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封映月把他和自己的面拌好, 一手端着一碗往灶房去时,唐文生进来了,封映月招呼他:“文生,你自己挑面。”

“好。”

唐文生看了一眼躲在封映月身侧的元蛋, 带着一点笑意应着。

元蛋现在一点都不敢和他对视, 他紧跟着封映月一块儿进了堂屋坐下吃面。

等唐文生过来时, 元蛋就往唐文慧那边移了移,唐文生见此故意坐在他身侧, 元蛋立马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慢点吃, 你别吓唬他。”

唐父瞪了唐文生一眼。

封映月与唐文慧对视一眼, 难掩笑意。

吃过早饭后, 唐父和唐文生去唐三叔家帮忙, 唐母则是准备把自留菜地给整理一番,该种辣椒苗和豇豆了。

封映月也去帮忙,唐文慧则是去上工,今天轮到她放牛了。

以往元蛋是要跟着唐文慧去看大牛的,今天他选择跟着封映月去院子旁边的小菜地里。

封映月挽起衣袖,一边跟唐母聊着家常, 一边帮着分带着泥团的菜苗。

而元蛋呢,撅着屁股在旁边拔野草,他玩得挺乐乎, 婆媳二人见此也没拉着他说话。

“别小看这么一块菜地,咱们家一年四季,大头都靠它呢。”唐母笑看着面前的菜地, 跟封映月说道。

这个封映月有“记忆”的, 现在是集体经济工分制, 每家每户都得去上工, 去干活儿,以此获得工分,而工分不仅能换粮食,在年底统计工分时,超出大伙儿平均分的人家,还能选择将超出的工分换成钱。

这公家地里的粮食,有一部分是要交粮税的,剩下的全部收进生产队的仓库里,方便队员换粮食。

地里自然也有蔬果,依旧是可以换的,但是多出来的蔬果会被生产队拉到公社去,公社买了后,送到各个公家所有的农贸市场卖。

而生产队收到的钱,则会用来给大伙儿分。

这也是在个体经济没有发展时,村民能获得收入的大头方式之一。

等栽种完了后,封映月一回头就瞧见一个小泥娃娃,她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想不出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的。

泥娃娃自己也不好意思,两只小泥手扭在一块儿,垂着头不说话。

“哪里来的泥娃娃?”

封映月打趣道。

“山、山里来的。”

泥娃娃挠了挠脸上的泥巴回道。

“山里的娃娃也没有这么脏的,”唐母笑骂道,“快回去,今儿太阳大,待会儿给你烧水洗洗,也有好几天没洗了。”

这还是洗得勤快的,有些人家心疼柴火,大人都是一个月才洗两三次,小孩子就更别提了。

头上长虱子那是常有的事儿。

封映月一手提着竹箕,一手牵着元蛋往家里走。

正好唐文生回来了。

“已经快弄好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回来了,”唐文生看了几眼封映月身旁的小泥娃娃,“怎么弄的?”

“你问他。”跟在后面的唐母笑道。

元蛋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往封映月身边凑。看着那脏兮兮的样子,唐文生一把就给拉了过来,眉头微皱道:“洗洗。”

元蛋不停地往封映月还有唐母那边看过去,唐母给封映月使了个眼色。

封映月轻咳一声道:“是得洗洗,烧点热水,文生你给元蛋洗吧,哎哟我这腰不是很舒服,只有你帮着了。”

“那你歇着,我来洗。”

唐文生一听她腰不舒服,立马点头应下。

唐母笑眯眯地放下锄头,也不让封映月帮忙烧水,自己进了灶房,三两下就烧好水。

元蛋站在院子里,唐文生提了两桶水出来,再把唐父还有唐二哥给元蛋做的大圆木盆放在院子里,兑上适合的冷水后,抬头看向站在面前,正紧张不已的元蛋道。

“脱衣服,再坐进来。”

封映月和唐母就坐在堂屋门口,闻言也招呼着元蛋。

“元蛋快脱了衣服进去,早点洗完,就能去玩儿了。”

唐母道。

“是啊,快点儿,不是要带我去挖野葱吗?”

封映月也笑道。

元蛋三两下脱了脏兮兮的衣服,然后就进了木盆。

唐文生没有给他洗过澡,元蛋觉得惊奇又紧张。

爹的手很大,力气也比爷爷奶奶还有二伯二伯娘他们大一些,有一点点疼,但元蛋没有叫出声。

倒是唐母一个劲儿地让唐文生轻一点:“你瞧瞧他的胳膊!都红了!”

唐文生无奈地转过头:“胳膊上的泥都干了,不搓怎么弄干净?”

“你浇点水不就行了?”

