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脾气属于周期性变化,而这几天似乎一直都不好,今天接了大老板的一通电话,又一下子从阴转到暴雨,外加电闪雷鸣,一早上谁都不敢惹他。
我尽量小心翼翼,连平时偷偷上的QQ也不敢开,随时注意他的办公室会不会有突发事件。
最近公司里都在传,因为今年业绩不好,所以身为中国区销售总监的我的老板不用多久会走人,而这样一来,我也很有可能跟着走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规矩,前几天老板还半开玩笑的问我,如果他离开公司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走,我当时没说话,随便找了一句搪塞过去了,因为我这个老板实在不是什么好老板,脾气差不说,还经常为了邀功,把不是我们销售部的工作也揽下来,却又不为我们向上层争取利益,就好像我们是不用吃饭就能工作的机器。
我宁愿回家吃自己的,也不会跟你走,有空哦。
我想着拿了杯子去倒水,倒完水准备再去次厕所,尽量多消磨点时间再回来,拿了杯子去茶水间时,正好看到前台小金在茶水间里煮咖啡,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还在喝歌。
“吃**了,这么兴奋?”我走上前就来了一句。
小金忙一把捂住我的嘴道:“隔壁会议室有客人,你轻点?”
“什么客人啊?”因为她长的不高,所以我很自然的拿上面柜子上的方糖给她。
小金一把推开:“客人说了只加奶,不加糖。”看着手中刚煮好的香浓咖啡,又是一脸痴笑。
我更好奇,抢过她手中的咖啡,放在自己嘴边,威胁道:“快说,到底是谁?”
她这才小声道:“是个大帅哥,听说,是以后要接替你老板位置的。”
我张大嘴:“这么嚣张啊,我老板还没走呢?他就来踢馆了?”
“娟娟你不知道啊,你老板的辞职报告上层早就批啦,会议室那位前两个礼拜已经把全国几个区都走了一遍,现在等于是来交接的,”小金继续小声的说,“这件事你可不要说出去,毕竟组织通告还没出,不然May又要说我多嘴。”
“这也太快了吧。”我把咖啡递还给她,多少心里有些闷闷的,因为这说明我也干不了多久了。
看我瘪着嘴,小金已经猜到我在想什么,安慰道:“听May说这位是光杆司令,一人进来我们公司的,没带亲信,他总是要个助理的,你不用往坏处想。”
“希望如此吧。”我继续闷。
“要不要从会议室偷看一眼帅哥?”小金很了解我的喜好。
我这次却没兴致,摆摆手道:“你忙,不送。”
于是我准备借咖啡消愁,为自己煮了杯咖啡,因为怕苦,放了三颗糖,又放了奶,这才慢吞吞的回去,连上厕所都忘了。
到快吃中饭的时候,May带着一个男人过来,我因为糖吃多了牙痛,拿着小镜子张大嘴对着自己的牙猛照,这样还不算,很不雅的用手指扣,正好被May看到,冲我哼了哼,我快速的收起镜子,脸上已是职业的笑。
笑的同时才注意到跟在May身后的男人,比May高出很多,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典型的职业装扮,其实在外资企业这样穿是对的,但我们公司一向自由,连几个老外同事也经常穿着牛仔裤来上班,久而久之,除了前台和几个经理,在有上层来公司时才会偶尔穿的正式外,其他时间都随意,所以乍看到他反而觉得有些不协调,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眼冷漠的看向我,我注意到他,看着我时微微的皱了皱眉。
好像有点眼熟啊,我想着,却听到May说:“娟娟,老板在里面吗?”
她并不向我介绍这个人,一个是不怎么好介绍,二是也要给我老板留面子,他只管来与我老板做交接,但在我老板离开前是绝不会公开这个男人的身份。
我回过神:“在的。”
“跟他说,我有事找他。”
我“哦”了一声,站起来走到老板办公室门口敲了几下门才打开门,伸了个头进去,道:“老板,May带来了个客人要见你。”
我看到老板愣了愣,然后用力叹了口气道:“让他们进来吧。”
我这才敢开大了门,引May和那个男人进去,同时笑着道:“两位喝什么?”
May道:“我就不用了,你帮Jon倒杯咖啡吧,”又笑着问那男人,“咖啡是吧?”
那男人点点头:“对,不加糖。”
我看着他们进去,这才去准备咖啡,小金小步奔上来:“怎么样火药味浓不浓,那个人帅不帅?”
