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栩自非洲飞回北京时,忽而想去看看他曾经租住过的的地下室,就这么寻上门去,却意外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虽然身材略略丰腴,相貌已经老去,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凌燕?”
这个姑娘是他的初恋,他在北京的女朋友,那个他认为最为亏欠的姑娘。
凌燕有些自嘲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这儿。”
陈诩有些愧疚:“可能对我来说,这里反而曾经是我最像家的地方。”
“家?”凌燕笑得不屑,“家对你来说是什么?”
“我曾经认为家就是我憩息的港湾,在我打拼累了的时候能回来休息的地方。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有爱的人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凌燕沉吟,竟有几分哽咽。
“燕子,我欠你一份抱歉。”
“你一向是那么自我的人。”
陈诩说道:“那时的我只想在文字界拼出片天地来,于是我将你的唠叨当成梦魇,将你的关心当成桎梏,我只是觉得你不理解我,却根本忘记了一个女孩儿在北京该有多么辛苦,而我根本什么也帮不上她。当你最后离开我时,我骂你是嫌贫爱富,当时你哭得很伤心,可是我觉得你根本是惺惺作态。但是茫然的离去给我了我足够重的打击,让我觉得什么所谓理想都是放屁,只有钱才是最真实的东西。所以我就南下去了广州。”
凌燕还在笑,只是笑容有些嘲讽,“看来我运气不太好,你离开我就发达了。”
陈诩苦笑:“也吃了好多年的苦,不过我运气不差,最后命运还是眷顾了我”
“可是陈栩,你却不知道,我那时怨怼你,不是因为你不成功,我并不关心你是否会成功,而是因为你自暴自弃,根本就没有为了成功在真正努力。”
“但是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凌燕沉默了不再说话。
“你现在过得好吗?”
凌燕打断了她,“我听说你终于和凌楠在一起了,恭喜你美梦成真。说到底我不过是她个替身罢了。”
“我曾经也以为是,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和她名字相近,长得也有几分相似。”
凌燕眼神中有着失落和哀伤,可是她的脸上却仍是保持着笑意的,“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
“可后来我知道了,你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破,你在我的岁月里切切实实留过痕迹,我曾经爱过你,也最为亏欠你。如果可以,你希望能对你做出补偿。”
“用什么?钱吗?我知道你现在不缺钱。”
陈栩就有几分愧疚。
“我才不会说那些什么看你过得幸福,我也就放心了的陈词滥调,”凌楠面上虽有沧桑,却始终存了骄傲“我现在虽然没你有钱,可也过得不错,我就要你过得不开心,那样我就开心了。”
陈诩不由失笑,“你啊,真是个孩子一样。”
“人说永远长不大就是幸福的,你不这样觉得么?”
两人相互一笑,只凌燕回头的时候,沉淀了眼底一道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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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诩交代了叶昕踏点的事,又开始了他前些天一般历经冒险的事,他这次的目标是去徒步沙漠,这一去却又不知道是多少日子,甚至能否安全回来也是个未知数了。
叶昕觉着他这次去意甚至透着几分决绝,他觉着这和凌楠一定有着脱离不开的关系,他和凌楠打过交道,又和陈诩是多年的兄弟,对这两人的心性都有着了解,知道让这两人低个头实在是太难的事,他便心里打着算盘,琢磨着自己怎么也得当场月老。
陈诩出发前,他去寻了凌楠,跟她说了陈诩这次的计划,并希望凌楠能留住他。
“什么?”凌楠一听就惊讶地叫出声来,她的神情流露出对陈诩的担心,可下一秒她又回过神来,装作特别冷淡地说道:“哦,那我知道了。”
叶昕瞅着她这副伪装的神态,忍不住有些好笑,说道:“我这一路旁观,早就看出你和陈诩互相关怀着的心境了,说实在的大家都是三十奔四的人了,为什么要跟孩子一样扭扭捏捏呢?大家的辰光本来就不太多,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浪费呢?
“这是飞机票,我在帮老板订的时候给你订了一份,至于去不去,我希望由你做决定。”叶昕将飞机票放在凌楠的桌子上,站起身往外走去。
凌楠的目光落在那张飞机票上,慢慢地用手拿过,捏在手心里,只觉得手心涔涔的也都出了汗。
墙上的挂钟慢慢走着,时钟一分一秒地走了过去。
陈诩在飞机场等着。
他一边在用手提上网一边在暗骂着叶昕的办事不利,让他订下午四点半的飞机,他非订了七点半的,让他这三个小时就坐在飞机场里干等,他在上了一个个无聊的网站,看了一个个无聊的爆料,终于等到了上机的时候。
他慢慢地往座位方向走去,坐定的时候身边靠窗的位置便是空着。
陈诩坐飞机便是喜欢靠窗的位置,他喜欢看着云朵蔓延、霞光普照的景象,也喜欢看着飞机降落第一时间透过云层看到的城市景象,他便想着如果起飞的时候还没有人,他便让空乘小姐帮他调到这个位置上。
他想着,在二十岁的时候翻看的第一本凌楠的书,那小小女孩的梦想,便是那样简单而纯粹地跃然纸上。她只想做个三毛,在沙漠上碰到她的荷西。
他想着,他重新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年华逝去,岁月已经带走了昔日容颜的美好,可是她的眼神却始终清澈而宁静,她的脸上即使带着泪水,可是却也恬静美好。
他想着,如果在那黄沙铺面的时候,凌楠能陪他走着,她那恬静的笑容如同那沙漠里开出的一朵小小白花儿,乍看是那样不起眼,可是无论怎样恶劣的环境,却都无法让它不绽开花儿来。
他想着……
身边却已经不知不觉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她对他微笑,“先生,我能坐在你的旁边么?”
他望向她,随即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曾经,他们在人生的轨道相遇,随即错开,他们各自经历了彼此生命中的灿烂和美好、悲伤与沉寂,他们在各自的婚姻里经历了各种错,直至憎恨,直至无法放手,直至默然,直至淡忘。
他站起身,用近乎于激动至平静的语气说道:“可你——怎么会在这儿?”
凌楠就坐了下来,她说道:“陈栩,叶昕说的对,人的一生太短,我们都不该浪费。所以,剩下的旅程,我们可以一起走吗?”
“当然可以。”陈栩握住她的手,激动得几乎落泪。
飞机窗外,日头浑圆。
(全书完)