唐母把大腿拍得啪啪作响,显然是对唐文生一点都不满意。

封映月在旁边都快笑劈叉了。

盆里的水都浑浊了,唐文生把元蛋抱起来,让他站在一旁,自己把水倒了后,又冲洗了一下木盆,接着把另一桶干净的水倒了进去。

因为晾了一会儿,所以也不是那么烫,加了一点点凉水后,又让元蛋进去了。

元蛋躺在木盆里,想玩水又怕唐文生不高兴,于是就老老实实地被他摆动。

算不上鸡飞狗跳,但唐文生确实不熟练,等元蛋穿上干净的衣服站在唐母她们面前时,封映月拉起元蛋的衣袖,发现他手臂上有一点点红。

是被唐文生搓出来的。

“你爹可真厉害,”唐母啧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小猪崽儿洗澡呢!”

“我不是小猪崽儿。”

元蛋立马道。

“得亏你不是,不然就更红了。”唐母拿出干毛巾,给他擦头发,元蛋的头发有些长了,唐母一边擦一边嘀咕着:“下次赶集的时候,得带你去把头剃了。”

镇上有剃头匠,也属于公社的人,一把剃头刀,一个木盆,加上热水,先洗后剃,手艺还不错,至少头上不会给你刮出口子。

元蛋抬起手拉了拉自己半干的头发,对封映月道:“不长的。”

“不想剃?”

封映月笑问。

元蛋点头:“伯伯凶。”

“不凶一点,你们这些小娃子剃头就哭得不行,”唐母解释了一句,“还乱动,上次六队那边一个小娃娃,就是又哭又动的,差点出了事。”

“是挺危险的。”封映月点头,转而问起元蛋:“元蛋剃头的时候乖不?”

元蛋立马抱住想说话的唐母,大声道:“我不怕!我下次就跟着奶奶去剃头!”

唐母被他这副心虚的样子逗笑了,余光瞥见唐文生把元蛋的衣服洗干净晾上时,笑意更是多了几分。

“好好好,咱们元蛋最勇敢了。”

唐文慧回来时,提着几根野笋。

“也是运气好,长在石头缝里,没人瞧见,还嫩着呢,中午我扔在灶门里烧一烧,拌着吃。”

栓子来找元蛋玩儿,元蛋跟大人说了后,这才哒哒哒地跑出院子,与栓子手牵着手往小路那边走。

“你说你爹和你一块儿洗澡?”

栓子听元蛋说起洗澡的事儿,顿时双眼瞪得老大。

元蛋到底小两岁,觉得栓子哥这话没毛病:“对对对。”

“他这么大了,还和你一个盆里洗?”

栓子实在是很惊讶,毕竟他五岁开始就自己洗了,他爹也是自己洗的。

元蛋闻言想,是在一个盆里没错的,爹也在盆的旁边嘛。

“是啊。”

栓子啧了一声:“真搞不懂他们大人,还和小孩子抢盆儿,你奶奶没拦着?”

“她和娘就在堂屋门口看着呢,还让我爹慢点洗。”

元蛋比画道。

栓子:……

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你们家,还挺、挺不一样。”

回去就拉着他奶奶说起这个事儿,栓子奶奶是个很喜欢说闲话的老婆婆,转头就往隔壁家跑,跟老姐妹说道。

“噢哟,你是想不到吧?那唐二家的坐在堂屋门口,看着她儿子和孙子一起在院子里洗澡呢!还用一个盆儿,对了,她那三儿媳妇也在呢!”

老姐妹闻言惊呼不已,一个劲儿地追问着,确定着。

“她和儿媳妇一起看儿子和孙子在一个盆里洗澡?这大白天的?”

“是啊是啊,我孙子亲眼看见了的,我这人可不会乱说话!”

栓子奶奶拍着胸口大声道。

于是下午唐二哥夫妇回来时,就听栓子奶奶和几个婆婆说老三童心依旧,还把自己当孩子,大白天在院子里洗澡就算了,还和自己的儿子抢洗澡盆,而他们娘和三弟妹居然还在一旁鼓掌欢呼?

唐二嫂和唐二哥:???

“我没听错吧。”

唐二嫂掏了掏耳朵,“这是三弟能干出来的事儿?”

唐二哥唯唯诺诺地维护着弟弟:“三弟才不会呢,他打小就不爱和我一块儿洗澡,更不会在院子里洗!”

心里却有些不确定。

二人快速经过和栓子奶奶聊得热火朝天的人,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回到家没看见唐文生和封映月他们,家里只有唐母在。

二人对视一眼,唐二嫂藏不住话,便在回了唐母哥哥昨晚就去县医院治手后问道。

“娘,听说今儿上午,您和三弟妹坐在堂屋门口,看着三弟和元蛋一边洗澡一边抢澡盆?”

唐母正高兴亲家大哥听劝去治手呢,就被这句话给震住了。

“听谁在那胡说八道呢?!”

“栓子奶奶跟人说的,还拍着胸口说是栓子亲眼瞧见的呢!”

唐二嫂说。

唐二哥也赶紧接话:“我们路过时,栓子奶奶拍着胸口,可用力了!声音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