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章 堂前对质
气氛很僵硬。
身为草民的傅煦阳心惊胆颤的张不开嘴,一个死字在他跟前竖起来了,他怕死啊!
陈远良后悔的都恨不得时光倒流,在傅煦阳拎着厚礼来找他的时候,他就不该被灌了几句*汤,就答应下来;不,在皇上驾临这茶楼的时候,他就不该让人去通知傅煦阳来,谁知道这蠢货竟然告起御状来了。
傅奕阳是心灰意冷了。
至于陈宛秋,这间屋子里就她最没有地位,没有发言权,她第一次真切见识到这时代的阶级特权,忠睿王爷和皇上一句话就能够定人生死。
陈宛秋斗志更浓了,心里还把搅局的傅煦阳给恨上了,连带着也迁怒了卧病在床的傅母。陈宛秋可不觉得像傅煦阳这样的蠢货能够想出这样在皇上跟前揭穿傅奕阳真面目的法子来。
傅母可真够狠毒的,虎毒还不食子呢,傅母竟然为了小儿子就要致大儿子于死地,果然最毒妇人心,最毒古代妇人心。
陈宛秋把头低的低低的,不让别人看到她的变来变去的神情,当然这屋子里头也没人会特别注意到她。
忠睿王爷又嬉笑着开口了:“皇兄不妨听听傅二的陈情,也不枉傅二铁了心的要告御状了。”
真不知道忠睿王爷是不是嫌弃傅煦阳死的还太慢,一会子就给他扣了好几顶大帽子,一个告御状;一个就是藐视皇恩,对皇上的旨意不满。
皇帝慢悠悠的开口了:“算不上告御状,”傅煦阳还没来及松口气,就听皇上接着说:“不过是碰巧让朕遇到罢了。”
忠睿王爷凤眼流光一转,“哦,陈远良你不会是早就知道皇兄要出宫吧?”
得,又是一顶窥伺帝踪的大帽子。
陈远良哪里敢让这帽子落到自己头上,连忙辩驳:“臣不敢,就是给臣几个胆子。臣也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请皇上明鉴。”
皇帝开口道:“朕出来走走,恰好遇到陈卿,只是偶然罢了。”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陈远良战战兢兢,真是恨不得晕死过去。
陈宛秋想抬头去看忠睿王爷,她感受到了忠睿王爷深深的恶意,而这恶意就是冲着她来的。
若是搁在旁的时候,陈宛秋还会暗自得意,可现在这气氛太剑拔弩张,若真是被忠睿王爷把罪名给定下来,那她以前的种种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如今陈宛秋又觉得她不该贸贸然的开口,忠睿王爷处处争锋相对。若她现在开口,如果引起忠睿王爷的更多反感……
陈宛秋心里虽然觉得难堪,但并不会因为忠睿王爷如今的态度觉得难过,但她也不想引起皇上的反感。
陈宛秋很清楚皇上对忠睿王爷这个弟弟的宠爱,就冲忠睿王爷在皇上跟前这份肆无忌惮的劲儿。就能看出这绝对是独一份儿的。
陈宛秋暗自觉得忠睿王爷实在是太桀骜不驯了,他应该在皇上面前谨小慎微,皇上如今宠他,他这份随性是直率是真性情,可等皇上哪天不再喜爱他了,他这份随性就成了没规矩不成体统啊。
陈宛秋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犯贱了。忠睿王爷三番两次的出言贬低她,她现在还巴巴的替忠睿王爷考虑,实在是不应该的。
如今她的目标是皇上,她不能在皇上面前表现的与忠睿王爷有任何攀扯的样子,或许忠睿王爷这样恶言相向,也不错。
陈宛秋一不小心想多了。就没有想着开口。
等陈宛秋回过神来时,傅煦阳已经在陈情了。
傅煦阳说的是声情并茂,说的是慷慨激昂,说的是感同身受,说的是痛彻心扉。直把傅奕阳描述成一个不孝不悌、禽兽不如到残害生身母亲的渣滓。
傅奕阳跪在地上也不辩驳。
这无疑助长了傅煦阳的底气,他说到最后痛哭流涕:“母亲虽日常对草民有所偏爱,可对大哥也是关爱有加,没想到大哥竟然会一叶障目,做出这样狼心狗肺的事情来,请皇上替草民母亲做主啊!”
皇上望向他的能臣:“奕阳,你可有话说?”
傅奕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背挺得笔直,低沉的声音透着压抑的苦楚:“臣无话可说。”
事关傅母,傅奕阳什么都不能辩解,就算他心里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他能说吗?