我捂着腮帮凶狠道:“老娘牙疼,去,帮我煮咖啡去,不加糖。”奶奶的,都怪方非那张乌鸦嘴,疼死我了。
而当我拿着咖啡往回走时,正好看到刚才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出来了,老板的脸色不太好,却尽量笑着,May知道气氛尴尬像交际花似的嗲着声音说东说西,尽量不让三人间气氛太僵,而那个男人则还是没什么表情。
“我们去吃饭,有人找我让他们打我手机。”老板交待了一声,然后其他两人也尾随而出。
我看着他们消失在电梯里,听到身后小金道:“这顿饭吃的,可是要不消化。”
“是哦。”我点点头,无意识的拿着咖啡喝一口,又“哇”一声叫起来:“巨苦啊。”
一顿中饭吃的极长,那男人一去之后便没再跟着May他们回来,这也是,所谓交接其实不像我们这种阶层的,有新人来顶替你,就要把所有文件啊资料的全部转交,用小金的话说,总监级的啊,那可是高手过招,前面的人走能毁掉多少东西就多少,还转给你,你有本事自己摸索去,最好混不了一年也像自己一样顶不住滚蛋。
但老板回来,态度竟然就变了,上午还一团火似的,现在却像根蔫黄瓜,我牙齿痛的不行,跟他请假,他也没为难,只说跟行政部打声招呼,就放我走了。
我这时才觉得他有些可怜,又不好说什么,拿了包走了。
显然方非在医院很吃香,怎么说也是个帅帅的年轻实习医生,一进医院实习就保准成为小护士们的目标,我到医院时就是这样,一堆小护士围着方非,问东问西。
如果不是牙科那边排了很多人,我想靠点关系,走走后门,好早点轮到我,才不会来找他,可现在这阵势,我似乎很难突围进去,于是提了包在门口乱转,我的牙啊。
方非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人家小护士在抢着献殷勤,他却一副离魂的样子,还好他仍在笑,就这么低着头坐着,任一群女人吱吱喳喳。
这是不屑消受美人恩吗?还是嫌品质太差,不会啊,其中几个护士还长的满可爱的,是男人都喜欢吧,有问题,我不由的眯起眼,那小子该真不会喜欢男人吧?
正自瞎想,他却终于看到我,魂即刻的回来,冲我笑着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还是盯着他,一副嫌弃的样子:“非非,你果真是……,唉……。”又换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他一愣:“你叹什么气?”
“你…..,”我指着他,做戏般欲言又止,然后“唉”了一声,垂下手,却就是不说,存心逗他,摸着自己的脸,可脸兮兮道,“牙好痛啊。”说着蹲下来。
他也跟着我蹲下来,身上的白大褂拖到地上,却不再追问我叹什么气,伸出一只手来抓着我的下巴,笑着道:“说‘啊’让我看看你的牙。”
我看着他的笑,寒毛都竖起来,一把拍掉他的手:“啊你个乌**啊,你恶心不恶心。”
他只是笑,站起来,手插进白大褂上的口袋,道:“走吧,我带你找我师兄。”
他的师兄长的不错,却不可以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是一口沈阳话,让我想起春晚的小沈阳,然而此人似乎很爱说话,一看到方非和我,但笑着迎上来道:“哎呀,妈呀,我是不是眼花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看他兴奋的围着我和方非转,很想问身旁的方非交给这人看牙是否安全?
他又转了几圈,终于停下来,找了个椅子坐下,冲方非抬了抬眉道:“小子终于有女朋友了哈?”最后一声“哈”明显是学小沈阳的,我不觉冒了一身鸡皮疙瘩,当一句流行语听多了就会这样。
方非也不否人,摸着鼻子只是笑,我却反应过来,学着他的口音道:“大兄弟你可没瞎想,我是她表姐。”
这回轮到他愣了愣,瞪了我好一会儿才道:“有点意思。”
旁边几位医生都笑出来,方非也笑,笑了一会儿才拉过我介绍道:“师兄,她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杨娟娟,”又指着那人道,“他是我师兄,吴亮。”
我注意到他没说我是他表姐,轻轻用手肘顶了他一下,笑道:“吴师兄好,”然后指着自己的腮帮,“我的牙就交给你了。”
“原来一起长大的啊,”吴亮意味深长,看看方非又看看我,这才指着旁边的躺椅一样的东西,道,“躺上去,我瞅瞅。”
我听话的躺好,张着嘴让他看,他看了一会儿,道:“两个牙坏了,得补。”
我马上蹶起来说:“要拔牙啊?”同时看看方非,一副求救的样子。
吴亮笑笑,回头又冲方非抬抬眉:“要拔,两个一起,得先拍个X光。”
“拍X光干嘛?”第一次听说拔牙要拍X光。
“拍一下看从哪里将牙龈割开比较好。”
