么多年的唐二嫂,她也时不时问问对方。
好在唐二嫂是根直肠子,有啥不满意的,或者是不高兴的地方,当着面就说了。
“我知道的娘,”封映月把菜板挂好,转头对擦灶台的唐母笑道,“我觉得一家人都很好,这日子过得也舒坦,不像别家,几天吵一架,半个月打一架,那才糟心呢。”
“那日子确实糟心,不说远的,就说五婶子那家,好好的日子说散就散了。”
唐母说起五婶子那家就叹气,“没娶媳妇儿的时候,全家想着娶媳妇儿,这好不容易娶进门了吧,又开始嫌弃媳妇儿,闹得厉害,现在过年都不能一家团聚在一起,这有啥意思?”
封映月点头:“娘,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灶房都收拾好了。
“好。”唐母和她一起关上院门后,便来到唐大伯家。
这会儿大堂哥和唐二哥已经在房顶上了。
唐文生则是在木梯上,手里正接过唐大伯递过去的瓦:“三块够吗?”
大堂哥闻言应着:“够了,就只坏了三块。”
而那砸在上面的竹子已经被砍了,此时躺在唐大伯家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