不能,就因为傅母是他的生身母亲。
傅煦阳听闻了傅奕阳的话,以为傅奕阳是真的无话可说,没什么能狡辩的,面上一喜,可他很快想到他是在什么地方,面对的是什么人,旋即就把这眼中的露出的喜意都压了下去。
可在座的是什么人,就是在外人看来桀骜不驯的忠睿王爷也是在皇宫里浸/**十几年的人物。
皇家哪个人不会察言观色,傅煦阳露出的惊喜自然没能逃过皇帝和忠睿王爷的火眼金睛,忠睿王爷讥笑一声。
皇上看的分明,在心里头叹口气,阿弟实在是太嫉恶如仇了,不过这样也好,阿弟这份真才是他想要他保留的。
皇上多么精明的人物,自然不会被傅煦阳的一面之词蒙骗了,再说他赏识的能臣是个什么品行,他还不清楚么,这种大不孝的事儿绝对不可能是他会做出来的。
皇上也不好明着偏心他的能臣,就道:“陈卿,你怎么看这件事?”
陈远良自然是不相信傅煦阳所说的的,他在心里把傅煦阳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说你想诬蔑傅奕阳,你他娘的也找个站得住脚的借口,这一听就特别不靠谱,特别不禁得起推敲的话你也好意思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这不是坑舅吗?
可这话陈远良能说出口吗?自然是不能的。
陈远良斟酌了下,就说:“勇武侯的人品才学是得皇上您赞赏过的,这种大不韪的事儿勇武侯应是做不出的。只傅煦阳会这么说,怕是被小人蒙蔽了,因担心母亲才会一时迷了心窍,还望皇上明鉴。”
陈远良这话自然既替傅奕阳说的话,又替傅煦阳开了脱。谁都不得罪。但用词都不精准,还带着不确定性,并没有把话说死了,就是再往下查出真相来。他也能找出词来替自己开脱。
忠睿王爷漫不经心的说:“本王怎么听傅二是如此的信誓旦旦,一点都不像没证据的样子,不然他可就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这诉状告到皇兄面前来了。”
皇上顺着忠睿王爷的话往下说:“傅二你可有勇武侯残害侯府老封君的证据?”
傅煦阳压抑着心中翻腾的各种情绪,稳住心神道:“还请皇上让太医过府替母亲诊治一番。”
皇上挑挑眉:“这是为何?”
傅煦阳沉痛的说道:“如今府中当家做主的是草民的大哥,草民的大哥在母亲中风后,就延请了几位民间大夫来过府替母亲治病。”
“可就是在这几位大夫替母亲治病后,母亲的病非但没有好转,而是日渐病重。草民虽怀疑母亲遭了大哥迫害,有心替母亲重新延医问药,但又怕打草惊蛇。更何况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母亲害成神智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的,定然不是一般的毒药,所以草民才恳请皇上派医术精湛的太医到府上替母亲诊治,这样一来,真相即刻大白。”
说完。就朝皇上深深叩首。
忠睿王爷一瞥眼:“说这么多,不还是没证据。”
傅煦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草民,草民……”他草民了半天,最后只冒出一句:“草民恳请皇上体恤,替草民母亲做主,不能让这大奸大恶之辈继续作奸犯科啊!”
皇上把手中的扇子合起来搁在掌中敲了几下。道:“说来这本是勇武侯家的家事,朕不该插手,可如今事情已经升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既让朕撞见了,朕焉有袖手旁观的道理。罢罢,这事儿朕就管了。往勇武侯走一趟。”
又吩咐总管太监吴公公去太医院把院判叫来,吴公公低头应了。
忠睿王爷也站起身来,附和道:“皇兄说的有理,再说勇武侯的先辈乃是国之栋梁,是本朝有功之人。皇兄如此记挂着功臣之后,实乃皇兄仁厚,体恤下臣,是社稷之福,黎民百姓之福啊。”
忠睿王爷声情并茂的赞颂了一番皇帝,把皇帝给恶心的不轻,皇帝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忠睿王爷适可而止。
忠睿王爷冲他皇兄笑了笑,皇帝差点被自家阿弟的如花似玉的美貌给迷惑住,只能无奈的听之任之了。
皇帝转过身去,道:“陈卿,也随朕去一趟吧。”
皇上这语气听着像是询问意见的,可谁敢不从呢,陈远良颤抖着声音说是,后背冷汗把里衣都打湿了。
皇上起驾去勇武侯府,说走就走,陈宛秋没资格跟上去,就被留下来。
一下子雅间里就只剩下陈宛秋,她都没发现至始至终不论是皇上还是忠睿王爷,都没有施舍给她一个正眼。
陈宛秋临窗而站,默默瞧着皇上英武的背影进了轿子,一脸的懊恼和不甘心。
今天本来是谋划的好好的,再次加深在皇上心中的印象,顺便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露出来。
可没想到半路上不但杀出个忠睿王爷来,让她不得不有所收敛,还又来了个傅煦阳,皇上的注意力就被转移走了,实在是可恨!