“啊?”我又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捂着腮帮道,“这不要人命嘛,大兄弟告诉你,这牙我不看了。”说着拎起包就要走。
“娟娟,他骗你的。”方非拦住我,笑着将我拉回来。
身后吴亮也笑出声,道:“这青梅竹马我喜欢,”走上来拍拍我的肩道,“躺下吧,钻个洞,补上就好,保准一点不痛。”
“那拍X光,割开牙龈呢?”我不太相信他。
“这是比较倒霉的人,比如他,”他手指指那边跟我一样捂着腮帮,埋头签字的男人,小声说,“他在签手术协议书。”
还手术协议书?我吓了一跳,怔怔看那个男人,见他抬起头,不由愣住。
黑色西装已经脱了,挂在手腕上,领带被扯松,衬衫的领口扯开,梳得服帖的头发有点乱,这让他与我在公司见到他时完全不一样的气质,似乎平易近人了点,只是眼神依然冷漠。
怪不得咖啡不加糖啊。
而他抬起头时也正好看到我,却只是停留了一下,便转过头去与医生不知说些什么。
“你认识啊?”方非凑过来,似乎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我轻声道:“听说是我未来老板,”我又转过身对吴亮道,“跟你同事说,千万要下手狠一点。”
吴亮嘿嘿的笑,道:“女施主,多行不义啊,”说着明晃晃的钻头冲我亮了亮,我眼一晕,他得意道,“我会温柔点的。”
我心里发毛,却还是躺下,手不自觉的抓着方非的白大褂,方非苦笑的任我抓着,我眼睛往那边瞥了一下,看到那边的医生正拿着锤子对着我未来老板的嘴里一下下的锤,我心里一寒,心想以后我要好好爱我的牙齿,保护我的牙龈。
可能是怕我紧张,吴亮接下来一边钻我的牙,一边说方非在大学里的风云事迹。
“你知道医学院那种地方往往都是出怪胎的,人长的像怪胎,脾气也像怪胎,像我和方非那种玉树临风,人见人爱的是医学院百年难得一见的,当然,我因为太抢手,大二就被订掉了,但方非却顶得住来自各方,校内校外的攻势,采用你进我退,你退我也退的战略,让那些如狼似虎的女生退到几尺外,不过几尺外的战况依然激烈,曾有两个女生为他决斗,从你推我攘,到近身肉搏,最后滚地厮杀,战况可谓精彩绝伦,还有,还有,除了女生,还有男人也来追求他,一丝不挂的跑到我们宿舍说要献身,结果被我们绑成肉球滚出去了,因为,”他邪恶的笑了笑,“方非是我们宿舍几个人的,谁也别想夺走我们的小可爱。”
钻牙时会同时有水浇在牙齿上降温,我听着吴亮的话,忍不住就要呛到,好不容易挣扎着起来吐掉水,眼睛瞪着方非一会儿,对他作了一揖,道:“姐姐我有眼不识小可爱,我,错,了。”
这回轮到方非呛到了,瞪了我一眼。
于时周围有些要沸腾的样子,我看到给我未来老板拔牙的医生尤其兴奋,下手不知不觉就重了点,我那可怜的未来老板很低的叫了一声“哎呀”。
吴亮很依依不舍的放我走了,还万分依恋的说:“大妹子,要常来啊。”
我又是一寒,常来?常来我的牙就跟我之前相亲的那个男人一样了,一半是假的。
因为还没到方非下班时间,我也没有意思要等他,一个人出了医院,看看还不到吃饭的时候,便一个人在街上瞎走,然后看到街上的游戏机房,便手痒难忍,走了进去。
直杀到晚上七点才出来,手因为狂打游戏机上的按扭,生疼,我边揉着手,边看包里的手机,果然有短消息,还有个未接电话,都是方非的,问我到哪里去了,我直接回了:要你管。然后马上他回了一条:回不回来吃饭?我看着那条消息忽然觉得感觉有点怪,就好像以前去同学家疯玩,我妈问我回不回来吃饭的感觉一样,是一样的又似乎不一样,我有些疑惑,却不想花心思多想,回道:不回来,我自己解决。有空啊,这里到家要一个多小时,到家估计快饿死了,不如现在找个近的地方解决。他又很快回:知道了,不要太晚回来。
“又不是我妈,你管我?”我对着手机自言自语,摸摸肚子,真的是很饿了,看了看周围,看到对面的一家茶餐厅,便过马路,走了进去。
店里人不算多,菜单上的价格却极贵,也许这就是人少的原因,我有点想换别家,但看到领桌一盘排骨饭做的极诱人,便又打消了要换别家的念头,指着那排骨饭道:“我也要这个。”
服务生拿了杯与饭一套的奶茶给我,我喝了一口,觉得很美味,但想到上午的牙痛,又悻悻的放在一旁,心想幸亏是补牙,没拔牙,如果再要割开牙龈,估计现在都没办法吃饭,唉,我可怜的未来老板啊,我有些幸灾乐祸,正乐时眼睛看到旁边吃排骨饭的那个人的脸,顿时愣住,那,那不就是我的未来老板吗?
他正捂着脸,小心翼翼的往嘴里塞饭,我脸抽搐了下,是想笑,却又不敢笑,轻轻的挪动屁股想换个不显眼的位置,至少不要离他这么近,而他忽然有些火大的样子,一下扔掉勺子站起来,看样子准备走,抬眼时正好看到我,我整个人下意识的向后一缩,却没地方缩,只能伸出手,僵笑道:“Hi。”
他不做声,很快的别过头,往柜台付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