陈宛秋冷冷一笑,傅煦阳恐怕还沾沾自喜的吧,真是个蠢货!她敢保证在这件事皇上偏袒的肯定是傅奕阳,不过,想到傅煦阳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的样子,陈宛秋又有些拿不准。
难道傅母是以身犯险,自己给自己下毒,嫁祸给傅奕阳不成?
陈宛秋觉得就以傅母恨不能处傅奕阳夫妻而后快的心态,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想,陈宛秋就觉得傅奕阳还真是可怜,娘不亲舅不爱,兄弟陷害。
陈宛秋又带了些恶意的想,不知道到时候苏颖还能不能保持她端庄的模样了?
皇上私服到了勇武侯府,被迎进了正厅,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坐在了首座上。
太医院判已经侯着了,另外跟来的还有当初替傅母诊治开药方的那位太医。
皇上一摆手。让太医院判去到上房给傅母诊脉,查探清楚了傅母是否被毒害了。
上房,傅母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傅煦阳已经行动了。压抑住心头的激动,不但自己配合,还让下人配合,还把从一开始就保留下的药渣给太医院判看。
傅母还主动说了,自从觉察到有问题后,她每次喝药前都让丫环给试药了,而剩下的药她根本就没喝,都倒在床底下了。
又把几个丫环叫过来,让太医院判给她们看看,看她们是不是也有病了。
言语中都在暗示太医院判:我就说了有问题吧?真有问题吧?就是现在她们没问题。那肯定是慢性毒药?
太医院判对傅母的暗示都采取听之不应之的态度,得出结论后,拿着药渣和药方,回前面复命去了。
傅母一瞧太医院判把药渣和药方拿走了,顿时觉得她和傅煦阳猜测是正确的。就是傅奕阳那个逆子给她下了慢性毒药,想把她给害死!
这下看把真相都捅到皇上那里去了,看傅奕阳还有什么翻身之地!
傅母一开心就嗬嗬笑起来,特别的恐怖。
黄莺和朱鹮面面相觑,心里忐忑不安,看向还算镇定的杜鹃,小心翼翼的问她:“杜鹃姐姐。你知道这是怎的了吗?”
杜鹃心里也忐忑,但最起码面上还算镇定,只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她道:“许是大老爷见老太太病情没什么进展,又请了太医来给老太太诊病吧。看刚才的情形,这位新请来的太医是在看上一个太医留下来的药方吧。这样才好重新开药。”
这话儿也不知道是说给黄莺和朱鹮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杜鹃心里拿不定主意,找了个空档,就亲自来正院了。
本来还想让个小丫头过来的。可杜鹃不知道怎么心里就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感,又怕小丫头说不清楚,心里想想就自己亲自去了。
也好在上房经过之前那一遭,虽说有杜鹃的解释,可有心人总觉得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弄得人心有些惶惶,而傅母还沉浸在搬倒傅奕阳,让她寄予厚望的小儿子上位的美好愿景中,没人注意到杜鹃的异常。
杜鹃急匆匆来了正院,见了苏颖,直奔主题,把事情整个描述给苏颖听。
苏颖一听就觉得第一感觉就是戏肉来了,尤其是听杜鹃转述了傅母暗示太医的话后,这感觉就更确定了。
“一切如常,做好你自己便是了。”苏颖给了杜鹃这么一句话,就让杜鹃回上房了。
等杜鹃走后,苏颖止不住冷笑,没想到傅母和傅煦阳竟然有会这样的想法?竟然会认为傅奕阳下毒暗害傅母,呵呵。
更令人无语的是,傅母和傅煦阳压根就没有证据,就凭借着自己的臆想就断定了,苏颖真不知该怎么评价了。
苏颖没事人一样去了福禄俩娃的房间,福哥儿睡得香甜,禄小娃醒着,他现在能抬头了,一见着苏颖就抬头看她,还露出个蜜糖般的笑容,卖萌卖习惯了。
【小爷正想找你呢,皇上和忠睿王爷来侯府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你知道?】苏颖反问。
禄小娃一噎,他现在真是大不如前了,唉。英雄不提当年勇,他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还有陈远良,身份是你男人的舅舅,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这不是废话么。苏颖决定不和禄小娃一般见识,很遗憾的说:【真可惜不能看现场直播,一定很精彩吧。】
岂止是精彩。
太医院判回到正厅复命:“侯府老封君并没有中毒,范太医开的药方是对症的,只臣给老封君诊脉的时候发现老封君肝气上逆,血气燥,应是自从中风偏瘫后,脾气变得暴躁,经常大怒,思虑过多,才导致病情并没有好转。反而还有加重的迹象。”
说着太医院判又掉了一堆书袋,简单来说,傅母就是自己作的。
傅煦阳第一个不相信:“这怎么可能?”
陈远良怒瞪这个不成器的外甥兼姑爷,还没来得及请罪。就先听太医院判说:“臣行医三十余载,还没到头昏眼花诊错脉的地步。”
又把药渣拿出来,药方也让范太医看了一遍,范太医这会儿已经了解过情况了,那傅煦阳竟是怀疑他跟傅侯爷合谋谋害傅家老太太,实在是不可忍。
范太医看过一一遍药方,又检查了一遍药渣:“不错,这是臣当时给傅老太太开的药方,药渣也正常。”
太医院判又冷笑道:“老封君不但不纾解心情好好养病,还讳疾忌医。将药倒掉,这病能好转才没有道理呢。”
忠睿王爷懒洋洋的开口说:“韩老莫恼,这傅二并没有影射范太医和勇武侯合谋,他的意思是觉得勇武侯请来的民间大夫开的药方有问题,不知道韩老也一道检查了?”
太医院判韩院判一想到没等他开口提起。对方就将药方迫不及待的拿出来,心里有了底,慢吞吞的说:“药方和药渣都没有任何问题,皆是对症下药,再者臣也说了,傅家老封君并没有除了偏瘫外的其他异常的病症。”
韩院判觉得他说的够清楚明白的了,傅母就是讳疾忌医。杯弓蛇影,自己作的到现在还瘫在**,按照当时的脉案,她中风偏瘫比较轻,还是能治好的,顶多就是有些说话不大清楚。但总不会到现在还瘫在**的。
在场的人听的也很明白,偏偏忠睿王爷还给总结了一遍,生怕有人就是蠢笨的听不懂人话:“也就是说,傅老太太无异常,傅二信誓旦旦控诉勇武侯不孝不悌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呵。傅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罔上,陷害忠良,尊卑不分,不孝不悌!像这种渣滓,打杀了都不为过!”
傅煦阳傻眼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怎么就不照着原先设定好的剧情往下走了呢?!
药方和药渣怎么会没有问题?他都觉得老太太变了很多,肯定是出问题了。
想到这里,傅煦阳像是抓到一根稻草般急切的说:“可草民的母亲自从生病后,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性格大变,那些个话在草民母亲生病之前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草民绝不相信只是中风,就会让草民母亲有这么大的改变,草民这才料想是什么毒药腌臜诡计才害的母亲如此的!可如今太医说母亲身体无恙,草民才会如此震惊,猜测会不会是太医们根本就没有涉猎到?”
本来傅煦阳说傅母性格大变,忠睿王爷和皇上还神情一动,毕竟这侯府还有二房一个丫环被附身在前,另外还有清婉以及陈宛秋的借尸还魂。
可再一听傅煦阳的言语,皇上和忠睿王爷就将这想法放下了,忠睿王爷嘴角的笑容变得讽刺而鄙视:“本王想知道,傅老太太到底是说了什么惊世之语,才会让你这个亲生儿子认为她是被见不得光的手段制住了?”
皇上的情绪向来内敛不怎么外露,闻言也冷淡道:“朕也想知道。”
傅煦阳脸青一阵白一阵,他张了张嘴,冷汗涔涔。
忠睿王爷冷笑道:“怎么不说了?”
傅煦阳一咬牙,跪伏在地上颤着声音道:“母亲斥骂大哥不孝,是逆子,府中的爵位就不该让大哥袭。”
忠睿王爷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般笑起来,引得皇上扭头看他,发什么疯呢。“阿弟你笑什么?”
忠睿王爷止住了笑,凤眼一挑,斜睨了傅奕阳一眼,眼中的鄙视不减。
同皇上说道:“臣弟之所以发笑,是想到一件事儿,这事儿呢,还与傅老太太有些关联。正是因为这件事儿,臣弟才觉得这话儿怕不是傅老太太的无心之语,而是肺腑之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